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民指出,剩余的大量土地是官员腐败的祸根。20多年来,当地政府对外出租承包,仅每年出租土地收入就达4000万至6000万元,但此收入并未列入移 民经费或使用于移民。因此,当地官员利用土地疯狂地敛财、作弊的现象非常普遍,导致移民的利益受到严重侵害。
讲到激动处,张三民一擂桌子,“绝不能让那些官员用原本属于我们移民的土地去承包赚钱。我们要收回属于我们移民的土地!”
2007年12月中旬,一条消息在网上被炒得沸沸扬扬——
“12月12日,7万三门峡库区农民在网上向全国人民发出告示,公告中指出,对于长期被各级官员侵占私分的15万亩土地,农民拥有所有权。他们将组织起来 直接按农民平均亩数划归各户永久占有,结束各级官员多年来的非法占有私分行为……”
很快,网上有了另一条新闻——“移民索要土地权招来祸端,当移民索要库区土地所有权的公告在网上公开发布后,便立即遭到了地方政府一连串的严厉打击和制 裁。”
张三民和陈思忠、郗新继等人从12月2日开始挨家挨户进行调查,刚进行了三天,就遭到公安机关的强行阻扰,部分村的调查资料被没收;12月4日,华阴市联 络签名的移民代表陈思忠、郗新继在未看见传唤证或拘留证的情况下被公安抓捕,以“扰乱社会秩序”罪拘留10天。
2007年12月14日,是陈思忠、郗新继行政拘留“刑满”释放的日子,数百移民到看守所迎接两个老汉出牢,却被告知要等上级指示才能放人。12月15 日,上级有了新的“指示”——陈思忠、郗新继的罪名升级了,公安局以“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的罪名,对陈思忠和郗新继签署了刑事拘留通知书。
张三民说:“陈思忠、郗新继被抓后,只有我出面去过问国家信访局的批复落实情况了。”通过了解,批复从省里转到了渭南市,渭南市又转到了华阴市。张三民苦 笑着说:“我星期一去市信访局问处理结果,他们让我星期二去,星期二他们又叫我星期三去,星期三他们又说礼拜四才有空。就这样,一个星期被他们拖完了。”
后来,张三民才明白,市信访局之所以日复一日地敷衍自己,实际上是为有关部门争取时间搜集自己的“犯罪证据”。
12 月16日,“证据”齐了,张三民被华阴市公安带走。刑事拘留证上填的罪名是“涉嫌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第二天,办案人员又给他加了一条罪名——他们告诉为 张三民送换洗衣服的老婆:“抓张三民是因为他到北京上访,严重影响了2008年的奥运会”——其时,距2008年8月8日的奥运会还有近9个月之久。
张三民“落网”后,办案单位当即进行了审讯。审讯由华阴市公安局和国安局共同进行。共审了两天。审讯内容除调查“犯罪事实”,作案经过,作案手段及工具, 了解“煽动颠覆国家政权”团伙成员在整个作案过程中的主从关系、分工情况、活动情况等等细节外,国安人员还在讲清犯罪危害,说服案犯认罪方面作了大量宣传 教育工作。国安局的老陈语重心长地对张三民说:“三民啊,不管过去在移民过程中政府有多少失误,让你们受了多大委屈,遭了多少罪,也不管库区的土地问题, 移民资金问题有多少漏洞,你对库区领导有多大意见,但你家旧社会是贫农,毕竟是共产党解放了你吧,你对党总还是有感情的吧?”
讲到这里,老陈停下来盯着张三民。张三民赶紧点点头。老陈这才继续说:“这就对了。可你们告的那些事都是我们政府内部的事,是一家人的事,家丑不可外扬, 你们怎么可以把一些干部转让土地的事和村民土地不足的事弄去上网呢?让外国人都知道了我们的事!”张三民正要分辩,老陈一摆手打断说:“你不用诡辩,不管 怎么说,你干这事,从轻处说,是你们法律意识差,干了亲者痛、仇者快的糊涂事,属于冲动型犯罪。往重处说,你们这是不折不扣的出卖国家机密,煽动颠覆国家 政权!你明不明白……”
张三民并没有明白,“老陈一席话,听得我稀里糊涂。虽不同意他的说法,但我自知这次是在劫难逃。”
果然不出张三民所料,“上边”某领导对张三民等人的问题作出了“重要批示”:一定要当作最大的事情给予关注,任何人不得就事件性质乱表态,渭南市要及时准 确掌握动态,一定要以打击犯罪的实际行动做好当前库区稳定工作……
华阴市下达的命令是:不准灾民及移民与外界接触,更不允许与媒体接触,对重点人物要盯死看牢,严加管束,如出现灾民及移民上访特别是越级上访的,要严肃追 究有关部门和乡镇领导的责任。
2007年,公安机关对“煽动颠覆国家政权”者张三民等人的严厉打击和各级领导的表态,惊得有相似“罪行”的库区“要犯”四下逃散。
12月14日,大荔县马连保(73岁)得知华阴市几名移民被抓后立即逃离家乡,因害怕公安人员在汽车站拦截,他借了亲友一辆自行车走小路逃亡。
大荔县移民代表许连中,也逃亡外地,一直不敢回家。
大荔县移民代表赵德龙(80岁),被乡政府叫去谈了几次话,并对其宣布了种种限制人身自由的措施,同时,乡上还安排专人对他一直实施监控……
张三民是个“明白人”,他告诉记者:“我犯的是与林彪一样大的重罪。”
张三民虽自知“罪孽深重”,并做好了坐牢的准备,但检察院不成全他,公安几次报捕,皆被检察机关以“证据不足”退案补充侦查。有上级指示而无法律支撑的公 安局、国安局无可奈何,只得于2008年元月初让陈思忠、郗新继和张三民三人分别走了“取保候审”的司法程序。
人虽放了,但陈思忠、郗新继和张三民同他们的亲人却更加紧张,因释放他们时,担保人是他们的儿女或妻子。公安局的人说:“1、不得远离村舍,保证随叫随 到;2、不得再进行上访。若违犯其中任何一条,本人和担保人同罪。”几家人都担心,万一哪天公安不高兴了,随便找个借口抓人怎么办!
