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夷:……
(翌日)
太子:(揉着老腰谄媚笑)儿子~考虑的怎么样?
征夷:……嗯……除了小叔叔给偶当后妈偶谁都不同意……不过乃如果把小叔叔嫁给偶当媳妇,乃娶谁偶都同意……
太子:……
皇帝:…… 1
七十八、楚辞
那白衣少年手腕纤细,两碗凉茶原是平端,听风清扬叫出声“阿秦”,不由狠狠震,平至碗口的水面倾斜下来,直把雪白的衣摆都染做淡淡的茶褐。他双眼看定风清扬,瞳仁漆黑,翻覆良久,才试探着轻声道:“……认得爹爹?”轻轻咬下唇,又道:“阁下是先父的朋友?”
他句“先父”出口,风清扬也不觉呆呆,抓向那少年手腕的手掌顿,道:“什么?”怔怔的抬眼打量——但见那少年眼梢微挑,便似两枚柳叶般,眉目清俊,颜色温润,顾盼之际偶尔流露出的分神情虽与封秦极为肖似,然而其间近乎隐忍的清寂恬淡,却又和自己心中那人几十年砺就的从容镇定绝然不同。
他眼下失魂落魄,毕竟不似当日心智俱魇的错乱疯癫,盯着那少年晃神片刻便即想起,从前与封秦每每连床夜话通宵达旦,倒是当真曾听他提过么个总在身后静静注视的小小少年——只是那少年的名字,他却再也记不得。
……只不是阿秦罢。
心里苍苍凉凉的泛着冷,死灰弥漫,地。风清扬口中“呵呵”、“呵呵”的笑两声,也不理会那少年,起身便走。那少年不意他走就走,趔趄着退半步,咬唇凝视他沾尘土色的半幅青衫渐渐湮没进武阳长街渐起渐生的风雪里,忽然叹口气,却始终不曾开口。
武阳城辐辏东西,交接南北,城址早在初建时便设得极大,聚合扩展,轴线对称。自城西娥桥过武水,再望东行,凋零尽的梧桐影后渐渐便围起筒瓦青砖的高大院墙,庭院深深,重檐歇山顶九脊巍然,正吻垂兽镏金而列,风雪中洗脱流丽繁华的金粉色泽,便被徐徐合拢的苍茫暮色缓缓隐去。
建制规格尊贵,早已不是京中苍头黔首聚居的所在,然而风清扬出身草莽,来不懂,二来也全然无心在乎。他孤身人冒雪信步而行,有时在偏门边上被人赶开,便浑浑噩噩的另选条路再走。走不知多少时候,猛抬头,眼前只剩两尊石狮子夹着孤伶伶道朱门紧闭,却是再没有其他的出路。
其时色早暗下来,门前可供数马并驰的道长巷内便只有风清扬人,墁道上青石载雪,两道细细的车辙印已然看不清晰。风清扬见那板门朱红,门上来来回回钉六七十个门钉,两片辟邪铺首衔着对绿油钢环,想是极尊贵的门户,脚步不禁挫,再看时,却见明黄琉璃铺就的门头下两只惨白的灯笼随风摇晃,灯纱之上,漆黑的“楚”字触目惊心。
楚王府。
封楚。
——心底痕隐秘而痛楚的什么刹那间鲜血淋漓。风清扬脑中猛地响,不由自主退半步,便仿佛教周身凛凛霜寒激得狠,自封秦死后便直游离黯淡的神智竟呕血般的通透明彻:不知不觉,便那么分分、纤毫毕现的将封秦过的席话再清晰不过的回忆起来。
……教他话,教他走路,教他使坏,眼见他从肉团儿长成满地乱跑的小鬼,疼到极处,便连气也舍不得生……
……今年快十九,还没加冠。他小时候教惯坏,比还骄傲神气,双眼眼角和样,是略微向上挑的。他……他鼻子比高些,嘴唇却比薄……
那时候那人眉眼间淡淡流淌的爱怜与疼惜,只怕他自己也分毫不曾察觉。
绕开楚王府后园石桥上行色匆匆的仆役,穿过湘竹后半掩的扇月门,大楚十四王爷的居室前树白梅开得正盛,无人折枝,遍身缟素。风清扬立在梅树后的风门内,靠着描金的窗格,便听得房中少年低低的叹息。
那叹息依稀熟识,却是在城北小店遇见过的白衣少年。
窗隙恍惚透出安神的药香。那白衣少年声音不大,先悄声几句什么,停得片刻,似乎终于忍不住,提高声音问道:“爹爹让好好活着,不听他的话?”
室内另有人哼声。
那白衣少年又是叹,道:“……知道是劝不动,小叔叔,……个样子,爹爹要生气的。总该听他的话。”着便有轻轻的瓷器碰撞声响,似乎那白衣少年端来什么,却不闻有人啜饮。
静片刻,忽听个沙哑的声音懒懒道:“拿开——又知道什么?”边话边冷笑,那笑声中却带着不出的冷漠与自嘲。
风清扬扶着风门石柱的指节蓦然有些发白。
那白衣少年低声道:“有什么不知道。”
那沙哑声音“哈”的声长笑,道:“知道什么!知道他会让好好活着!他什么时候!”顿顿,像是觉察到自己语音中含混沉不可抑的哭腔,深吸几口气,压着嗓子道:“征夷,也知道,他句话都没留下……他……他要回来和喝酒的。”
那白衣少年封征夷字字的道:“……爹爹定。小叔叔,爹爹定要好好活着。如果、如果是……”到此处,声音忽然低下去,过会儿,才道:“小叔叔,哭出来好不好?”
