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事太多了,不知从哪里说起。”
林果果想了想,谨慎的提议,“那就……先说说你们离婚的事?”
普华迎视着她的目光,没有马上作答,而是经过漫长的思考和沉淀,有了足够的勇气才开口。
“我们……离婚大概是在两年前,我提出的。那之前,我们有些问题,但是不至于到分开的地步,是后来……一个中学时的同学回国……”
“男同学?”
“嗯,我们三个曾经同班,是他很好的朋友。”
“之后呢?”
“之后……他总不相信我,认为我和那个人之间有过什么,所以发展到不停的争吵,到最后,就分开了。”普华无奈的撇撇嘴,有些落寞。
“那你和那个人……有过什么吗?”林果果有些好奇。
“没有……我们……只能说……是普通的朋友……”普华找不到更合适的方式解释她和纪安永的关系,与其让问题复杂化,不如不提。
“之后你怎么处理的?我是说,你和你前夫?”
“我们……办了手续,但没有告诉家里,因为都有点不适应那样的改变,所以对外……依然表现得和过去一样。”普华陷入埋藏很深的记忆中抽丝剥见,试图寻找永道留下最清晰的印记,“我们还会见面,每个月基本会有一两次,他定时陪我回家看家人,我偶尔也去他家里,双方家长是年前才知道的,包括他哥哥和身边的朋友。”
“既然瞒了两年,为什么又选择在那个时候说?”林果果不太理解。
“因为……”普华觉得很难堪,但还是说出了实情,“他突然……再婚了……”
林果果没再追问下去,拿起桌上的小本子,只是握着笔等普华的心情回转。
“我们……可以不谈这个吗?”
“好,随便说什么,你想说的就可以。”林果果添了茶水,送到普华跟前,“或者讲讲更久之前的事?不让你不舒服的,帮我了解你前夫,或者你们相处的模式?”
“更久以前……多久以前?”
“比如……你们上学的时候,你们不是同学吗?大学同学?”
“不,是中学时……确切的说是从初三开始。”
“初三?”林果果点点头,“那这么说……你们认识很多年了!”
“嗯,到今年夏天是十五年了。那年,我调到了重点班,他坐在我邻桌的后面……”
借着这个安全的开头,普华开始讲述与永道由初识到熟悉的过程。她讲得很慢,讲讲停停,有时陷入无缘无故的沉默,好一会儿才继续下去。
林果果很有耐心,普华停下时,她就拿起笔在纸上沙沙写下几个字,她再开始讲,她就停下笔专注的听。
讲到高二分班,林博从门缝里挤出来,手里举着普华送的奥特曼奔到林果果身边攀上她的腿,一副兴致勃勃很认真地问:“妈妈,奥特曼和灰太狼谁更厉害?”
林果果皱皱眉无奈地陪着笑,对普华做了个抱歉的表情,回答林博:“是奥特曼吧!”
“错!……是灰太狼的老婆最厉害!”林博学着动画片里人物的标志姿势和腔调,背了几句不知哪里听来的台词。
林果果抱着林博回房哄,关门前,他非要挣出妈妈的怀抱,探头对普华说:“谢谢叶阿姨。”
谈话被打断了,林果果再从房里出来,普华已没有了叙述的心境。她帮忙把剥橙子留下的残渣送到厨房,看着林果果一样样的收拾,倚在排风扇旁。
外面第一季的花已经凋谢了,第二季还没开,夜晚的花瓣上凝了露珠偶尔反射着莹莹柔暖的月光。倒春寒应该是过去了,但林果果住的低层还是有点凉。
出了小区,普华坚持没让林果果送。街上还有许多晚归的学生三三两两聚集在大学周边,公车站很多,十几个站牌摆了一道,普华好半天才找到自己要坐的公车。
她在路边等车,顺便从包里拿出林果果的杂志,就着街灯的光又翻到那篇《失败的婚姻》。
过站的公车很少,逆行方向有出租掉头拉生意,普华往旁边退了退,继续低头看。她听到又有出租停下,有客人下车。怕引起误会,她更往站牌下站,却无意发现刚刚下车的乘客背影有些眼熟。
等那人背着行囊走过身边,摘下头上裹的迷彩头巾,看清他的脸,普华才脱口叫出他的名字。
“永博?”
那人一愣,一副吃惊的样子。
“普华?你怎么在这儿?”
