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人房or双人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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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人房or双人房-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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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要看吗?”
  普华捂住嘴,低下头沉默着,最后鼓足勇气,从他身后缓缓走了出来。
  平架上躺着一具失去生命的躯体,近些,还能看到车祸留在上面的痕迹。暗褐色的血在衣服上斑斑驳驳,抢救的创口只经过了简单的缝合,灯光下整张脸泛青,扭曲,和她印象中的父亲完全是两个人。
  她不清楚是什么支撑着自己,竟然能伸出手扶在架子上,一点点去接近那只露在外面的手。
  爸爸在厂里干了一辈子技术,双手上终年是大大小小的伤,虎口的地方有一道很深的疤,她是不会认错的。翻过那只冰冷僵硬的手,她蹲下来寻找上面的纹路。终于,在手指的缝隙间摸到熟悉的粗趼,和那条工具留下的疤痕。
  身子一下没了重心,普华瘫坐在地上,靠在钢铁的支架上,好像灵魂都被抽走了。
  永道蹲下身,小心扶着她,“我们出去吧,好吗?”
  她毫无反应,也站不起来,只是拉着那只手不放。
  “普华……”他拍着她的脸,抱她起来,让她靠在身上。
  她依然像入定一样,瘫软成一团,不停地发抖。
  工作人员上来关柜子,她才突然回过神,扑上去拉住铁架的边缘,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爸!”
  然后顺着冰冷的扶手,摔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
  普华的世界分崩离析,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的家,为什么很多人都在床边,关切的叫着她的名字。
  疲倦和疼痛以外,她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出来,不苦也不闹,坐在床上静得出奇。
  有人握住她的手,不断搓着她冰凉的四肢。她太累了,不愿转头看清那是谁,眼睛落在房间的一角就定格在哪里,回想着离家前父亲的脸。
  “喝点水吧。。”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一遍遍摸着她的头,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对待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普华。。普华。。”
  她抽回神转向他,听到门外断断续续的谈话和哭泣声。母亲也夹杂在其中。因为很难受,所以她把被子盖过头顶让自己缩进去,被一团黑暗包裹住。
  在黑暗中,她听到外面长长的一声叹息,好像被触动了心里的伤口,眼泪淌了出来。
  这种时刻永道的存在是中莫大的慰藉,但以他们的身份,她不能在他面前表现太多。
  外间的哭声渐渐弱了,夜晚静得听到枕芯里空气膨胀的清响,普华掀开被子重新坐起来,拿起床头的相框贴在发烫的脸颊上,就着台灯的光端端详着照片中的人。那是她和爸爸为数不多的合影,在照相馆拍的,两个人和契合的微笑,眉眼轮廓都有说不出的神似。也是父女之间的默契在,这些年她才可以在遇到不如意和挫折时回到爸爸身边。
  可如今,爸爸却不在了。
  听到房间里轻微的响动,她蓦然抬起头,才发现永道坐在角落里,手臂交抱在胸前,脸上是同样明显的悲伤,绝不比她少一分。
  “把药吃了。。”他走回来,拿起留在床头柜上的水杯和药,“你不能倒下去,爸就你这么一个女儿!”
  她听了,乖乖的接过药吃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普华便起床,在衣柜里找了一身黑衣服穿上,把头发盘成髻别了一支铅笔。
  推开房门,客厅了飘散着一股浓重的烟味。致哀的人都散去了,茶几桌上摆着用过的水杯烟灰缸,永道歪躺在沙发上,盖着外衣,头枕在扶手上。听到门的响动就醒了,坐了起来。
  普华没讲话,绕过沙发去浴室简单梳洗,用热水敷了敷发干的眼睛。出来时,他卷着袖子在收拾桌上留下的东西。普华走过去,从他手里接过了抹布。
  他站在一旁,缺少睡眠在脸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她知道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但还是把东西收拾妥了,背对着他说:“我吃药了。”
  一上午,普华关在房里把父亲的后事都安排好,需要做的写在纸上,列得很清晰。她依然不想开口,什么事情都写在条子上递给母亲或者永道。
  娟娟中午时赶来了,带了饭菜,普华布好餐桌,拉起娟娟进到父亲的房间反锁了门。
  “怎么了?”娟娟见她打开了收音机,把正在播的评书联播放到最大声。
  普华收起枕边的衣服,趴在上面,疲倦地揉太阳穴,从口袋里摸出叠得整齐的纸条“帮我买点东西。”
  娟娟看了纸条用手背贴了她的额头和颈后,还是干干的发低烧,没有汗。
  “要不去看看?事情可以让别人做。”
  她固执的摇了摇头,撑起身体搂过娟娟靠在她肩上。
  “我想自己做,吃点药就行。”
  “普华。。。”娟娟的声音变得哽咽,眼睛里流露出怜惜和同情,:我知道出了这样的事。。。你一定特别难过。。但是。。。事已至此,你得坚强。。你爸爸虽然不在了,但还有我们呢。。”
  普华擦擦干涩的眼睛,除了疼还是疼。心里空空的,不是不想缅怀和悲伤,是没有力气了。“我知道。。可是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吃点东西吧,我给你拿进来?”娟娟问。
  “先躺会吧,你去吃吧。”普华摆摆手,靠回枕头上吧收音机的音量调小一些。
  “那我陪你。”娟娟坐在她身边,拉过毯子搭在她身上,把刚才的纸条收进口袋里。
  操办后事是极繁琐劳累的工作,姑姑一家赶来,表情从始至终帮着张罗。。
  永道也在,普华弄不清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或者根本没有走。他负责所有的接送和外出的事情,替她减去了路上奔波的辛苦。她每早起来,桌边摆好了蜂蜜水和药,饭菜也是专门打理的,都是她曾经喜欢吃的。
  只是这段时间,她实在吃不下去什么,也不再照镜子。摸摸瘦下去的双颊,干瘪的嘴唇,她顾不上在乎。
  说难受,哪里都不舒服,说病,普华坚持住了。
  出殡前两天,娟娟陪她去给叶爸爸挑衣服。在店里,她举着意见黑色的中式长衫对着阳光比,突然头晕目眩倒在柜台前。被扶起来,手上的衣服脏了,小臂的地方也蹭掉了一大块皮渗出了血丝。她靠在墙上吃力地喘了两下,倚在娟娟身上嘱咐:“别。。别告诉他。。”
  娟娟知道她在指什么对她的执拗无计可施。
  “这何必呢?”
