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流利的曲子。一曲完毕,弦断声停。
她轻轻敲了门,门一开,君若宇挣扎的眼神尽数落在她的眼里,那手指上明显有血迹,许是心中愤懑,用力过猛,琴弦割破了手。
她默默地拿了帕子要给他擦手,他却有些恍然,自言自语道:“两年来,我只当自己从前不通音律,今日看到这琴,却突然觉得自己或许能一试……方才在那屋子里。我握着扇子闭目,竟然觉得扇子里有个呆头呆脑的小人儿跟我说话,他说,他叫阿呆……”
君若宇哪里知道,他被送回来时,皮休忍痛给他度了一口仙气,又给他吃了一颗太上老君秘制的仙丹。那可是皮休用自己手上的宝物换回来的好东西,如今与自己从前常用的仙气有了感应,自然是正常不过的。
他却惶恐了。
君若宇突然反手握住玉颜的手说道:“娘子,我们走。我们离开这里。”
他此刻满心满意地觉得这个地方会带给他不好的事情,虽然一切都是熟悉的,可是美人在侧,倘若有了从前失了她,那他不如不要从前。
玉颜抬起眸子笑意满满地看着他,很想问他一句“可是,他们说咱们是师徒……那该如何?”可此刻却不想问了,又抬了手,将他额上的汗水仔细擦干了。
君若宇双手环住她的腰将她往怀里靠近了些,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娘子,天地为证,不论拜没拜堂,你已经是我的娘子,再也改不了了。此生此世,我也只你一个妻子,变不了。”
“好。咱们下山。紫珩说那君家已经有个你我的人偶,与咱们一般无二,更能替咱们尽孝道。咱们便在这天地逍遥自在。”君若宇听到怀里的玉颜低声细语,却没看到她一瞬间安稳的笑靥如花。
手上的灼烧不知道为何越发疼痛,从未有过这般强力的疼。脑子里似乎有个声音一直在回荡,撕裂地人头疼。玉颜强忍不适,跟着君若宇往回龙台大殿外走。
还未离开正殿,就看到白天见到的那个少年兴冲冲地跑过来,看到玉颜更是开心地冲上来道:“玉雅玉雅,你真是玉雅啊,我听号钟说的时候我都不相信,你怎么变得这么大这么漂亮了!”
那双眼睛,总是在看到合适的人之后再看到不太合适的事——灼炎的眼睛,落在了玉颜与君若宇十指交扣的手上。
“你……你们……”那十指交扣的手,莫非是师徒的另类亲密表现?再看二人行色匆匆的样子,像是要逃难……
他指着两人,结巴了。下一瞬间,他彻底懵了。
紫珩出现在当场,一个迷幻术,将二人弄晕在地,脸上带着得逞的奸诈的有些幸灾乐祸看好戏的笑容,掩面对晕过去的两人说:“哎呀呀,君棠,真真是对不住你了。如今被皮休这守财奴管着,若是我不棒打鸳鸯,我这所有的宝物都得被他吞了呀……”
36、无间兔
灼炎看紫珩分明是在旁看了许久的好戏,这时候突然窜出来反倒像是抓到了私奔的小儿女那般痛快,哪里是担忧?他莫名地打了个寒颤,这君棠仙师只怕要被折磨惨了。
果不其然,紫珩在指使灼炎分别把君棠和玉雅送回房后,在连续的几天时间里,他又亲自像老鹰抓小鸡一般抓了他们几次。他会看着他们逃跑,可是不论多远,总是能轻而易举地被他找到,然后再次送回回龙台。
他枯燥的修仙生涯中似乎遇到了最有趣的事情,并且不亦乐乎。
几番之后,君若宇与玉颜反倒不逃了,每日里都安静地在回龙台呆着,时而有所交流时,也只当在场的没有他这个人。
紫珩被无视了几天之后,终于觉得无趣,将二人抓了来眼前,分别施了定身术,将二人的过往一字一句地告诉对方。同时,又颇为费心地当了回说书先生,将他在仙界在人间听到的有关师徒恋的故事都说与二人听,所有故事的结尾不外乎,死了,散了。
其后几天,紫珩依然出其不意地出现,定了二人之后就开始讲故事,二人常常瞪着眼睛看他一天,眼珠子都动不得。
紫珩却当着二人的面儿优哉游哉地哼着小曲儿喝了口茶,还以为自己是在凡间的茶楼呢。
最后,故事说干了,他终于通过腹语一字一句地告诉君若宇。
“你从前就是个明白人,我也只是提醒你,这天上的神仙事,凡间的话本儿,我听得多了去了。师徒恋,终归是没有个好结局的。你们在凡间时是迷了心志,错了也就错了。
“可回来了,若是让天帝知道这回事,你们两都会大难临头。更何况,这玉雅长得这般像羽灵,其中因缘也不是你我能知道的。趁早醒悟了,总比将来苦痛要好。”
他说着,抬着头思索了片刻,方才道:“唔,差不多是这样。皮休老头让我告诉你的话我都转达了。”
嘴角一弯,他又颇为邪恶地说道:“其实,我倒是支持你……这男女师徒,不就是‘男女失途’,路注定是歪的蛮,索性走下去看看,没准还能成。我最爱的就是看戏了。”