那沙哑声音只是冷笑,道:“哭?哭什么!哭给他们看笑话么!——征夷,句话记死:从今往后,除,谁也别信。记着!”待封征夷应,才喘息似的又笑笑,轻声道:“开窗罢,药味儿熏得头疼。”
风清扬退开半步,只听脚步声近,眼前的半扇木窗已被封征夷推开,药香杳缈,打着篆字样的轻旋,才透出窗外,便被风吹散。
风清扬立在窗后,借着落地幛白纱后暗淡的烛光,不过微微偏头,只眼,便看见软榻上恍如写意的少年。
清华绝俗,俊极无俦。
——倘若封秦是黄沙大漠里亘古吟唱的阕歌谣,苍凉雄阔、回响空远,封楚便是雨夜江畔披发吟的曲辞赋,空灵幽转、而余音袅袅;倘若封秦是将军百战汉将辞家时马畔杆磨去长缨却依然杀意纵横的铁枪,封楚便是江湖十年游侠折柳下斜挂的刃吴钩,吴钩霜雪明,千里不留行——那少年双琥珀色的柳叶眼浅浅掩藏在恍如蝶翼的睫羽之下,倥偬六朝烟水,便仿佛漫星子,也尽数收罗。
……封楚,果然封楚。
软榻上长佩如水的少年支起半个身子,漆黑的发丝流落眼前,张脸却是全无血色的绝白。他望着身侧的封征夷微微凝眉,冷笑道:“最近外面,他们都传走火入魔,早晚是要死,个孩子软弱可欺——呵,让他们试试!”咬牙坐起身子,轻轻握住侄子手腕,低低苦笑道:“记着,征夷,除,谁也别信——只要活着,没人伤得。”到最后,滴泪水滑过削尖的下颌,“啪”地落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四级又一次彻底完蛋了!!!!!!!!!!!!!
哼!太子挂了、风风疯了,皇帝和九哥,表怪偶下手太狠!!!!!!!!!
——BY四级这辈子过不去而彻底黑化的死生 1
七十九、三年
……太子卒年三十有四,谥“圣武”。遗子征夷,因封济南王。
太子既薨,举国悼之,俱缟素。太宗哀甚,乃发禁军葬之于怀陵。炀帝闻之,遽失色,呕血以斗计,骨毁神失,不复聊赖。居数月,观者犹无不心惊矣。
端平三年二月,太宗崩,无储,诸子皆欲自立。十二日,魏王阴党殿前都检王宏学,杀黄门监,入青龙门。炀帝怒曰:“竖子妄尔!长兄之位,何由尔肖想!”乃出虎符,嘱令禁军三衙格杀之。十四日,杀商王于府邸,十五日,并杀梁王唐王,十七日,擒吴王,十九日,杀周王,廿日,擒越王,共吴王阴杀之。诸王因不敢妄动。
端平三年五月,炀帝立,改元宏光,赦下。
——《楚史卷?本纪第四?武太子炀帝本纪》
转眼便是季夏,宏光三年的闰五月,日视实沈,分外炎热,青鸾殿外蝉鸣如沸,此起彼伏,终日不止。
而青鸾殿中目光冷冽的皇帝,也略略脱却少年人青涩稚嫩的容颜。
朝野上下盛传着当朝皇帝无情寡恩的猜忌和残忍,弑兄杀弟,屠戮国柱,从不皱皱眉头。那是真正的子怒伏尸百万,廷杖、凌迟、族诛、连坐,九重圣谕道道辞锋冷酷,便是朱砂笔的花批间也透着浓重的血腥气,分毫不计生杀。
但那也的确是个精明之极的帝王,雪白纤瘦的十指玩转几千年宫廷朝堂里争夺逐求的谋略与手段,平叛讨逆,战无不胜。朝中幸存的重臣大多还战战兢兢的记得宏光元年九月御驾亲征平定旧朝南临的场景,皇帝便那么眯着眼浅浅微笑,面不改色的在那据毒死圣武太子的临朝老皇帝身上使尽酷吏院三百六十种大刑。
……却终没人看得清皇帝眉心沉灰般冰冷的死寂。
风清扬抱剑坐在青鸾宫侧窗外古木的枝丫上,透过敞开的木窗,略侧眼,便瞥见长殿中屏退内侍独自发呆的封楚。便如同端平二年腊月里的第次相见,三年多的时光仿佛钟山烛阴气吸吞吐的转瞬,年年冰融雪澌繁花落尽,依然是隔扇窗,彼此不相识,也不必相识。
他在宫禁悄无声息的待三年,不过是为等人。
与封楚心如死灰的肆无忌惮不同,风清扬深知封秦经历之奇,几年渐渐沉敛下来,淘空的心底反而影影绰绰生出个念头,只求封秦有朝日,终究会再回来——念头原本绝无可能成真,但他当年经历惨痛无伦,着实已近痴狂,便像是溺水者手中的根稻草,攥紧,便死也不肯放手。
而倘若那人当真还在,底下能教他出现的,怕也只有处、人罢。
忽听脚步声响,却是封楚唤来内侍,低声道:“传征……传济南王进宫见朕。”那内侍匆匆去。
风清扬皱皱眉,眼望少年皇帝神情漠然,心中蓦地泛上几许苍凉悲悯之意,不愿去听他和封征夷的交谈,单手在身下树枝丫杈上撑,借力施展轻功离开。
他已是而立之年,所历既长,近年又极少开口话,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