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又像想起什么:“这事,尤殿知道么?”
田箩摇摇头,只觉得没来由一阵心慌。像是一个隐藏了秘密的特务,害怕被抓获。
苏然还要问,正巧田箩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陌生的铃声,是莫小白的手机。
田箩赶紧闪身出了科室。找了个楼梯间,才把电话接起来。田箩柔柔的嗓音一“喂”,那头就愣了半晌,才尴尬地出声:“请问,莫参赞……”
对方自我介绍是莫小白的下属,田箩怕自己一大清早的接莫小白的手机,会引起他人不必要的遐想,赶紧简明扼要地把事情说了个大概。那头也是关切了几句病情,突然迟疑着问:“您是,田箩小姐么?”田箩也跟着迟疑了一下,才呐呐地承认:“我是田箩。”
“哦。”对方便仿佛放了心一般:“田小姐,莫参赞早几日在国外出差,自个儿去了趟南非。我陪着他去的,那会他就已经不大对劲,我怕他是吃坏了东西,劝他到医院里检查一下,莫参赞却坚持要在昨天赶回来,那边医院门诊不如国内方便,他怕耽搁了时间,赶不上飞机,就忍着没去看。没想一回来就出了事。”一顿,又问:“田小姐,不知莫参赞带回来的东西,您见着了没?”语气颇为犹疑。
东西,什么东西?田箩一问,对方就立刻转了话题:“您让莫参赞好好休息,单位里的事他别操心,领导那儿我替他请假就成。”交代完了,就匆匆挂了电话。
田箩觉得有些事,似乎自己必须得要想明白。脑子很乱,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有小护士找了来,见着她就喊:“病人醒了,您过去看看吧。”
病房安排的是干部病房,单间,设备服务都好。田箩急急地进了病房,莫小白意识刚恢复,全麻还没褪,正翻腾着。见着田箩,紧咬着的嘴唇松了松,似乎有话要说。田箩只好走到他床边上,他却只是一手捂着胸口心脏所在的位置,喘了好几口气,模糊着冒出一句:“难受。”
田箩跟着胸口一窒,有什么东西划过脑海。
守在边上的小护士安慰:“褪麻药是辛苦些,肺部都麻了,一呼吸就疼,这是正常现象。难受顶一顶就过去了。”
原来是肺部,不是心疼。田箩觉得自己敏感得可笑。他也不过就是神志不清的时候,说过一些暧昧不明,疑是告白的话。自己却较了真的记得那句:“我会有多疼。”
莫小白醒来,只说了那一句,便又昏睡了过去。护士早退了出去,田箩坐在床头边的椅子上,想着要给他带这样那样的用品,换洗的衣物等等,又想着应该在他再次醒来前,把东西都准备好,刚一动要站起来,才发现自己一只手不知何时被他抓在手里,握得紧了的挣不开。
便只能又坐下来,盯着他握着自己的手发呆。他以前老说她肤色白,带玫瑰金的首饰极漂亮。连送她的周年纪念礼物,都是玫瑰金的手链。手工极细,款式小巧又秀气。那时还没有色戒和鸽子蛋,她也只说粉色的钻石比玫瑰金漂亮。
周年,他定义的周年很怪,是她稀里糊涂地在一个莫名其妙的临晨第一次向他表白的日子。
周年,也不过仿佛是一转眼的事。
周年……
田箩就势瞄了一眼床头柜上的台历,忽然被针扎了一样,拼命用空着的一只手,在自己包里翻。
莫小白在推去检查之前,所有的随身物品,都被护士用医用小塑胶袋装在了一块,整包交给了她,被她随手塞进了包里。
终于找到了那个医用塑胶袋,单着一只手,好不容易才解开,田箩把里头的物品一样一样往外拿。男用手表、车钥匙、钱包。再翻,已经没了。却鬼使神差一般,毫不放弃地打开钱包,终于在夹层里,翻出一只朴实而精致的小纸袋。淡亚光的条纹纸质,角落里印着特有的品牌LOGO。
田箩抓起来小心翼翼地往床上一倒,一枚晶亮的戒指,无声无息地落到了莫小白盖着的被子上。隔着薄薄一层洁白的医用被褥,恰好停在他的胸口。
田箩俯下身,把头靠在床缘,紧紧盯着那颗粉色戒指。晶亮的光刺进眼里,刺得她有些晕眩。
他的母亲,他的下属,他身边的人,似乎都认识她。
他无论如何要在昨日赶回来。
他在临晨一遍一遍打她的电话。
他的下属说:“田小姐,莫参赞带回来的东西,您见着了没?”