大手一挥,解了二人的定身术,紫珩叮嘱道:“好了,这玉颜玉雅,君若宇君棠的,本也没什么差。只是回来了,就忘掉人间的事儿吧。别说你别扭,我看着都难过。君棠啊君棠,你也有这么一天,我看着真是……太舒服了,哈哈。”
君若宇看都不看紫珩,又是第一时间走到玉颜身边,紧张地扶着她问道:“累不累。”紫珩废了半天的口舌,他倒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以为假装没听见,没看见,便能忽视那些事实。还真是个呆子,紫珩心里想着,正要叹气,便看到天上羽琅御了古琴快速飘来。紫珩一个箭步隔开了二人。
二人在凡间的遭遇他每回说起,都故意跳开了二人曾差点结亲的事实,如今更是不能让羽琅瞧见。
羽琅衣袂飘飘而来,两年来,性子却显得越发清冷,直接无视了紫珩,对着君若宇说道:“君棠仙师,皮休副院长请你过大殿一趟。”
君若宇点了点头,又轻轻拍了拍玉颜的手安慰她。羽琅将一切看在眼里,不免生了落寞,直觉告诉她,君棠在凡间必定是发生了很多事情。可她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依然带着君若宇飞回了紫霄大殿。
君若宇这一去,就是好几天。玉颜一个人在回龙台呆着,偶尔灼炎会上回龙台看她时会告诉她,这君棠仙师今日又试了什么药,身体好了许多,神志上也清明了,只是法力依然没恢复,皮休还在尝试。
过几日,他又说皮休不知道让君棠吃了什么药,他整个人跟充气了似得鼓得好大,把在一旁的紫珩笑得下巴都快掉了。
在这期间,那个叫号钟的男子也来看过玉颜几回,每回来都是看着她半天,然后把着她的脉好奇道:“奇怪了,你明明同君棠仙师一起掉的销仙窟,君棠仙师几乎丧生,你却好好的。虽是没了法力,可你内里却有一股力量隐隐流动着,像是被什么压着,爆发不出来。”
这一日,玉颜又是一个人呆在回龙台,却见月歌儿蹦蹦跳跳地从门外跑进来,三瓣唇咬着她的裙角就往外走。
她本就无聊,这会看月歌儿兴致大起,像是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吸引着她,便也跟着它走。一路走到后山的林子里头,
越到里头,右手手腕就越疼,可奇怪的是,她第一天到方寸山时,醒来后手上的胎记便没了,光洁地像是从未有过那些痕迹。可疼,却还是疼的。
一种疼伴着久了便也麻木了。她刻意忽视那疼,跟着月歌儿往前走时,便看到一棵金光闪闪高耸入云的大树,她头都仰酸了都看不到头,不由嘟囔道:“这果真是仙山,连树都是与众不同的。”
从树背后突然冒出个笑声来,缓缓走出熟悉的脸,依然是那副纨绔公子的样子,此刻手上摇着与他并不相称的偏小的折扇。
“多日不见,小姐风姿不改。”
玉颜颇为惊讶地看着他,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方才道:“龙公子怎么会在这里?”
龙吟笑道:“小姐突然在紫云镇上消失,龙吟甚是担心。此刻找到姑娘,便也放了心。”
“公子怎么知道我不见了。紫珩明明换了一样的人偶……”她突然住了口,抬头看着捂着嘴叹道:“所以,公子也是仙人不成?”
“这几日我见姑娘过的并不好,总是愁眉紧锁。玉小姐……玉颜,你要不要随我下山?”
多日不见,玉颜早就将龙吟忘在脑后。此番想起从前相处的点点滴滴来,这才想起,从前他说的那个姑娘,是玉雅。
她猛地退后了几步:“所以,你也早就知道我就是玉雅是不是?”脸上倏然煞白,“你们都说我就是玉雅,独独我自己怎么也不信。”夫君曾是师傅,这师徒乱了伦理,不论是人间还是这仙界,断断是不许的。
这下可好,她从不想去面对的事情被一个个事实击破,她纵然想逃避,也是无法。
可是,他还在这山上,纵然是师徒,若是能以师徒的名义伴他左右,纵使一辈子不嫁,也是好的。
她惨白着脸笑道:“不去了。我本就是这方寸山的人,还能上哪里去。”
龙吟沉着脸抿着唇,脸瘦削地菱角分明,此刻看来不免有些落寞。一手硬是牵过玉颜的手握在手里,一手却是抚着她的鬓发,认真问道:“你曾说过若是我诚心诚意待我喜欢的姑娘,她就必定不会恨我。如今我再问你,这话可是真的?”
玉颜心思烦乱,可在他祈求的眼神下,不由自主地点了头道:“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