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齐了么?”
轻柔的声音悠悠地飘了进来,让在座之人都不犹一震。能在“七子”面前不动声色地走到门口,而不被任何人所觉的,也只有她了吧。
三人的目光,整齐地看向一个方向。只见门被缓缓推开,一个黑衣女子驻足门前,明眸皓齿,冷艳从容,竟有种无形的灵气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这便是“七子”之首的魄力!
乌黑的亮发以丝带高束,寒月左手持剑,目光犀利地看着房里的每一个人。第一次见到寒月的人,绝无法把她柔美的嗓音和那对严厉的眸子联系在一起。
寒月走进雅阁,秋云啸紧跟身后,其余三人也纷纷站立起来。杀门之中,对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七子”之首来说,从来都有着无以言表的尊重和遵从。
“主公要过些日子才能赶来,这几日就在轩雨楼待命吧……秋掌柜。”
“是,大小姐。”秋云啸又向其他几位行礼,“公子、小姐,房间都已经备好了,请。”
几人随即离开雅间,个个脚步轻盈。
“寒烈。”寒月叫道。
其人闻声,立刻收回了脚步,不动声色地又坐回了原先的位置。然而,那一刻,寒冰看到寒月有意无意掠过的眼神,不同于以往的凌厉,似是含着无尽的哀怜与悲痛,让寒冰的心中不禁一惊。
两年未见,不知如今的她又有了如何的变故……
门又被轻轻地拉上,静寂的房内只剩下两人。
寒月看了寒烈一眼,轻咳了一声,悠悠地说道,“那个女人……好像是死了。”
“!”一时间,寒烈的心仿佛被针扎了一下,疼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她……死了?”
“是的,死了。就死在这,洛阳湖畔。”
寒烈不可置信地看向窗外的一池碧水,风拂起湖边的柳叶,自起涟漪。幽幽冥灵之中,又有空蒙之意,然而如此平静安详的湖水,那个女子真的……就躺在这冰冷的池水之下吗?
“不可能……她不可能死的!”
寒烈对着寒月咆哮道,那一刻,他的脑中只有空白。那个敢对他如此决然的女子,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离开?自古不都只有好人,不得圆满吗?
愤怒的寒烈完全忘记了,他怒吼的对象是一个何其可怕的强者,而这个强者曾因为有人无意的一句高喊,将其喉咙割断。何况,“七子”之首在杀门的尊贵,无人可及。
“那样的女人怎么会死?!”
“冷静些,寒烈。”寒月皱眉,却并没有生气,只是平静地劝说。
“不可能的!不会……不会的……”
寒烈完全不理会寒月的言语,自顾自得跳向窗外。寒月站立窗前,扶棂而望,只见寒烈一个箭步跃入湖中,长久后才浮出水面,片刻又沉了下去。这样反反复复地几次之后,寒烈静静地泡在池水里,仰望苍穹……
那个女人,对他很重要吧……寒月暗想。当初寒烈不惜下跪,对她用了一个求字,为得只是寻一个官宦家的女子。“七子”的傲骨是何等的气节,她又怎会不知。然跳入洛阳湖,如此显眼的举动,又怎么逃得过主公的眼线……
寒烈,要被罚了啊……
杀门“七子”,被视为世上最冷的人,可到最后,却也逃不过这缠绵的情字。
(三)
次日为七夕佳节,日落时分。
寒冰独自一人,走在大道上。话说今日牛郎、织女鹊桥相会,街上满是成双成对的壁人,想必月老祠又是人生鼎沸了。寒冰笑笑,看着街上的车水马龙,他不得不承认,这与杀门的任务相比,一切实在是有趣得多。
作为一个杀手,训练、杀人,一切都显得孤单而乏味。以至于偶尔,也需要来看看这些热闹的场面,让自己还有活着的感觉。
寒冰提着剑,走在渐渐暗淡的天空下,感觉街道都是朦胧的。这样的寒冰,若不是拿着剑,应当没有人会把他与江湖联系在一起吧。他,已然是杀手之中最温和的人。却因此,受罚最多的也是他。
寒冰手上的一柄绝世冰剑,不知放走过多少主公下令斩杀的对象。可这些人最终都没能逃离阎王的召唤,他们往往被主公派出的第二批暗人所杀,而寒冰却为这些死灵,一次次地受罚。相处较熟的寒烈常常嘲笑他,说他这么做徒劳无用,反而牵连自身。但寒冰只是笑笑,回答道,只要做过便好。
其实,就连寒冰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事实上,他并不在乎那些人的生死,他只是看不得有人死在自己的剑下罢了。因为每死一个人,寒冰的心就会跟着落寞一分。但他从不害怕寂寞,或许是独来独往惯了,反倒是人多的地方,常常会让他觉得有些不自在。然而每当一具具尸体倒在他的面前,寒冰的脑海中,就会浮现出一些毛骨悚然的景象,好像下一刻,倒下的人就会是他一般。
寒冰深深吸了一口气,有时候他就是有太多的思虑,而这些想象,往往使他陷入混乱之中。原本他也想过逃离,离开这些纷争,可两年前司徒墨的那一战,成了寒冰的一个劫,他无可自拔地陷入了旋涡之中……
那一夜,他用手中的冰剑,手刃了她最爱的人,而那个喜着黑衣的刚硬女子,竟是留下泪来……那颗泪如一把刀,深深地刺在他的心坎,久久不散。
从此,他和她便有了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而他也有了必须要留在杀门的理由。
因为他明白,原来全部思绪的起端,都寄在了她的身上——寒月。
然,杀手可以有情么?
