大迁徙(长篇纪实文学)完整版- 第53部分

若能以此罪“治”李万明，当然比将其辞退或劳教两年更解气。这家伙不是老嚷嚷法制吗？不是宣称要用法律保护移民的权利吗？现在，“法律”冲你而来，就先让你体验一下法制的滋味，看看“法律”是怎样不费吹灰之力就剥夺了你那一钱不值的所谓权利吧！

　抓捕开始了。

　李万明记得非常清楚，华阴市公安局把他列为重要案犯实施抓捕那天是1997年元月7日。大寒。关中北风怒号。

　他曾预料，渭南市委、市府迟早会对自己“绳之以法”，但没料到这次“专政”会来得这样突然，这样迅猛，他更没料到，渭南市政府领导针对自己策划指挥的这次　“执法行动”后来会惊动陕西省委、省府和中纪委。他在自己的《冤狱20天》中回忆说：对他们想把我抓去判刑或劳教的处理方式，我连想都没想过。

不管李万明想过没想过，渭南市委、市政府组织的执法活动照样如期开始了。这天上午刚到上班时间，几辆警车便呼啸着冲进了他所在的渭南市移民办大院，车上跳下数名警察，与早等候在那儿配合抓捕的市移民办人秘科长等人汇合后，快步冲上办公大楼直扑李万明的办公室。

　抓捕的对象不在。一伙人又冲进卫生间和走廊尽头的阳台搜寻了一番。仍不见李万明的踪影，领头的警察轻声骂道：“妈的，哪里去了？”一警察问：“莫非谁泄了密让他跑了？”秘书科长紧张地摇摇头，“不可能！这次行动，我们移民办只有几个领导知道，绝不可能泄密！”领头的警察有些急了，“管他可不可能泄密，李万明是渭南市委、市府定下要抓的要犯，抓不住，你们移民办要负责！”移民办有人不服气地嘟哝，“我们只是配合抓捕，为啥要我们负责？”秘书科长不耐烦地制止道，吵吵啥？他肯定在家里，快去看看，别让要犯跑了！

……

李万明完全可以躲过这次“抓捕”。事前，有人悄悄向他透露：市里和移民办的领导都要“办”你，跑吧！

　李万明两眼一瞪：为啥要逃？我又没犯法……

　他不怕领导“办”他。那些年，他被“办”的时候太多了，什么样的打击没经历过？平时开会，领导把他同移民办的几名已被判刑的罪犯排列在一起批判。公务员考核，他被定为不称职公务员，“延期半年确定考核等次”。党员评议，他被定为不合格党员。晋级升工资，他长期“靠边站”。领导甚至连办公的地方都不给他安排。于是，他以为，“都这样了，他们还能怎样‘办’我？”

　虽然不怕遭“办”，但库区日趋紧张的局势也使他惊出了一身冷汗——12月23日，根据省政府主要领导指示，陕西省政府派出工作组赶赴渭南指导清查非法集会者；同一天，渭南派出了由侯振斌副市长带队，市政府办、公安局、监察局、移民办等部门领导组成的工作组进驻华阴市；华阴市从市乡两级党政机关抽调130名干部，采取县级领导包乡镇部门和乡镇领导包村组，干部党员包参加集会重点人物的办法，开展“帮教”工作，并对这次集会的策划者、组织者和骨干人物进行“调查取证”。

　与此同时，公安人员、政府干部、治安人员在库区收缴《工人日报》，在移民区阻止和拦截移民给中央发信。抓捕乘船东渡黄河，企图把信带到山西省或其它地区发出的移民。

一张报纸，将渭南和库区“搅”得天翻地覆。

李万明认为渭南发生的一切都不正常，他要把这些不正常反映上去。他夜以继日地誊写着举报信——上世纪九十年代中后期，电脑的运用还不普及，单位有台电脑，可他不会操作，举报单位领导这种信也不敢让别人帮忙打印。街上的打印店他又怕泄密，于是，他只有一笔一划地誊写——据说，当初，李万明的字写得非常一般，但通过几年的举报，他的字练得大有长进，不但字迹刚劲流利，而且字体独特，自成一体。

1997年元月初的那些天，他都坚持白天上班、晚上熬夜写举报信。元月6日晚，李万明又在家里给中纪委陈作霖副书记写信，从打草稿到誊写，整整搞了一个通宵，到元月7日上午9点，疲惫不堪的他伏在桌上昏昏睡去。

这时，有人敲门。先是急促地敲打，李万明的爱人张安霞还没来得及起身去开门，室外叫门的方式已变成了拳擂脚踢。张安霞忙跑过去打开门，几个警察一拥而入，站在四周对房主人形成合围之势。李万明夫妇还未反应过来，移民办的人秘科长挤进屋公事公办地告诉李万明：“公安局要找你办一件案子，请你配合！”李万明明白，那提心吊胆多日的事情终于不可避免地来到了，但出于对警察粗鲁的敲门方式的反感，他仍冷冷地问：什么案子需要我配合你们？领头的警察沉声说：“案子与你有关，跟我们到局里走一趟！”李万明笑道：稍等，我找几件换洗衣服马上就走。