这种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一位记者采访了张三民,公安机关获悉后便去抓他,张三民闻讯逃之夭夭,从此很久都不敢回家。这下可害苦了他的家人,三天两头被叫 去训话,过几天便会遭到突然搜查……
华阴市华西镇华西村郗继祖,先后被公安机关传讯了5次,镇上对他实施全天候监控,政府干部还不间断地到他家进行检查和讯问,就连他出外走亲戚也被监控人员 跟着去跟着回。
据知情人介绍,自索要土地所有权公告发布两个多月来,起码有60多名移民先后被当地乡政府、派出所或公安局叫去训话,库区政府和公安机关部署的数百名党政 干部、公安警察及雇佣人员在移民居住区巡逻,并对其电话实施监听。移民痛苦地说:“我们现在连一点安全感也没有,整天都是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不知道哪一天 又要轮到自己被抓去坐牢了,这样的日子怎么让人安居乐业呀?”
躲了些日子后,张三民等人发现光躲也不是个办法,得把自己的冤讲出来,请“上面”给予公断。于是,2008年8月,张三民向渭南市公安局法制处、陕西省公 安厅法制处、公安部法制局寄去了《关于对我“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请求复议的报告》,报告简要而真切地讲述自己的初衷,申述只想种地,绝无它图的本意。
“中国的弱势群体是农民,我们移民也是农民,且是农民这个弱势群体中的弱势群体。我们只想解决自己的温饱问题,只想有地可种,移民并没有军队和枪炮,所以 我们从来就没有想象过要颠覆国家政权而由我们移民篡夺和掌握执政理国的大权,连做梦也没有想过呀!
“并且,我们上访反映的问题也绝非‘煽动颠覆国家政权’之类的内容。我和陈思忠等五人到北京国务院信访局反映的是移民所分得的土地少于国家规定每人平均2 亩的标准,这其中还有一定数量的土地属于防洪坝以内易于淹没的土地,这类土地只不过是保种不保收的土地。对我们反映的问题,国务院信访局批转陕西省政府办 公厅处理解决,并在当时打电话通知了陕西省政府办公厅。我们回来后,便带着国务院信访局的介绍信去找省政府办公厅,省政府办公厅又写信给渭南市信访局办 理。我们去找渭南市信访局,他们又写信给华阴市政府。华阴市政府接到渭南市信访局的介绍信后,告诉我们下周一进行面谈。
“就在华阴市政府安排下周一与我们进行面谈的前两天——华阴市的某领导却指示公安局将我押入了看守所。并以‘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的罪名将我关押20天,随 后又以取保候审一年而释放我回家。
“最重要的是,我们上访所接触的人绝对不会听我们的‘煽动’而去‘颠覆国家政权’的——国务院信访局的工作人员、省信访局的领导、渭南和华阴的信访局干 部,会听我们几个移民的‘煽动’?会跟我们去颠覆国家政权?给我们定这个罪名的公安局的人他们自己相信吗?”
张三民在“报告”中说:给他定“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的罪名是错误的。“因为,颠覆国家政权的人,必然是暗中行动,诸如:暗中成立反动组织,暗中拟定反动 纲领,暗中分工各执其事等等。以此来对照我们的行为,我们是代表广大移民群众的利益而向各级政府公开反映移民安置工作中存在的严重问题,且这些问题都是客 观存在的,不是我们捏造的。在我们上访过程中,上至国务院,下至华阴市政府,各级政府都接待了我们。试想,我们若是想颠覆国家政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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