他问了自己很多遍,他和她的结局……大雨骤然而至。
原来古语是真的,每逢七夕,必是雷雨之季。苍天含泪,世间苦矣。
寒冰并不躲雨,只是径直地走着,任凭雨水打湿他蓝色的衣袍。
一眨眼,街上到处都是奔跑的人,匆忙地寻求着躲雨的地方。却有一个素衣女子和寒冰一样,慢慢地走在雨中。望去,女子的面色苍白,脚步轻浮,瞳眸中充斥的只有茫然。
静静地,寒冰与这个女子在雨中擦肩而过,然“砰”的一声,女子赫然地倒在了寒冰的面前……
客栈
烛火充盈着整个雅室,寒冰负手立于窗前,迎着月光看着手中那柄冰剑。寒冰突然发现自己很爱笑,就像这柄冰剑,不管吸了多少人的血,却依旧是那么得冰凉。
他想,有些东西的本质,无论怎样都是变不了的。
“嗯……”
床上的女子发出呻吟声。寒冰收起剑,走到床边。女子长长的睫毛抖动着,随之一双水灵的眸子印入眼帘。那是一个如玉般的女子,精致地像个玉娃娃。
“你是……”
“在下姓秦,单名一个冰字。”
寒冰默默地回答着,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秦冰,这本是他的原名,可从他口中吐出这两个字时,寒冰却感觉十分陌生,仿佛是在念别人名字似的。
“我……刚刚……在街上……”
女子捂着头,极力地回想着,神色间是无比得柔弱和楚楚动人。
“姑娘方才晕倒在街上了。”寒冰说道,“我已让客栈的老板娘,为姑娘换了件干净的衣裳。大夫嘱咐了,姑娘身子弱,淋过雨又受了风寒,要好生修养才是。”
“多谢公子相救……但……”
“姑娘有话,直说便是。”寒冰谦和,一副儒生的模样。
“……我盘缠用尽,身无分文,怕公子的恩情……”
“呵呵,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寒冰浅笑,又从怀里拿出了一张银票放在桌上,“这张银票应该能帮到姑娘,在下告辞。”
“公子,且慢!”
女子急匆匆地从床上爬了下来,顾不上穿鞋,赤着脚拿起银票,便跑到了寒冰的面前。
“承蒙公子多方照顾,哪还能白拿公子的银票呢……公子还是请收回吧。”
“就当作是我借你的吧。”
“这……”
“姑娘既然有难处,在下帮一把也是应当的。”
“这……公子请稍等。”
雅间一旁,女子卧案提笔,墨的香气漫漫弥散开来。一头顺直的黑发,在烛火的映衬下额外亮泽,恍惚间,实有典雅之感。片刻,女子将一张字条递到寒冰面前。
“公子今日大恩大德,他日必将报答。今以此为据,誓不当忘。”
“姑娘客气了。”
寒冰接过字据,一行字体简洁娟秀,然看着落款,寒冰微微摇了摇头。这细微的举动,被女子看在了眼里。
“公子可是觉得这名字不好?”
女子大方地问着,如此应对自若,怕又是个出自书香门第,而遭遇家门不幸的苦命人。
“相思……的确不是个好名字。”寒冰将纸折起放入怀中,坦然道,“长相思,催心肝。自古都没有什么好结果。”
“明知徒然相思,无济于事,却又偏偏痴心依旧,最终误己前程。情字一关,并不是人人都能想得开的。”
“呵呵,姑娘是自有想法了。”
寒冰作揖,携剑离去。相思扶着门沿,不禁暗暗出神。
他便是娘所说的江湖人吧……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父亲当年便是用了这句话,抛弃了温柔贤淑的娘。为得只是那看不清,说不明的江湖。她不明白,那是怎样的一个地方,竟可让爹抛妻弃子。
她更不懂,爱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情愫。让娘直至死前,唯一悔的,便是自己生在一个书香世家,而不能在江湖中与爹结伴。而娘之所以为她取名相思,也是为解日夜相盼之苦。
曾几何时,这两个问题如枷锁般,让她无法理解。但如今,她似乎有些懂了。看到那个男子的时候,她的心第一次有了奇怪的跳动和莫名的期待:江湖人……不知再见将是何时?
(四)
寒冰走出客栈,已是子时,这通常是杀手执行任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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