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行脸上不为人察的红,坦然笑道:“那就叫老封。老封,既然当真不知道逍遥派的名字,倒也巧的很。那残篇上记载‘苍神九’的武功行气练功之法和般武功不同——”话未完,封秦截口道:“那武功也叫苍神九?!”
任行道:“是啊。莫非武功也叫苍神九?”
封秦“嗯”的声,呆半晌,低低笑道:“却奇。小任,逍遥派究竟是什么门派?”
任行道:“逍遥派渊源极远,但所传单薄,弟子行踪诡秘,除宋哲宗时声名大盛,传下灵鹫宫和大理段氏两支,大多时候江湖上都没几人知晓。们日月神教原本叫做明教,与逍遥派同在西域,居昆仑,居山,北宋时相交极恶,后来南宋末年与逍遥派正宗的最后位掌门霄青子前辈打场恶仗,几十年后反而渐渐合流。那记载苍神九的残篇,便是出自教中当年霄青子前辈的部分手稿,可惜散佚大半……”猛然发觉封秦神情震,不由渐渐闭口。
封秦低声笑道:“小任,可听过个叫封楚的人?他……他该是霄青子辈的朋友。”
他眉眼低垂,笑意寡淡,小扇似的漆黑长睫遮住幽幽的杏核儿眼,将心事敛尽,便分毫也不曾见得。任行眉峰紧,张张口,含含糊糊的道:“……只知道他是葬在杭州城外。”却见封秦闭上眼,身子倾颓,靠着背后棵柳树缓缓坐在石地上,惨白着张脸只是笑,那笑却全然听不到声响。
作者有话要说:顶着无数菜叶砖头泪奔~~~~~~看在人家努力更文的份上表砸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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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天下
五十二、望气
杭州城临钱塘傍西湖,南宋时康王赵构建都于此,有个名字便是临安。自城东路直行,约有半日之程,隐隐便见河口宽阔,望无际。那海在南宋时叫做苏州海,东望屿礁星罗棋布,犹如片泊舟,当地人便给那岛链起个名字叫舟山。几百年时光倥偬即过,沿海的渔民却兀自流传着舟山岛中住着青衣不老的神仙传。
封秦赶着老驴车离开封府,路沿官道徐徐东去。那车不大,车檐压得颇低,步步走得却稳,并不用如何看顾。封秦倚着车轓有搭没搭的晃着马鞭,另只手却捏根草茎虚在身边小仪雪白的鼻尖儿上,逗得小姑娘使尽从向问绿竹手底下学来的诸般招式扑挠躲避,却无论如何也避之不脱——有时他见妹子扁扁嘴急得要哭,便淡笑着指几句闪避腾挪的武学法门,大小偎在处打打闹闹,权作消遣路光阴。
他二人驴车身后,自上路的第二日起便有辆马车缓缓随行。封秦驴车赶得慢,那马车便也放缰,吱吱嘎嘎不远不近的只是缀着,赶车人身材佝偻,领衣衫洗得泛白,正是莫大。时而遥遥听得马车中有少年人的声音低低响,却是莫大的小师弟从车中钻出半个身子,和师兄上两句话,不刻又缩回去。
封秦与莫大师兄弟不过头之缘,虽并不知晓他们跟在自己身后的用意,但马快驴慢,既然甩不掉,也就任他们相随。他性格磊落,所知极广,纵然武功尽失,倒也不怕有人暗算加害。
日入浙,江南梅子轻黄,路淅淅沥沥的细雨绵绵。小仪扛着把小小的油纸伞坐在车轼上,隔着几重深深浅浅的低矮树影,眼见道边临下横春水被雨丝俱搅作混流,大感无趣,打个哈欠,低低哼几句歌儿,忽然开口唱道:
“……杨柳鸣蜩绿暗,荷花映日红酣。三十六陂春水,白头相见江南。”
小姑娘声音稚嫩清脆,字句吐语圆润,余音袅袅,端的可听,然而年纪幼小,歌中词句大多是从乡间里弄听熟的,却浑然不解其中相思别离之苦。封秦原本微笑着听自家妹子唱歌,听得最后句,不由呆呆,低声自语道:“……什么?”微微抬眼,只觉句“白头相见江南”尾音摇曳,拖得极长极长,被地的雨丝渐渐洗作沙沙的细响,怅然兀自历历分明。
道旁水网离离成络,大青石垒起弯曲的堤岸,便没有北方草甸上青萍如覆白苇茫茫的壮阔景致——刻当真是到江南,连雨也是婉约而秀致的,淋落在指际,算不得冷,积得久,却又有凉意丝丝渗进皮肤里。
不大牢靠的马车“吱”的颤,却是小仪撑着伞爬到封秦身边,道:“大哥,大哥,淋湿啦,可别着凉!”掏出帕子擦净封秦面上颈上的雨水,蓦听封秦含笑问道:“小仪,倘若有出门很久,回来时听大哥已经死埋,敢不敢去看大哥的坟?”
小仪眨眨眼,霎时听不懂封秦在什么,愣会儿,眼圈儿猛地红,扯住他衣领拼命摇,道:“大哥瞎!大哥不死!”
封秦把搂住妹子,笑着哄道:“是,是,不死。问的是几十年以后,那时候连小仪也当奶奶、有大堆孙子——那时候敢不敢去看大哥的坟?”