  普华检视完摔破的地方,咬咬嘴唇把袖子放下来掸去灰尘,幽幽的像在自言自语:“反正以后。。都是一个人了。。”

  熬到头七,是送爸爸的日子,清晨永道进房叫普华,发现她已经换好黑衣静静在窗边等,鬓边别了一朵白色的小花。她比之前几天都要憔悴,上的一点淡妆也无法掩饰青黑的眼底和明显瘦下去的双颊。
  她走到他跟前,强作平静地说:“我好了。。走吧。。。”
  他攥紧手上的车钥匙,克制住上前抱住她的冲动。
  在叶家待了七天,他们说过的话加起来不到十句,他无论做什么说什么,她的反应都很冷,也不光是针对他,她对什么都激不起兴趣,吃饭都是勉强着才吃一点。
  临出门前,普华又到了父亲的睡房里,在床上趴了一会,打开广播调到父亲常听的节目。
  一路上,她的情绪几乎看不出任何波动,到了最后的告别时刻,只要求和父亲单独呆上几分钟。
  所有人出去后,她拿出包里准备的东西摆在父亲手边。那里面有她儿时的照片,一缕头发,一盒饺子,一包烟和一盘小象棋。拉住父亲的手用体温捂了捂,她轻轻地叫了声“爸。。”像是父亲睡午觉了,她很怕把他吵醒。
  但普华心里是清楚的。这一别就是永绝了,所以她痴痴地望着躺在棺木里的父亲,想把他脸上的每个细节都印在脑子里。最后走到他身前,俯下身把嘴唇印在了再也没有温度的额头上。
  泪水夺眶而出,顺着鼻尖落在父亲脸上,一滴,两滴。。她辗转地吻着父亲,重复着:“爸。。我是普华。。”
  空荡荡的告别室只有她自己的声音。
  火化棺合上了,被放在推车推进通道。普华追过去,目送着推车走远,在告别室最后一道门前跪下来,拜别父亲。
  额头撞在冰冷的地面上,她心中那一点温存的东西随着眼泪一点点断裂,好像化成了碎片。
  永道从门后走出来,扶着她起来,她所有的悲伤和脆弱都暴露在他面前。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她,用嘴巴蹭掉她额头上沾到的灰。
  “哭吧。。哭吧。。”他像对待一个孩子那样细心的哄她。
  他的话,催动了更多的伤感悲凉,几天来表现出来的坚韧土崩瓦解,普华终于抑制不住,在他怀里大哭。
  “为什么。。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了。。”她奔到已经关闭的通道大门口,趴在门上哭喊,“爸。。你怎么这么狠心。。爸。。别不要我。。。你回来吧。。我是华华。。。爸,我是华华。。我怎么办。。爸,你回来。。你回来。。。”
  “嘘。。。”他跟过来,哽咽的说不出话,像她对父亲那样低下头贴着她滚烫的额头,眼底有埋藏很久的愧疚,“哭吧。。会好的。。还有我呢。。。”
  即使他在撒谎她也愿意相信,这一刻她太需要一个怀抱了,无法思考彼此间的芥蒂和距离。抱着他的腰,他不顾一切的哭,泪水慢慢湿透了他的衬衣。
  他们在告别室留了一段时间,知道下一场告别仪式开始前,被工作人员请了出去。
  一前一后从告别室出来,她便走进阳光里,远远躲开他,一个人在室外的阳光下站着晒太阳,目光飘到很远的一片墓碑上。
  一道阴影遮在她头顶,走到身后握住她的肩向后揽。她本可以挣脱,但不想动,便靠近他怀里。
  工作人员霍然打开了通道一侧的门,催促家属离开。
  “好点吗?”他问。
  她把目光从遥远的墓碑上收回,“嗯”了一声,由他支撑着自己。
  “还没退。”他的手盖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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