7…4
诺大的世界,会在这里与永博相遇,普华实在觉得不可思议。他们找了附近的快餐店,永博替她要了热茶,放下背包找了谈话方便的地方坐。
北京一别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情,尤其是那封邮件之后,永博明显疏远了。
看着他放在手边的字条,普华嘬着淡淡的红茶不知如何开口。
“来多久了?身体都好了吗?”永博叹口气,把字条叠好放回口袋里。
“还好,春节以后过来的。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工作吗?”普华轻声问。
“来看个朋友。”永博简单作答,掏出手机编了短信发出去。普华悄悄打量他一身风尘仆仆,像是刚从野外拍摄回来,地上行李防水层上一层的浮土,拉链里露出一只没拆包装的轮滑鞋,明亮的蓝色,是孩子的尺码,与他平日拍摄的装扮有点格格不入。
“朋友?”普华从未听永博提起在天津有熟人。
永博耸耸肩,没有明说,“嗯。”
听出他不愿多谈,普华闷闷的不做声,似乎这样的情况下说什么都不合适,连他的工作她都不知是否该关心问一下。
“你们……就这样了?”永博率先打破沉默,拿起托盘里的塑料搅拌棒毫无目的的在杯中搅着。
普华无言以对,算是默认了,否则她还能怎样,纠缠着永道不放?
“家里好些了吗?我是指伯父伯母。”普华小心的问,被永博不客气的瞪了一眼。
“这么快就改口了?”他话里有嘲讽的意味,说完又自觉无趣,扔下搅拌棒喝下大半杯热茶,“也不是,我忘了是两年前的事了。可我就是不明白……你们这是为什么!”
“别说这个了,工作还好吗?”普华苦涩的笑着,转开了话题。
“还不是老样子,到处跑居无定所,前阵子不得不回了一趟北京,把一个老挝的项目推掉了。”
“为什么?”
永博摆出一副明知故问的表情,“家里怎么可能放过他,我爸要见你,又让他把那个裘因带回来说清楚,他的性子你也清楚,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死撑着什么都不认,最后闹得爸心脏病都犯了,年都没过好,我只能回去。”
听到这些,除了道歉,普华想不出还能说什么,深吸气还是觉得心虚,“对不起……我没想到会是这样,当时……真的没有想到那么多。我只是希望……别影响他们……”
“他们?”永博苦笑着扬起眉,“你说谁?”
普华抱住自己的手臂靠回椅背里,求饶的望着永博,“你明明知道的……永道和……”
“他们……哼……”永博重重的哼了一声,“从过去看着你们一路过来,你们的事我不愿意多过问,但这次……普华……我不得不说,你们两个都太不懂事,一点没为其他人考虑,哎……算了,不说了。”永博摇摇头,深深的叹口气,翻开袖口看了下时间。
“对不起……”
“别这么说,你没有对不起我,不用对我道歉。”永博说着从包里抽出纸,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给,我这个星期都在这里,有空再找个时间谈吧。我换了另一个号,还是24小时开机。”
“好。”普华接过纸,读了一遍上面的数字收进包里,“哪天走定了吗?”
永博拉上装轮滑鞋的拉链,重新背起背包,“可能下个星期吧。”
走出快餐店,他送普华回车站坐车,路上两人各怀心事,没再谈什么。
普华心里五味杂陈,总还是觉得过意不去。上车前,她鼓足勇气告诉永博:“年前的事我真的很过意不去,麻烦你转告伯父伯母,希望他们保重身体。我……走了……”
永博点点头,手插在口袋里目送普华的车开远,转身向街角走去。
普华在车上把永博的新号码输入手机,原先的也没有删,但在联系人的栏目里,她把他拖入了普通人的分组。
第二天在公司忙完,中途打开桌面上的文件夹,普华找到了永博考给她的照片,点开一张黄沙漫天的景物照,长久的凝视着。
前一晚的梦里,反复交替着林果果和永博两张脸,从他们的话里,普华不止一次看到了自己。下一步往哪里走?想好了要重新出发,可到了天津,她还是绕着来时的方向一遍遍转着圈踟蹰不前。
吃过午饭同事们在办公室里打牌,她去隔壁的茶水间休息。一个人坐着喝茶,又想起那晚和林果果的谈话。
那时林果果说:“你还在乎,而且比你自己想的还要在乎,我能感觉到。逃避是没用的,你不是懂得逃避的人。你现在只是在骗自己!如果可以忘掉,两年前你就忘了。你心里,还是希望回到他身边去,对吗?”
这个问题,普华弄不清。
与永博同在一个城市,她不止一次想过打给他,当面解释清楚所有的事,让心里不再有丝毫的遗憾。可每次冲动沉寂之后,她又庆幸自己没有那么做。
他们的现状,就好像爸爸的棋局,最后一步是死棋,无法挽回。
普华最终没有联系永博,他也没有主动打过电话。到了他该离开的日子,她只是礼貌的发了条慰问的短信祝他一路顺风。普华没等到永博的回复,他漂泊惯了,可能任何事都比她看得开,也忘得快。普华这样宽慰着自己,把公司电脑上的桌面改回了原先默认的蓝色。
普华除了偶尔的睡眠不稳,没有再想起永博。他的MSN一概都是灰色,不会突然再有对话框跳到她面前。上下班路过报摊翻找几本近期发刊的旅行杂志,也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