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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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赋-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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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百年前它随‘凤王’风独影征战天下缔建东朝帝国,数十年前它随‘凰王’风惜云扫荡疮痍终结乱世,这是一柄功勋辉煌的宝剑,怎能沉埋于世。所以我下山来,看红尘万象,赏风花雪月,可我无动于衷。直到那一日我见到你,我看到那一局玲珑,那一刻,我知道世间终有我不能抗拒的。”

    他抬步,跨过随暮雨的尸身,缓缓走来,细雨将他的脸洗得极清,眉色如墨,形容如水。

    “萧玄,我遇到你时真的动心了,可同时我也知道你就是我的障,你就是我的试炼,我舍你,便得愿。而现在你看清了吗,和武林至尊之位,和传世功名比起来,我舍的便是你。我甚至还能将你作饵置于险中用来斩除我前路上的敌人!”

    我静立,痴然看他,那眉,那眼,那人……是我倾心钟情的,却在这一刻,让我心冷如寂。

    “你要当武林帝主又有何不可,我一直认为你有才有能,我甚至可以帮你,可你为何要对玄儿如此?男儿谁不好功名,这与你和玄儿之情又有何悖行的?”二哥冷然问他。

    他已走至我面前,目光如水,自我脸上缓缓流过,一字一字清晰的缓慢的道出:“绝……爱……恋……屏……痴……狂……碧……落……终……老……这便是练《碧落赋》要付出的代价。”

    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

    他的动心,他的惊喜,他的犹豫,他的无奈,他的忧伤,他的叹息……

    所有的一切我都明了。

    “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我缓缓吟道,目光从他脸上慢慢扫过,他有两道浓黑生威的剑眉,却有一双儒雅深遂的眼睛,“萧玄被诵为‘慧折天下’,可而今却是彻头彻尾的糊涂了一回。”

    他不语,只是看着我,面容沉静,不动如山。

    “我现在已看清,已明了。”我很平静的道,甚至还微微一笑,“我是萧玄,不是江湖痴儿女,所以你可以放心。”目光移向二哥,“走了罢。”

    我提灯,转身。

    他提剑,转身。

    我们抬步,走远。

    濛濛细雨轻柔的将我们笼罩,濛濛细雨无情的将我们掩盖。

    回首,雨雾迷濛,天地混沌。

    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

    果然如画。

    果然凄冷如画。

    回到家,门前的守卫看我模样大惊,我只是平静的摆摆手,示意莫慌。

    “玄儿,回房洗一个热水澡,不要生病了。”身后有二哥忧心的叮嘱。

    我转头看着二哥,点点头,“我知道,不过我有事要先和爹爹说。”

    二哥没有阻拦,只道:“我先吩咐他们烧热水,再煮碗姜汤。”

    “好的。”我向父亲的书房走去,这个时候他还在看书罢。

    “爹爹,我愿意入宫为妃。”

    我只有这么一句话要对父亲说。

    上天既给了我富贵命,那我就安然享受罢。

    父亲点头,没有多话,只是吩咐衡薇好好照顾我。

    四月里,都统府很忙碌。

    在皇朝,男女婚姻需经过意约、亲约、礼约、和约、书约五礼方成。

    意约,乃婚说。

    亲约,乃男、女方先后遣人至对方家提婚。

    礼约,乃两家赠以对方婚定信物。

    和约,乃男、女方择地相见,共谱琴瑟和曲,以定白首之约。

    书约,乃男、女方在长辈、亲友见证之下书誓为约,共许婚盟,同定婚日。

    于皇帝纳妃这些礼仪当不适用,只是难得皇帝竟肯按着礼仪行事,而非一纸诏书一辆小轿将我抬入宫中。光是意约、亲约、礼约这三礼已让全府的人忙得人仰马翻的。

    至五月中,一切已妥,我凤冠霞帔登上前来迎接我的车辇,车旁骏马上的是代表皇帝前来迎亲的昀王。

    车轮滚动时,我悄悄掀起车帘一角,遥遥望向那高高耸立的天支山,它依然是那般幽沉静默。

    而此刻,在那雾山之巅,是否正有一个人虔诚无悔的说:师父,我回来了,红尘万象人间百媚予我不过尘芥,请传我《碧落赋》。

    经过八日的行程,终抵帝都。

    凤影宫里,有琴瑟和曲,有丹书玉册,皇帝他竟将五礼用齐。

    红烛轻摇,月华如水。

    凤冠前遮颜的流苏被轻轻拨开,抬眸,对上一双灿亮的金眸。

    那双眼睛呆呆看我很久,烛光摇曳里,他拥我入怀,说:“朕必是古往今来最幸运的皇帝,可江山美人共拥。”

    我绽颜微笑。

    我嫁的人,他年轻英武,他尊荣一身,他是万民俯首的皇帝,他才是这个天下真真正正的第一人!

