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住嘴!”我冷冰冰的打断了他的话:“当初用她做引子,不正是你这只老狐狸出的主意!”
老狐狸无奈的一叹:“臣是为了焰天国的江山社稷……”
我心里一阵喜一阵悲,只觉得人痛到了极处反而从那极至的疼痛里弥漫起一丝似快乐又似悲伤的暗火,不知不觉都化成了满心满眼的迷惘。
“画轴送来时,原话是怎么说的?”
“只说是故人所赠,多余的话一概没有。”
故人?只是故人么?
“既然说是故人,那想必已是断情了。”老狐狸长长一叹:“老臣接着找就是了。”
我森然一笑:“若是还找不到,就拿你全家上下一百口子大小狐狸的命来垫吧!”
老狐狸半晌没有说话,一直到了南华门,才幽幽的问道:“她已为小王爷生子,陛下真的不放在心上?”
我介意?亦或是不介意?此时此刻根本无从分辨,只觉得人如同在繁花似锦中漂浮一般,眼花缭乱的什么也不能去想了。
这话原本是不想回答的,可是走着走着,忍不住还是说了:“等找着人再说吧。”
一抬头,半弯明月正闲闲的挂在大殿的殿顶上,弯如玉钩,泻下了满地水银般的静谧。
幽沉沉的宫阙,在这水银般的光线里,竟也透出了一丝异样的温柔。
远处有更鼓传来,不觉得刺耳,却有种奇异的余韵,一直在深宫里缭绕不散。
正是往日里她带着兵开始夜演的时辰。
八十三
金灿灿的碎花,沿着微微起伏的地表,一直延伸到了远处的山脚下。昏黄的斜阳在这一片耀眼的金色之上又晕染开一层胭脂般的暖色,一眼看过,就让人满心满眼都生出流光溢彩的感觉,仿佛天地之间抖开了一匹极绚丽的金色绸缎。
空气里弥漫着胡麻花散发出来的香味,浓郁的几乎腻人。却让闻到的人都情不自禁露出了醺醺然的笑意。
“再过三个月?两个月?”我扭头去问风瞳。
“收割要等到九月以后了。”风瞳不禁莞尔:“还得三个月呢。你竟比那些农夫还要着急?”
我是着急,我急于看到试验田的收成,急于看到一年辛苦下来真实摆在眼前的劳动成果。只有看到这些,我才会对明年的种植充满信心。我相信北方六郡所有最初将信将疑的农人,到了此刻都跟我抱着一样的热切。
“不过,今年的雨水多,”风瞳很惋惜的摇了摇头,“怕胡麻的成色不会很好。”
“毕竟是头一年种植,这已经比我预料的要好了。”我说:“告示已经贴了出去,今年不论多好的收成,都不会收取一文钱的赋税。”
风瞳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的说:“也罢。我还是出一等货的价,都收了。等运到檬国的库里,榨出来若是成色不好,就直接卖给了铁龙族的皮革商人好了……”
“那怎么行?”我立刻否决了他的好意,“真若如此,农人会以为他们种出来的真是一等品,明年还怎么改进?你还是按实际成色来收吧,大不了给收入低的农户给些补贴。”
风瞳摇了摇头:“你那些钱,又不是花不完的……”
我没有说话,只是身不由己把目光投向了东北方向。我曾经带着风瞳去过一次阿罗王的藏库,他看了之后,摇头劝我:“还是得想法子让北部六郡自己长银子,否则,照现在这样的用法,这些存货支持不了多久。”
“胡麻的杆子可以晒干了卖到铁龙族去,他们爱马,胡麻杆子喂马要比干草好得多。”我转头去问风瞳:“算一条财路吧?”
风瞳点了点头:“熬过了这一年,到明年秋收就好了。今年的药材长得倒是极好。”
这个我也知道了。风秀秀和我那一帮师兄弟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光线慢慢的暗淡下来,天空中的蔚蓝已经变成了浅浅的黛色。拂面而过的微风也已经带出了一丝丝凉爽——北部的夏天,总是要比南边来得凉爽。
风瞳姿态悠闲的靠在树干上,嘴里还叼着一根草茎,咬的那一丛毛茸茸的草叶在他的脸侧扑簌簌抖个不停。翠绿的眼珠一转,带起一片绚丽的涟漪,似笑非笑的问我:“笑什么?”
我也学着他的样子,往旁边的草地上一坐,“你的样子,活象个逃学出来捉青蛙的小少爷。”
风瞳靠过来,伸手将我揽进了怀中。他将下巴轻轻抵在我的发顶上,轻轻一笑:“我若还是个逃学捉青蛙的小少爷的时候,就认识了你,该有多好。”
他的身上总带着淡淡的薄荷般清爽的味道,离得近了,总让我想起小时候等着我爸给分薄荷糖的情景。那时候牙不好,爱吃的薄荷糖就成了每天限时限量供应的奢侈品。爸爸怕我偷吃,总是把那个画着唐老鸭的糖果盒锁在他的书房里……
我也忍不住叹了口气:“你要是一块超大的薄荷糖,该多好呢。”
风瞳把头埋进我的颈窝里,一言不发。
一静下来,就听到了草丛中隐隐传来夏虫的呢喃。在我们的头顶,天色由浅浅的黛色慢慢的转为越来越深浓的蓝,一道银河裹着朦胧的光雾出现在了一望无际的苍穹中。
他忽然没头没脑的反问我:“如果埋地雷呢?”