他在分开以后这许多年里,依然记住了那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他在回国以后跟她重逢的第一个早晨,就对她说:“箩箩,我要跟你结婚。”
他没有存她的电话号码,他没有把它记在电话簿里。
他把她,记在了心里。
(26)
温哥华的冬天,一点也不温暖。圣诞节前就已经持续好几日的大雪,直下到圣诞节,也依然没有消停的迹象。
温哥华号称是一个温暖的城市,田箩却在暴雪中迎接她的白色圣诞。米娜最终也没能收到Bart的邀请函,但也丝毫不影响她跟社团里的意大利帅哥约会的热情。临出门前,米娜还不忘笑着提醒正在换衣服的田箩:“记得自备小雨衣。Bart可不一定那么贴心。”
田箩彻底地无语。这段日子Bart对她的追求已经日趋明显,甚至到了跟她上同一门选修课的程度。这个希腊贵族声势浩大,每每田箩一进教室,就已经有Bart党羽等候在侧,直等得田箩入座,就立刻占据她左侧的空位。Bart则总是踩着上课时间到来,挥退他的党羽,跟田箩保持着隔一个空位的距离,永远安静地坐在她的左侧,直到下课,再离去。田箩偶尔做课题在研究所呆得太晚,回宿舍的路上,身后总会跟一宾利,开得极慢地为她照着前方的路,直到她安全抵达,那车才会调头离去。诸如此类的事,不胜枚举,Bart本人却始终没有正面与她有过接触,除了曾经亲手交给她一张圣诞邀请函。
对于这种浪漫到了极致的追求方式,因为非常符合少女们的公主梦,据说是Bart无往不利的杀手锏。一个希腊贵族,风度翩翩要钱有钱,要迷倒一个充其量算是东方芭比的甜美少女,几乎应该属于没有难度的挑战。
可惜,这个东方芭比是可以坚忍不拔地陪在不可一世的太子党身边数年都未曾崩溃的田箩小姐。
田箩看着被自己压在一堆原文书籍里几乎隐没的邀请函一角,叹了口气。
米娜听她叹气,笑得更欢:“没准备?放心,我有。”说着从自己的小包里抽出一片薄膜,顺手塞进了田箩挂在门边衣帽架上的大衣口袋里,欢呼了一句:“不用谢我。”出门去了。
田箩有些哭笑不得,正巧电话响起:“田小姐,我已经到你校内的咖啡厅门前了。”
田箩答应着,套上大衣也出了门。根本没有要去参加任何活动的打算,只是因为爸爸托国内给带了东西来,所以去拿罢了。
见着人,田箩倒愣了愣。不是原本约好的王秘书,但此人她却是熟悉的,那一次她为了留学的事昏了头的冲到部里去找尤家的那位人物,就是眼前的这一位,让她留下的材料。
这一位见着她,却并不急着走。笑眯眯地自我介绍:“田小姐,王秘书临时陪领导参加公务去了,所以托了我来。令尊挺关心你的近况,特地托我仔细问问。你可以叫我林叔叔或者林秘书。”一顿,指了指身后的咖啡厅:“坐下聊?”
田箩只能点头,跟着进了咖啡厅。心里却觉得颇怪异。就她所知,父亲与这位并没有私交,要说工作上的交集,也不至于到对她嘘寒问暖的地步。
这一位似乎颇理所当然:“加拿大的生活,习惯了吧?”见田箩点头,又细细问起研究所的点滴来。所问皆是熟门熟路的问题,貌似对田箩的情况了若指掌。
田箩更觉怪异,答得越发小心翼翼起来。对方感觉到了,非常和蔼地一笑:“田小姐,不必这么紧张。其实我也就受了领导的指示,所以问得详细些。汇报的时候,总好有个谱,不会给你造成什么麻烦吧?”
田箩自然明白他口中的领导指的是谁。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上一次那般莽撞的事,自己之后觉得欠了考虑,却已经后悔也来不及了。又不好巴巴地再跑去道歉一次,只能憋屈在心里。
林秘书见她左右不是的劲头,倒被逗乐了:“领导也不是别的意思,只是怕研究所安置得不好,或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才关心问问的。领导拿着你的材料笑着让我给办的时候,还顺口夸了田小姐打小成绩就特好,属于可造之材。”
原本说了是指望田箩能安心,田箩却几乎石化。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难怪跟其他的交换生不一样,难怪能这般受尽礼遇!
自己是糊里糊涂,竟以为这事就这么搁下了。如今落得个尴尬的处境,要道谢也不是,要拒绝未免也太迟了些。
“对不起,因为我,竟然添了这么多麻烦……”田箩呐呐的,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林秘书摆了摆手:“不必要这般客气。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领导让我带了话,田小姐,那孩子有时候是任性些,做事把不好方寸。多得你这一路关照了不少,这点人情,田小姐你应得的。”说得极其自然,就像谈论天气一般。
田箩听得一堵。觉得这几日温哥华飘着的大雪,直灌到了血脉里,冰冷刺骨。
原来,竟是托了某人的福,才被人安排得如此处处到位,事事顺遂。枉费自己还一门心思的,自以为走出了围城。
花了三年的时间,不断地付出再付出,直到连心都交出去了,什么也没剩下,却最终换来了一句“应得”。对他来说,她,原来只是一个“人情”。
林秘书的手机响了。他匆匆按断了电话,把一只纸袋子往田箩面前一递:“田小姐,这是另尊让带来的东西。我还有公务,就不多聊了。希望你多保重身体。”站起身,看了一眼田箩煞白的脸色,叹了口气:“田小姐,人有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