小仪看封秦眼,垂下脑袋,吞吞吐吐的道:“不敢。”
封秦颔首笑,道:“……也不敢。”
驴车拐个弯,遥遥似有什么从幽草乱木间探出水面,却是座木板铺就的野渡,雨中寂寂无人,孤舟自横。封秦扬鞭低笑,问小仪道:“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看像不像?”摊开手掌正要教十四个字的写法,身后却有胡琴声扯出低低的韵,莫大的声音道:“几句书卷气太浓,不好,不好。”
他句话接得有趣。封秦笑,也不驳他,长声吟道:“大江滚滚浪东流,淘尽英雄古渡头。”“头”字罢,便即住口,心道看次又如何评价。
莫大慢吞吞的道:“句草莽气重,却是念不得的。”
封秦哈哈大笑,扯缰绳,教驴车兜回小半个圈子,黑眼直视莫大,道:“如今便是草莽,又怎么念不得?”
莫大摇摇头,双目微眯,道:“那是庙堂上的落魄气,哪里又是什么草莽气?”抱起胡琴,琴弓从左至右“嗡”的拖,和着调子咿咿呀呀的将封秦方才的两句重新哑声哼唱遍,喉音沉郁,曲调黯然,雨中听来,甚是凄清。
他语中的,眼光锐极。封秦怔,待他唱罢方拱手而笑,道:“先生好眼力。”竟是坦然相承,再不辩驳。莫大微笑道:“人有趣得紧,有庙堂上的尊贵气,却不见谋算气,也当真难得。”放下胡琴,掸掸车檐上积存的雨水,漫不经心的道:“……难怪。难怪。”
封秦又怔,却不知他难怪什么,正疑惑间,忽然莫大身后的马车里探出刘正风张少年的圆脸,皱着眉道:“师兄,唱得难听,把曲大哥吵醒啦!他伤还没好……”打眼见封秦,不禁失笑道:“终于跟咱们话——别理会师兄,他自来不大瞧得起旁人,骂矫气,曲大哥隐士气,自己反是满满的市井气!”身子挺,也坐到驾位上。
莫大斜师弟眼,鼻中哼,并不理会。
封秦笑问道:“小曲也在车上?他的伤怎样?不和小向他们齐北上么?”
刘正风道:“他伤得重,虽然没什么危险,几日睡得时候长,却也没什么力气北上——师兄,们既然受人所托路护送到杭州城,索性就带着曲大哥同行:来像是也识得曲大哥,万他伤势转重可以求帮忙;二来也省得再看着平指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受气……”话未完,突然发觉自己仿佛时不慎漏什么,怯怯的偷扫眼莫大,挨瞪,讪讪的忙住口。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可怜的死生病了~~~~~~~~~~~~~~~~~~~~~~~~真心希望不是发烧的水痘~~~~~~~~~~~~~~~~~
脑袋疼的厉害,盖着大被浑身发冷,晕沉沉的~~~~~~~~~~~~~~~~~~~~~~~~~~~
这一章就是被窝里写成的~~~~~~~~~~~~~~~~~~~~~~~~~~~~
所以,一切错别字病句,只要不是硬伤,大家就恕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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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野渡
作者有话要说:矮油偶是多么想把这章叫做野合但偶是正直的银啊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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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米有网的破医院里隔离了N天,终于放出来了,憋死偶了~
赶明写个《铁窗下的肉肉》纪念一下~
决定了,最近一天一更以弥补偶受伤的心灵~(乃压根是存了一个礼拜的文好不好)
肉乎乎的走开~ 封秦心思何等缜密,刘正风话中失漏听即知,便问道:“是谁托护着们的?莫非是小风——”句“莫非是小风么”几乎脱口而出,蓦地记起那孩子体内真气尚未调和,又教自己戳中睡穴,纵然如今醒过来只怕也没什么力气,不觉微微苦笑,心道几日离开封便神思恍惚,不知怎么,有的没的总要想到他身上。
他提及“小风”二字,刘正风面上便是慌,忙摇摇头,结结巴巴的道:“不能!和师兄、们答应的!”
少年年纪稚嫩,阅历浅薄,言语间尽是不谙世事的真,越便越是欲盖弥彰。封秦笑,心下已是然,忽听莫大淡淡接口道:“走后第二日,华山派风师叔托暗中送程。”冷冷瞥身旁师弟眼,又道:“五岳剑派同气连枝,不得,便帮他帮罢。”
刘正风教莫大双眼看得凛,却不敢话,偷偷瞟眼身后马车,喉中模模糊糊“嗯”声。
五岳剑派凭辈论交,各门各派叙过辈份,彼此等级严格。风清扬是华山剑宗蔡子峰的幼徒,年纪虽轻,却与各派掌门平起平坐,莫大便以“师叔”称之——近日江湖上将华山风清扬离经叛道投靠魔教传得沸沸扬扬,他却权当作没听见般。
封秦笑道:“那便承蒙阁下照拂。”望莫大师兄弟遥遥拱手,赶着老驴车再不搭话。
……那孩子既然托莫大师兄弟沿途照应自己,想来便已是放下罢。
——只么想着,便带隐隐的欣慰之意,然而仿佛欣慰得极,绰绰约约竟反生出霜寥落里不出的怅然:当日蜷着尾巴做松鼠时,书院里读到庄子《南华》“涸辙之鲋,相濡以沫,相煦以湿,曷若相忘于江湖”句时颇为感慨,来来去去揣摩不知多久,而如今洒然去、心思牵结的模样,倒没那孩子脱得开。
雨声漓漓,敲打在头顶车檐上,不多时声音便渐渐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