　张安霞被眼前的场面吓哭了，李万明拍着爱人瘦削的肩头安慰道：“不要害怕，我没有干过任何违法的事，不会有什么的。”趁公安人员不注意时，李万明小声叮嘱妻子：“你帮我把那封没有誊写完的举报信抓紧誊完，马上给陈作霖副书记寄去！”（这封李万明被抓捕前未写完的信当天的确被其爱人寄出）知道自己此去凶多吉少，归期难料，他本还想把家里的事交待一下，但公安人员已有些不耐烦了，两个警察一人一边将李万明的手反到背后推下了楼。

　楼梯上、院子里和移民办的大门口，到处都站着荷枪实弹的警察，大门外面停放着几辆待命的警车。见李万明被押解出来，有人拿出对讲机兴奋地呼叫：“报告，报告，案犯落网！”李万明被推上警车，他的两边马上坐进全副武装的警察。剌耳的警笛吼叫起来，数辆警车组成的抓捕车队飞快冲出渭南城区，由南朝北呼啸而去。

李万明连续几个昼夜不断地写举报信，几乎没有睡过多少觉，因此上警车后不一会儿便呼呼入睡。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行了多少路程，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车停了下来，有人将李万明推醒，说到地点了。

　下车后，睡眼惺忪的李万明发现这里已是荒郊野外，四周没有城市的喧闹，也没有城市高楼林立的建筑，眼前这座高墙大院门口有军人站岗，还有一群等待他这个“战利品”　的公安人员。他一下清醒过来：这里绝对不是公安局！他很奇怪，“不是要我到公安局吗，怎么到这里来了？”“走，少啰嗦！”一伙人蜂拥而上，连推带搡地把李万明押进院子里一间放着四个小床的房子里。

后来，经多方打听，李万明才知道，关押他的这个地方是距渭南市一百多里外的渭河滩某军事基地的招待所。

除军事基地大门口有部队战士站岗外，关押李万明的房间外还安排了公安干警值班把守；拘禁室的窗子在李万明到达的当天焊上了钢筋栅栏；拘禁室内，四五个警察和治理公路车匪路霸联防队员对李实施着24小时全天候的贴身专职看守；隔壁的几个房间里，全都住满了警察和联防队员；招待所楼前的院子里，停放着几辆待命的警车……

41、“顽固不化”

　　　审讯开始了。

　　　公安人员在开场白中严厉地说：“李万明，你应该明白，好多领导，特别是市里和移民办的领导对你都很重视、很关注，你必须老老实实交代问题，争取从宽，才是唯一出路！”接着，公安人员开门见地问：“先交代你是怎样在给刘怀荣送报纸时同他密谋非法集会，并组织上访的？”

　　　　李万明回答说：“公安同志，我敢以自己的人格和党籍担保，我从来就没有让移民去召开什么集会，也不知道移民聚集在一起学习报纸的事……”

　　　　“狡辩！”公安人员一拍桌子，“先彻底交代你给移民送报纸的犯罪动机吧。”　　　　　　　　　　　　

　　　　“我用自己的钱给移民买报送阅，唯一的动机就是想让移民群众知道库区的腐败。”

　　　“放屁！你说库区腐败就腐败呀？老实告诉你，移民集会属于违法行为，这是由于移民阅读了你送的报纸，才形成的非法集会。所以，你要承担法律责任！”

　　　　“我给移民送报纸有没有错？算不算违法？”李万明又把问题绕了回去，办案人员不知其意，仍围绕移民集会的问题不放，“你送报纸的本意没有错，也不算违法，但移民集会属于违法，所以，你脱不了干系！”

　　　　　李万明笑道：“问你两个问题，张三栽了棵树，其本意是想让小树长大成材有所用场，但李四与人打架，却折断此树做棍，将人打伤致残。对此，法官能判张三栽树有罪吗？同样，菜刀厂制造菜刀，其本意是想让购买者切菜做饭，但购买者却持此菜刀杀人，你能追究菜刀厂制造菜刀的责任吗？”

　　　　　公安人员大怒，“诡辩！我们总会抓住你的罪证的！”

　　　　　办案人员很快掌握了李万明新的“罪证”。一天傍晚，正准备吃饭的李万明突然被提审，公安人员将两张《工人日报》往桌上一拍，“老实交代，为什么从你家搜出的《工人日报》与从移民家里搜出的《工人日报》版面内容不一样？哪一张报纸是你找人非法出版、非法印制的？”

　　　　　李万明吓出一身冷汗，如果被抓住了“非法出版并私印报纸”的把柄，那可是够判几年大刑的麻烦！他连忙把这两张报纸的不同之处对照了一下，发现原来是两张报纸末版底边线下方所标示的印刷地点及印刷时间不一样，他这才松了一口气，重新用强硬的口气对办案人员说：“首先，我认为公安机关从我家以及从移民家里搜查并没收国家公开发行的《工人日报》的行为，是非法的。关于这两张报纸，一张是工人日报社在北京印刷，邮寄给我的；另一张是《工人日报》在西安代印，是我购买的。由于不在一处印刷，所以两张报纸的印刷地点和时间就不相同。另外，据说各省所发行的中央报纸，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