我一愣,立刻回过神来他说的是在城中议了整个上午的守防问题。赤霞关占了地利,楚帅从平原攻过来,要破赤霞关极是不易。但是赤霞关两侧的崇山峻岭却不是不可逾越的天险,如果有熟悉地形的向导带路,完全有可能绕到赤霞关的后方来。尽管已经明令禁止猎户进山捕猎,但是对于山那边的零星几个小村落,我们却是鞭长莫及了。
我的心一动,随即摇了摇头:“地雷虽然远远达不到我预想的威力,但是在近距离之内,爆炸的威力还是不可小瞧。”我想了想,补充说:“而且埋在深山里,将来排雷会很困难。也容易误伤平民。毕竟山的两边有不少猎户。”
风瞳微微一叹:“我们能想到的,楚帅自然也想到了。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在找向导了。”
他说的,我也想过。两军在赤霞关对峙,虽有小规模的交锋,却更象是在不断的试探。连我也觉得楚帅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契机。也许是要从深山里突破防线绕到赤霞关的后方来前后夹击。也许,是在等着光复会壮大到能够配合他内外夹击……
“目前能做的,就是加强巡防。进山巡逻的时候多带些猎狗。”我说:“换防的时间不定期做调整。至于光复会……”
我得承认,光复会越来越成为了我的心腹大患。在我所知道的名单里,英汇是最让人头疼的一个。不但身手好,为人也极冷静。每一次有他出面的行动都完成的从容不迫,而且不会留下任何多余的线索。
他离开白城之后,就潜回了凉州。就在他到达凉州的第三天,凉州的府君戴荣被人半夜杀死在了自己的卧房里。
戴荣是北部六郡当中唯一一个主动捧出官印的府君。这人虽胆小怕事,做事却是极细致的,而且聪明——不过短短数日,就将《民律》背诵得滚瓜烂熟,而且一再表示会配合执事官风谱在凉州积极推广《民律》。
因为他的配合,凉州府衙上下几乎原貌保持了下来,城市的治安也好,日常处理纠纷也好,都显得井井有条。风谱也一再表示要嘉奖戴荣深明大义。
而暗杀就发生在了这个时候。
我可以百分百肯定这事与光复会有关。而最大的嫌疑人就是——英汇。
他没有接受我的建议来衙门里做事,我对此也只是失望而已。但是看到了戴荣的尸体,一想到凉州上下将会因此而产生的混乱,我就十分的后悔那天为什么没有一刀杀了他。
哪怕是囚禁起来也强过了放他出来搅我的局——我那天真是昏了头了。
“白城郊外的白云寺,你打算怎么处置?”风瞳听到我说起光复会,立刻就想到冥月正在追踪处理的事。
“放长线钓大鱼,”我把头伏在他的膝上,懒懒的说:“我不信几个小乞丐能自发的组织起来暗杀凉州衙门的执事官——主谋是一定有的。只不过,不一定是英汇。”他更象是个打前锋的。
风瞳的手一下一下的顺着我的头发。有点痒,却也舒服。我觉得此刻的自己一定是象极了舞秀养的那只整天卧在花盆里晒太阳的大灰猫加菲,忍不住一笑。
“笑什么?”风瞳凑到了我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拂动了鬓边的碎发,痒得我又是一笑。
就在这时,远远的从凉州的方向,一道青色的烟火窜上了半空中,爆开了一团青灰色的火花。
我立刻跳了起来,一把拉住了他:“快!风谱有急事要找我!”
夜幕笼罩下的清凉山,宛如熟睡了一般,万籁俱寂。
我们赶到山脚下的时候,风谱已经下令开始搜山了。远远看去,几道隐隐的火光正沿着不同的山路迤俪向上。
看到我和风瞳,风谱打马迎了上来。
“是英汇么?”我不等他开口,直接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
风谱的四方脸在夜色中看去,更是沉静得波澜不惊,他在马背上行了个礼,十分简洁的回答说:“是英汇。我们巡逻到艳香楼外,正遇到他行刺商会的会长张大年。”
张大年是凉州商会的会长,也是凉州首富。是继戴荣之后,第二个赞同“以民为先”的人。风谱接管凉州之后,他主动捐出了大笔的金钱用来筹建养老堂。正是因为戴荣和以张大年为首的商会的合作态度,在北部六郡当中,无论是城市秩序的稳定还是春耕、筹建义学、养老堂等等事务,凉州都是最好的。
光复会把目标锁定这两个人,倒也不难想到。
“刺客一共三人,”风谱沉着的声音在夜色里娓娓道来:“我们赶到的时候,张会长的几名贴身保镖都已经重伤。张会长本人擦伤了一条胳膊,伤势无碍。英汇受伤逃走,其余的两名同党一人死在了艳香楼,另外一人已经被捕,现在已经押入了凉州府衙的大牢之中。”
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传来,马上的骑手远远就喊了起来:“报执事官,刺客已经被困在了筑云峰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