    所以,我微笑,我高兴,都是应该的。

    尾声

    日子就如指间水,无论你是想捞、想抓、想握都是徒劳的,它总是自顾自的流去。

    大婚之夜后,我病了一场,昏睡了五天五夜。

    衡薇后来告诉我,那几日我全身滚烫,火烧似的,吓死她了。

    在我醒来后才知道,皇帝将年号改了,改为“祐玄”。

    祐玄,祐庇萧玄。天恩浩大,圣眷隆重。

    我的病好跟这年号有没有关系我不知,我只知道“祐玄”这两字会载入史册,“萧玄”这个名字同样会万载流传。

    皇帝曾问我那局玲珑,我将之略略改动,然后摆给皇帝看,五个月后他终于解出。他大喜,说:难怪天下无人能解,原来爱妃注定是要嫁给朕的。

    我微笑,不多言,只是轻轻拿住一颗黑子放入他的手心。

    他眼睛一亮,惊喜的看着我,然后珍而重之收起。

    皇帝待我百般的好,就如古往今来那些帝王宠爱他的妃嫔一般,赐我珠宝珍物,赐我华室罗衣,赐我尊贵名号,虚寒问暖,情深意厚……知晓我喜欢苍茫棋局,他常带我去昱龙阁看那局棋,但他还不会因为宠爱我而将那局棋搬到我的宫中,他是帝王,轻重早划于心。

    这所有的荣宠,我只是淡然一笑,而今予万事,我皆已可做到云淡风轻。

    我身体里有些东西已随着那场热烧燃烧殆尽了。

    来帝都前一夜,我与父母兄长最后一次围烛共话。我只有一句话要嘱家人:萧氏的富贵已是皇朝第二,万不能步先朝凤氏之后,大哥的大都统之后,萧氏子孙不要再登高处。

    父兄颔首。

    入宫后,难见亲人,二哥却是常来看我,飞檐走壁而来。

    和我下一局棋,听我弹一曲琴,和我品一壶茶,和我说一些话……有很多是那个人的事。

    说他当了风雾派的掌门,只可惜《碧落赋》非一时半刻可练成,所以那年英山大会上他和随教新教主战成平手,当了白道武林领袖“兰因令主”。

    说他喜欢去天支山,喜欢吹箫,喜欢下棋,吹箫时只吹“水莲吟”,下棋喜欢解玲珑,喜欢边舞剑边吟诗,江湖人都说他极似风雾派开山祖师韩朴,还说他无论走到哪总有一片枯黄的桃叶随身……

    许多的年,许多的事,我没有阻止二哥说,我从来都听着。那也不过是别人的事罢。

    那一夜,我看得明白,那样一双无情坚定的眼睛。

    而这些年来,我也想明白了一些事。

    白风夕与玉无缘虽有高山流水之畔的一曲琴歌,虽有苍茫山顶的一局绝棋,可自始至终站在白风夕身边的是黑丰息。

    世人都说白风夕与玉无缘是知已。

    世人都知晓白风黑息是神仙眷侣。

    原来意气相投心魂相契并不代表终生厮守。

    晚一步,白风夕与玉无缘便是知己。而我与他恰恰正好,可我们相隔万里之遥,身在两界。

    心灵相契,人皆祈之,然百万不得其一。

    那个人,世间或有,可有时他来得太早你还在沉睡,有时来得太晚你已疲倦,又或不早不晚他来了,可你们却隔着迢迢银汉,又或是擦肩而过了。

    你看,白风夕与玉无缘下的那一局棋世人不是根本就不知道吗?

    我等的那个人他来了,可我们只是……擦肩而过。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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