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意和老喻有一搭没一搭的讲话,否则他又要放那些苦情歌折磨我的耳朵。
“老喻啊,你全名是什么啊。”我问他。
“哦,我还没有给过你名片。”他说着就动手在仪表盘的空档里摸名片,他还真有腔调。
“喻臻龙?”我念了一遍。果然,还真是武侠小说里的名字,没有枉费了他这个姓。“那我就不明白了,你到底是玉龙呢还是真龙呢?”轮到我发挥了。话还没说完,我忽然又想到一个,撑不住大笑起来,“太搞笑了——喻真聋!”
老喻也跟着笑起来,说:“哎,你这个人,真是一个活宝。”
【36】你喜欢在路上吗?
我笑得肚子疼了,就一脸正色的说:“你这个名字不错,跟武侠小说里的似的。”
老喻说:“我家这一辈就是‘臻’字辈的,上面的姐姐和两个哥哥名字都带这个字。”原来老喻还是家里的老幺。
我摆弄着他的名片,说:“以后我给你介绍点生意,你是不是得给我提成啊,也就给个10%就可以了。”
他一脸严肃的说:“那怎么行。”我知道他后面肯定还有话,已经脸上绷不住笑意在等着了。
果然,他说:“我的费用就是这样,你能定多高就多高,多的都给你。”
我刚要接话,他的电话响了。他开始讲电话,口气低沉又轻柔的,估计对方是个女的。好像听他说在开车,晚上打过去,又说了几句,就挂了。我猜肯定是他老婆。
我问他:“刚才打电话的是谁呀?”
他一脸甜蜜的笑笑,说:“要你管那么多。”
我说:“是你老婆吧。”
他说:“不是。”
“那是你女朋友?”我打破砂锅问到底。
他神情又有些落寞了,说:“不是。”
“难不成是小三?”我故作惊讶的叫起来。
“哎,你这个人,真的是好瓜哦。”老喻转过来瞪了我一眼。“什么小三,我还没有结婚,脑子好瓜哦。”
他把车窗摇下来,抽了一根烟。开了一段又把音乐打开了,我头‘嗡’的一声大了,完了,耳边又要开始充斥那些悲苦的情歌了。
“满眼的黄沙蜿蜒的伤疤没有泪流下/我就像风飞沙/何时能停下…”这首歌尚可接受,给老喻听还是蛮登对的。像老喻这样,常年川藏、滇藏、青藏、新藏的跑,一年到头有三分之二的时间在外面,和家人肯定是聚少离多。我想他骨子里应该是自由奔放浪荡不羁的,否则有这个技术和胆量,到哪里不能混口饭吃呢。或许老喻就和凯鲁雅克笔下的人物一样,也是渴望一直在路上,也在追寻自己生命的意义。
“何时能停下”,这个问题估计就要问他自己了,或许有经济方面的原因,但这主要还是取决于愿不愿意停下。
我突然问道:“老喻,你喜欢在路上么?”想想又觉得这个问题太抽象,就解释说:“我是说,像这样,做这样的职业么?”。 最好的txt下载网
【37】头顶上那片湛蓝清澈高远的天
“怎么说呢,那个,”前面是一个回头弯,老喻把方向盘打到底,脸上现出思考的表情。“也是比较怪。每次我从外面回成都的路上,都很想快点看到成都的那个收费站。可是一进了成都,又觉得,”老喻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又觉得,每天都和梦游一样,昏昏沉沉,你说怪不怪。”
“你该不是醉氧吧?”我逗他。
“这个也是一个原因。”老喻认真的说。“但也不全是。在成都呆着是很好,每天都和一群朋友在一起,打打麻将,四处玩玩,也很开心。可是待一段时间,就还是想回到大山,高原。有时候啊,我看着成都的天,看着看着就觉得烦,还是想出来。你说怪不怪。”
我没有听清他最后说的是“怪不怪”,还是“瓜不瓜”。我没吭气,我想,我的判断没错,老喻从本质上肯定是崇尚自由的。看惯了这高原上湛蓝清澈高远的天,又怎么能忍受城市里那灰暗的,阴霾的,低沉的天空呢。
“有时候也想,出来跑这个,不安稳,也危险,家里人也担心。有段时间我也去找了别的工作,你知道怎么,我干了两天我就跑了,我受不了我,我跑了!”老喻咧着嘴笑起来,抽出一根烟,又去摸打火机,却摸来摸去找不到。我低头帮他找了一阵,原来是掉到下面去了,我捡起来给他点上烟,他用力地抽了一口,才说:“我这种人闲散惯了,过不了那么规矩的生活。”
“现在的生活不也挺好么,为什么非要过‘规矩’的生活呢。管别人怎样说呢,只要自己喜欢就好。”我在说给老喻,也在说给自己。
“去年我没怎么出来,就呆在那个办公室里,就是搞那个联系客人。跑车都是找的其他朋友。把我闷惨了!”他表情很搞笑,好像回忆起那段痛苦的经历,脸上现出痛不欲生似的表情,“我就那个每天都好无聊,郁闷。比以前还瘦了。”
“你现在也不胖嘛。”我随便接了一句。
“这段脚扭了嘛,又瘦了——我那帮朋友,都问我‘不出去了怎么还瘦了’。我说我很久没看过蓝天和大山了!真把我闷惨了。我那时候,一聊到藏区就激动,我可是川藏喻飞机啊!闷在办公室里真是埋没我了。”他扭头看着我,说:“是吧?我这么好的技术。”
我故意不让他,说:“是啊,你开得那么好,跟赛车似的。”
他满意地转过头去。这时我才说:“难怪坐你车的人总晕车。”
他哈哈大笑起来,说:“你真是个活宝!”。 最好的txt下载网
【38】高山雪水鱼
一路上说着笑着,气氛是前所未有的融洽。我想起之前的那个让老喻铁汉柔情的电话,非常好奇,又不好直接问,便拐弯抹角地问:“那你老是这样在外面跑,个人问题什么时候解决啊?”
