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或者感触到哪怕仅仅是一丁点坚持的理由,他都可以顽强地活下去。
让王岩略感意外的是九娘。
从两次和应九娘不多的聊天中王岩发现,这个女人不简单。九娘除了悲伤之外,从她身上体现更多的是坚强和力量。而且,她似乎对苏里的死早就有所预感。
苏里是自杀身亡。
这对所有认识他的人来说都是一个谜。
最为震惊和无法理解的要算苏里的女儿苏英伦了。
本来是高高兴兴回家度寒假的英伦万没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会开枪自杀,一点不吝惜她这个可爱而又孝顺的大学生女儿也就算了,母亲呢?奶奶呢?这些至亲至爱的亲人你怎么也都不要了?是什么能让你痛下狠心,横刀断爱?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啊?
爹啊,你太绝情了!
爹啊,你可把女儿的心都哭碎了……
“爹死的不明不白,俺要去派出所报案!”这是英伦的第一个反应。
“不,孩子,你爹死的明明白白。可惜他斗大的字不识几个,如若不然,他一定会给你留下点啥的……”母亲的话让她连告状的心思都没有了。
“那你说俺爹为啥要那样做?娘,这到底是咋回事啊?”
“咋回事?”九娘愣住了,她能把以前发生的事情告诉女儿么?可不以实相告,英伦这一关怕是至死也过不去了。“孩子,你爹他有罪啊……”丈夫下葬后的第三天,避着婆婆,九娘把苏里二十年前枪杀路人的事说给了英伦。
苏英伦听完,惊得目瞪口呆。
“孩子,你咋的了?”见女儿不说话,吓得九娘赶紧又是拍她的脸蛋又要把手伸过去准备掐她的仁中。
英伦挡住娘的手,说了一句:“娘,我没事。”
说完,她独自一人走出小屋,跑到房后没人的地方对着白天雪地大哭起来……
王岩就是在这时候来的,他让开吉普车的司机坐在车里等着,一个人扛着半扇猪肉掀开棉门帘进了九娘家……
《雪花那个飘》第十二章(4)
一辆黑色桑塔纳轿车速度缓慢地行驶在总场通往八连的雪道上。
除了开车的王宝生外,车里还坐着马晓勇,王燕,周浩。
四个人谁也不说话,默默地看着窗外满天飞舞的雪花。
“快过年了,我也没什么可买的,这是一千块钱,你拿着给大娘和孩子买点吃喝吧。”临走之前,王岩把一个信封放到炕桌上。
一千块钱,这在现在看来不算什么,可在八十年代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九娘吓了一跳。
“王连长,你这是干啥呀?俺不缺钱。英子他爸走的时候别的没给俺留下啥,倒是在柜子里给俺藏了几千块钱。这钱俺咋着也不能收,你的心意俺领了,你快收回去吧啊。”
九娘说着,把信封塞进王岩身上的棉衣兜里。
苏里娘也说:“是啊孩子,你已经帮了俺们不少忙,咋还能叫你破费呢。”
王岩执意把钱又掏出来放回到炕桌上,神情凝重地说:“弟妹你听我说,我这钱可不是给你的,我跟老苏认识一回,别说他不在了,就是他还活着,这钱我该给还是要给。大娘年纪大了,就算过年我给大娘的压岁钱吧,祝老人生活幸福,健康长寿!”
话说到这份上,九娘见实在推辞不得,也就只好含着眼泪收下了。
“那啥,过年你回家不?”九娘小声问了一句。
“不回了!”王岩爽声道,“农场就是我的家!”
“那你过来吧……”九娘说。
“是啊,王同志,你来家过年吧,大娘给你包饺子吃!”苏里娘脸上难得地露出了笑容。
“好啊,大娘,到时候我只定来吃您老包的饺子!”王岩附和着老人的话说,感觉苏里一家人因他的到来心情敞亮了许多,他觉得不枉此行。“好了,我该走了。对了,英子呢?”
