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头上有什么东西猛然张开,急速下坠的身体顿了下,接着在空中盘旋,仿佛什么东西托着他两人。
项凌意终于睁眼看,头上一大张降落伞正带领着两人下降。
大略目测,两人目前正离地约一百多公尺,顺着风向逐渐远离丹泉大楼,往黑压压的地面去。
原来花豹身上一直背着的奇怪东西是伞包啊……项凌意大难不死,整个身体软下来,要不是腰间还被豹子紧环着,他早也掉下去了。
「幸好小凌意身体轻,要不多了个拖油瓶,这伞撑不住,我们还真得走八十楼下去……」
花豹的脸抵着项凌意的,亲密调笑。
项凌意目前没讲话的兴致,全身唯一的力气都集中在手臂,抱着对方的颈子,调整失序的呼吸与心跳。
又被这豹子给整了一次。
气归气,可是他也知道,撇开老是不正经的态度,花豹其实非常强悍,不论是他的人,或是他的灵魂,自己无论如何都比不上……
比如说现在,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他很慌,只能紧紧抓住豹子,想放心去倚靠,却得装成是形势所逼不得不然。
不这么做,爱逞强的他没立场。
「花豹……」轻喊出声,也不懂为什么,只知道心底有处胀满了,什么心情叫嚣着想冲出来。
「小凌意真的害怕?第一次玩都是这样,不过你放心,我是很棒的极限运动员,平常没事就爬悬崖或高塔玩低空跳伞,刺激精彩哦,玩一次你就会上瘾……」
「……公共危险罪……」
「什么?」风太大,听不清楚。
「我说……」项凌意鼓足了气,在离地七、八十公尺的上空吼道:「未经许可任意跳伞的话,涉及公共危险罪,就算没造成实质伤害,也得受罚,最重可判五年你知不知道!」
花豹又委屈了:「我事前计算过风向及降落地点,不会危险的,也不会压死人……」
「……算了,我当没看到……」项凌意闭上眼睛,又说:「豹子,我还要跟你说件事……」
「想赞美我办事办得干净利落,解决警方大危机?小意思,不必了。」花豹咧嘴笑,发现小凌意居然心平气和喊自己豹子了。
「那个、拖油瓶不是绊脚石的意思,而是改嫁妇女带到后夫家的子女,有轻慢的意味,懂吗?」心平气和里含着隐隐的杀气。
花豹愣住,他一向以自己的中文程度好而自豪,不过脸皮厚的他也不太在意就是了。
「好好,你不是拖油瓶,而是好助理……要降落了哦,抱紧。」
沉重的一顿,花豹带着他平安降落在地面道路上,又随着伞的拖曳顺风跑了好几步才停下,花豹解开伞后拉着项凌意跑,跑没几步,一辆小黄冲来身边停下,花豹扯着项凌意迅速上车。
司机是个穿黑衣戴黑面罩的小个子,看身形是位年轻男人,项凌意觉得对方很熟悉。当司机回头确定乘客稳稳上了后座后,灵动的猫眼在黑夜中闪动,很像是属下陈毅心的……
不,不可能,应该只是相似的人而已。
车子以时速百里的速度朝某个目的地前去,项凌意直到此刻才有了落实的感觉,转头朝花豹要东西。
「豹子,把『爱情』给我吧。」
「爱情?有,在这里,要多少有多少。」
花豹坏坏抓了项凌意的手往自己心口按。
项凌意用力抽回手,脸沉下严斥:「故意的你是不是?我说的当然是『爱情烈焰』,呿,谁要你的爱情?」
「我的『爱情』有什么不好……已经在你身上了。」某人嘟嘟囔囔念。
偏着头,花豹盯着警犬的脖子,那里,火红的潋滟色泽正横陈在无瑕的肌肤之上。
项凌意忙低头,制服上的纽扣已经开了两个,以他下斜的视角,正好可以看见在几百颗碎钻的烘托下,蛋面切割的宝石上有六道灵活放射的星线,的确是能点燃炽烈热情的红宝石。
惊讶莫名,从跳楼到进入小黄内只有几分钟,自己根本没察觉到衣服的扣子被解开了。
「什么时候挂上我脖子的?」问,项凌意又把衣服掀开了些,想看清楚些。
没回答这问题,花豹只是摇摇头,说:「……狂风暴雨般的红色热情,还是戴在你身上漂亮……送回给黑皮肤的非洲王妃,真糟蹋了……」
「胡说八道……等等,这是哪里?警政署?」车子停好后,项凌意往外看,熟悉的建筑物。
「对,小凌意,替我把战利品交给你头上的委托人吧,我跟他约了这时候交货,你别忘了答应过我的……」花豹说。
「特赦?放心,公文早都下来了。」随口敷衍。
项凌意跳下车,迫不及待要面见最高长官。能顺利完成任务,尤其是这么大一项任务,他心里只有欣喜,一心想往自己主子处报告任务已完成,对于花豹后头的低喊,他恍若未闻。
前头司机见状冷笑几声,立踩油门离开。
「师兄,怨妇的脸很难看的。」嘲笑。
司机正是黑猫,被师兄抓来协助脱逃的任务。
「嗳,师弟啊,这叫过河拆桥吧?」花豹是越挫越勇型的人,眼睛发着亮,又说:「接下来可轮到我讨债了……」
哈啾!项凌意当着警政署长的面打了个大喷嚏,差点抓不住手中的「爱情烈焰」。'泡沫中的海洋'
项凌意等天亮了才汇报完任务细节,打电话叫了一台小黄将自己载回家,洗个澡,睡他个春秋大觉。
睡着前还想,跟豹子出任务真有趣啊,比电影里演的还刺激……
然后,同样的,困扰他很久的梦魇又来了,那是一双蓝色的眼睛,深邃的仿佛海水般,会吸人的魂魄……
「『爱情烈焰』或许太过浓烈,不适合你……」蓝色的眼睛说:「你需要更深沉一些的……」
无法理解,只想睡……
这一觉睡了个整整一天一夜,幸好这几天他排了休假。醒来天亮着,随意开冰箱找了饮料喝,看电视,看着看着,画面由美丽的女主播转到机场,是×国国王暨王妃结束了参访行程,正准备搭机回国。
特写画面对着王妃,迷人的红宝石项链闪耀着魅惑的光芒,能震慑人心的「爱情烈焰」,前一晚还曾在自己的脖子上待过。
莫名其妙的偷宝石任务,莫名其妙的跟一个可恶的盗贼解决难题,莫名其妙的随对方出生入死,莫名其妙陪他从八十楼高的地方往下跳……
莫名其妙!真的莫名其妙!