他笑笑,抽了口烟,说:“明年,明年结婚。”
“你刚才不是说没有女朋友么?”我猜测那个打电话的人多半就是他的女朋友,只是他不好意思承认罢了。“就是刚才打电话的那个吧?”
“噢,那个——那个不是”,老喻矢口否认,说:“是没有。找呗,四十岁之前一定结婚。”老喻信心十足地说。
“呃,你…”我很想问他今年多少岁了,想想又把话咽进去了。
他却非常善解人意,说:“我属猪的。”
我对生肖如何推算年龄并不拿手,好在我自己是属狗的,略一计算便也知道了。我有些惊讶了,“难怪啊,看来你明年一定要结婚了。”我说。
“嗯”,老喻应道,“四十岁之前一定结婚。”
“结婚以后你还会出来跑川藏线么?”我问他。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那个,那个还真不好说。我想,我还是会出来吧,我还是蛮喜欢干这行的,真的很喜欢。但是,那个结了婚之后,应该不会出来这么频繁了。到时候就不是一个人了。”
我苦笑着叹了口气,看来每个人都在实现自我与背负责任间艰难地辗转。“如果你是确实喜欢做一件事,比如说就是喜欢走川藏线吧,而结婚会使你不能随心所欲的做自己喜欢的事,你为什么还要结婚呢?”我问老喻。
“你的问题好绕,没那么复杂吧。”老喻很不以为然的口气,说:“总不能这样开车开一辈子,我都快四十岁的人了,也该找个伴稳定下来了。为什么结婚,那个,你不想结婚么?”老喻反问我一句。
“呃,这个问题,说实话我还没有想好。”我迟疑着。或许因为和秦岭一直是这样不温不火的相处着,我早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加上工作又忙,并不觉得结婚与否对我的生活会有怎样的改变。
“哎,年轻人是不知道什么是孤独的。”老喻揶揄我。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便也没再接话。
从卡子拉山下来,路变得平坦,路旁有几个藏民拎着一串串白色的像奶酪的东西在叫卖。我忽然觉得好饿,嘴巴里面没有味道,狂想吃些香辣的东西。
“今天中午吃什么?”我问老喻。
“哎,你这个人,那去吃雪水鱼吧?”老喻说。“这里的一家雪水鱼不错。”
“辣吗?”我问,脑海里已经浮现出水煮鱼的诱人姿态,馋得不行。
“可以做得不辣。”老喻说。
“成,就吃这东西了。”我很饿,对食物的渴望很迫切。
又开了大约十来分钟,前面已经出现几个像活动板房一样的房子,门口都竖着“高山雪水鱼”或“邛崃鱼庄”的牌子。老喻把车靠边停下,里面的老板迎出来,却说没有位子了。我们只好再次上路,又过了十来分钟,才到了下一个鱼庄聚集区。高原的天气真是多变,这时又下起小雨来。我套上冲锋衣,又从背包里掏出一把伞。老喻倒是很无所谓的,下了车蹦到车后面去,从后备箱里的帆布拎包里拿出一件牛仔外套,又拿了拐,就进去了。
里面人也不少,每个人桌上都摆着一个硕大的不锈钢盆,里面黑红黑红的,桌上又有几个小盘子装着土豆,白菜和粉丝之类的。老喻说这里吃饭不用点菜,按人头收钱,每个人80块。
我们坐在靠窗子的地方,让老喻点了辣锅。我问老板哪里有洗手间,他说马路对面,我于是撑着伞出去了。洗手间是个木板搭起来的小棚子,架在路边。我总是对这种洗手间心有余悸,很担心木板会突然被踩断,生怕自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如果掉下去,那绝对是相当悲惨的,说不定会走一辈子霉运。这一路上,我甚至更愿意随便找个地势隐蔽的树林或土丘解决问题,也不愿意来这种洗手间。
回来在外面的水龙头那里洗了洗手,水冰得厉害,不知道是不是也是雪水。进屋后看到老喻正在抽烟,桌上已经摆了几小盆蔬菜,我把伞撑在脚边,坐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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