正说到英伦,英伦就进屋来了。
刚才在大雪地里哭过一回,英伦感觉憋闷的心里好受了一些。娘的话很自然地让她联想到了王宝生在饭店里给他们讲的那个关于他父亲死因的故事。没什么可推敲斟酌的了,当年那个误杀王宝生父亲的人就是自己的爹。想着当时她还劝说王宝生:那你赶紧去公安局报案啊,即便当时他是误伤,可杀了人,终究是要偿命的……何况,他当时又没去自首……难道你就眼看着犯罪分子逍遥法外?想到这,英伦也不晓得自己心里是个啥滋味。她又想起当时王宝生似乎说过他不是不想给他爹报仇,而是他不能报案,如果他报案,牵累的人可就太多了……如此说来,宝生心里是清楚谁误杀了他爹的,如果换成别人,他也许不会顾忌那么多,偏这人是她苏英伦的爹,这才是叫王宝生为难的地方。但为什么爹早不出事晚不出事,非要等他过寒假的女儿回来这一天来了断自己?是早就计划好了的还是突然遇到什么变故让他连过年的愿望都没有,等不及了似的,急匆匆踏上了不归路?难道会有人逼他那么做吗?爹啊,你干啥要走得那么早?或者说,爹啊,你其实完全用不着选择这种方式来了断自己,这么多年过去了,又没有人追究,你就闷声不响地活着呗,干啥要和自己过不去,难道非得一命还一命么?要知道人经历啥磨难都不怕,唯独这死,人死是不能复活的啊!你死了,我就再也没有爹了,没有爹疼,没有爹爱,女儿这一生可咋过啊?这一刻,英伦的心里甚至产生了这样自私的想法。但终归是弄清楚了爹的死因,她心里不再糊里糊涂的了,不管怎样,生活还得继续下去,奶奶和娘一天比一天年岁大了,这个家总得有人站出来撑着吧。想到这,英伦擦干净脸上的泪水,回转身往家走。 电子书 分享网站
《雪花那个飘》第十二章(5)
走到房前的时候,她抬头看见院门口的雪地上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辆满身披白的吉普车。英伦一惊,难道是宝生和王燕他们来看她了?自从爹出事以后,有不少从前的校友和同学陆陆续续来看过她,但本该陪伴在她身边的好朋友王燕却始终没有露面。很明显,她在顾忌什么。王燕和宝生这对同母异父的兄妹,两个人平时打是打,闹是闹,但他们的关系处得相当好,比亲兄妹还亲。宝生处处让着王燕,王燕也拿宝生既当兄长又当朋友一样看待,有什么话不跟娘说也得找她哥唠叨几句。不像她和小军,她这个亲弟弟见了她就像耗子见了猫,如果不是莲花婶狠拽着,那天下葬的时候他兴许连头都不会磕一个,活活把人气死。
真见了王燕和宝生说什么好呢?诚恳地向他们道歉?爹的死难道不是最好的道歉么?苟且生活了二十多年,爹现在终于可以解脱了。
看见了那辆停在门口的吉普车,苏英伦终于对爹的所作所为产生了一点理解。
等进了屋一看,来人不是王家兄妹,而是一位五十上下岁,穿着一身警服的老干部。
“王伯伯,您来了。”
王岩在苏里下葬那天忙前忙后,英伦对他的印象比较深刻。她感觉这个人和爹的关系不一般,所以见了面后,英伦礼貌地叫着。
“我来一会了,正要走呢。”王岩看英伦的目光很慈祥,他没有孩子,出于对苏里夫妇的感情,他不由得私下里将英伦视为了自己的女儿。
“都十一点多了,您吃了中午饭再走吧,我这就去做。”英伦麻利地挽着袖子就要张罗做饭。
“别,英子,我一会还有事要办呢。”王岩站起来穿好军大衣,对炕上坐着的苏里娘说:“大娘,我先走了,您老多注意点身体,过一阵子我再来看您老啊!”
“那你慢点,路上滑……”送王岩来到门外,九娘嘱咐道。
“知道了,别送了,都回吧。”王岩临上车之前把英伦叫到一旁说:“英子,照顾好你娘她们啊,有事儿就来场部找我。”
“嗯,知道了。”英伦点头答应着,见吉普车走远了,她挽住娘的胳膊说:“娘,我想好了,毕业后就把你和奶奶接走……”
九娘听了就是一愣:“你不是说念完大学打算回农场么?”
“我改主意了,我准备在市里找份工作,等我安排好了就回来接你们,我们一定要离开这!”英伦说得很坚决。
“再说吧。”九娘抬起手来替女儿把头上的雪花抖掉。“娘还真舍不得这个家哩。”
桑塔纳轿车在雪道上不急不缓地行驶着,前面不远就是八连地界了。
王宝生突然踩了一脚刹车,桑塔纳停在了路边。
“咋地了宝生?”马晓勇问。
“我不想去了。”王宝生手搭在方向盘上,低头不知在想啥。
“你不去我们来干啥啊?”副座上的周浩急了,“你早说啊,这大雪天的你溜我们玩哪?”
“那好,我把你们送到英子家门口,然后你们进去把英子叫出来,我在车里等着。”王宝生重新挂上档说。
“然后呢?”周浩问。
“然后去场部找个饭店坐坐。”
“这还差不多。”周浩把身子往后一仰。“开路开路!”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雪花那个飘》第十二章(6)
桑塔纳又开出去有半里多地,右拐驶离大道。这时,一个身穿一件蓝布破棉袄,外表邋遢,手里拎着一把铁锹的中年男子出现大家的视野里。
“咦,那不是你们连的二柱子么,听说他从苏老伯死了以后精神不太好,咋弄的啊?”宝生隔着车窗问。
“谁知道咋回事,没准中邪了。”马晓勇叹了口气,“唉,被媳妇甩了,现在自己又得了精神病,这种男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风雪里,昔日的农工排排长二柱子挥起手中的铁锹,面目狰狞地朝一棵大杨树干狠砸过去……
王燕见状,身体本能地贴向旁边的马晓勇。马晓勇把手放到王燕的膝盖上,轻轻压了一下。
“你们连尽出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