还有莫名其妙这心脏开始乱糟糟的跳!
无来由的烦,不想了,难得的休假,他考虑在家里好好待一天、或是出外购些生活用品。家里内内外外绕了绕,必需品都很齐全,看样子短期间内不需要添购,最后决定在家里赖一天。
中午想上附近的简餐店吃蚝油牛肉烩饭,搭电梯下楼时,遇到同栋公寓里退休的简爷爷简奶奶,他客气的打招呼。
简爷爷简奶奶正聊着天。
「……老头子,那个外国人到底是谁家朋友?又帅气又有礼貌……」简奶奶问。
「凌晨我们运动回来都会碰到,真奇怪,今天早上也……」简爷爷回答。
简奶奶转头问项凌意:「项先生,是不是你的朋友啊?」
「不是。」他客气回答,基本上,他有很多外国朋友,却从没招呼来家里玩过。
白天一天就这么过去,夜晚来临,依照习惯喝了两瓶啤酒,却没心情看电视,回到自己床上躺了睡,隐约觉得自己忘了某件事。
什么事呢?一时半刻想不起来,翻来覆去好久,突然间脑海里电光石火的一闪,他想到了,立即起身坐在床沿。
他跟花豹有约定,只要完成任务,豹子可以取走这公寓里的任何一样东西。
浏览一遍自己的房间,除了保险箱外没其他重要物,至于保险箱里的内容物,不过值个几十万,花豹不屑要。
走出房间开了灯,看看装饰柜旁的大花瓶,很漂亮精致的花瓶,有自己半身高,根本没什么用,摆好看的而已。是吗?难道真如老妈所说,这是明朝的花瓶,所以花豹想要?
等等,如果他想要,就表示他知道屋里有这东西……他进来过?
脑海中灵光一现。
站在客厅中央,轻轻转了个圈,环视,这是自己的家吗?
没错,是自己的家,当初警官学校毕业后留在台北,他挑了这层公寓,父母亲付了头期款,自己的薪水高,几年就把贷款给清偿,里头的家具都是亲自挑的,包括窗帘花色,沙发款式,电视机,冰箱……
明明是看了好几年的装潢,怎么如今有些陌生?
掺上了奇怪的味道,不属于自己的味道,仿佛这空间被某种木石精怪给标上了记号……
在办案上精明,不忽视一丝一毫线索的项凌意,通常把公事私事分得很开,家对他而言是个纯粹放松放空的所在。所以,在外头有多龟毛,他在家里就有多懒散,这是项凌意不同于常人之处。
现在,他以警官的身份来看自己的家,心下突然间澄明起来,各项细微的差异如同放大镜检视下给挑明出来——
饮水机旁边的杯子已经不同了,记得自己是在「生活工厂」随手挑了一个,现在却是一组对杯,怎么来的?这对杯他早就一用再用,要是有人在杯子内侧涂上毒药,他已经死几百次了。
冰箱上还有好几瓶冬虫夏草鸡精,之前他还以为是老妈上来台北看他时放的,可现在……不,先别乱动,明天送给局里的鉴识人员查查那指纹。
浴室,对,上个月常常找不到牙膏牙刷,连洗发精也是用了几次瓶子就空了。现在想想,有小偷会专门偷这种东西吗?或是有人使用了自己浴室?
也奇怪,这个月开始就不再有上述情形,只是沐浴用品的牌子都换过了,那香味……
开了沐浴乳瓶子嗅了嗅,同样的味道他闻过,前晚上他曾紧紧的依附在某人身上,以柑橘为基调的清爽气味让自己迷惑了好一会,在那几十秒钟里,有不可思议安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