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怕教坏了我们,将她们统统赶了出去;接着叫会计去仓库秤几百斤种谷,安排村里轮流管知青的饭,说这叫狗子啃本钱——自己啃自己的!见我们听得莫名其妙,会计嘿嘿地笑,说队里人哪敢吃种谷嘛,队长是借招待知青让每家沾光打牙祭,说穿了就是自己啃自己的老本!这话叫人听得心里一沉,又不是吃山珍海味,难道吃碗白米饭像过年?
大家将屋子收拾干净,也到了晚饭的时间,看看没有再帮忙的,于是一行人告辞回家。会计安排了我们的百家饭,第一餐饭在队长家吃。
黄昏的山村雪白水黑,各家相隔不远。走近队长家,他小儿子正蹲在门前挤“宝塔”,两匹狗子发现生人汪汪叫了两声,狗眼却直楞楞地盯着他儿子的*,队长的老婆在旁边保护。见来了客人,她丢下儿子马上打招呼,将我们迎进门。拖过凳子还没说上两句话,突然听见两匹狗狂叫撕咬,接声她儿子哇地惨叫,她倏地冲出门对狗连踢带打的,抱起儿子一看,两狗争抢“宝塔”差点咬掉他做种的玩意。队长嗓子尖细像太监,将她骂得灰头土脸的。不等我拿出手纸,她捡块石子朝儿子*一刮,咚地甩了。看见那石子在冰上弹跳,仿佛它刮在我*的一颤。这时哪还有一点胃口,听见队长尖声细气叫她:“香”,快给知青做饭!叫得像挠痒的,我们噗哧捂住嘴笑,她刚给儿子刮*还叫“香”,邋遢得没把人臭死。
招呼我们坐定后,队长搓了根喇叭筒点燃。这烟叫黑老虎,呛得人要翻跟头;同时我们显得尴尬,按情理在别人家作客要送点礼物。见气氛冷清,队长与我们谈家常,说城里与乡下不一样,山里请客是:进门一响——恭喜发财恭喜发财!上桌一抢——动作慢了桌上饭菜精光;吃得只响——头埋在碗里,筷子像挖地脑壳的扒;出门一讲——把嘴一瘪,他家的饭菜办得不怎么样?另外山里最怕请女客,她送你五十要吃一百,进门手牵怀抱,屁股后面还跟着几个!我们听得呵呵地笑,以为队长是讲笑话。
不一会功夫,“香”把饭做好了,出来用抹布擦着冻得像烂红薯的手说,不好意思没得好的招待,叫你们受苦了。我们也说不到客套话,肚子早就饿得像蛤蚂叫,忙着端菜添饭。她五个梯子般的儿女惊呆了,看见桌上大盆白米饭、一钵胡萝卜和腌菜烧熏肉,个个擦着鼻涕眼里射出饿光。不等我们的饭添完,五个儿女拿起碗筷哄抢打起来,抱着碗狼吞虎咽地吃。队长笑眯眯地欣赏儿女们“上桌一抢,吃得只响”。见他们吃完饭盆,掉转筷头盯着菜钵准备发起攻击,他慌忙双手拦住吼叫:妈的都出去玩!把头猪啃光也喂不饱你们!说着赶紧帮忙大筷夹菜,像偷供果的催促我们快吃。然而这菜有盐没油的,实在难以咽下喉。
吃着吃着,我猛然醒悟过来——黑腌菜里的白点是蛆!顿时胃里翻江倒海地作涌,接连猛扒几大口饭,像顶缸练武功的瞪着两眼憋出泪花,总算没哇地一下吐出来。猴子荒气见状也明白过来,难受得鼓着一双金鱼眼,白鹤伸颈似地换气。之后我们三个吃饭像吞药,把碗里米饭一颗颗地数完。队长百思不得其解,紧皱眉头说:这可是熏肉大菜呀!你们城里人做客咋这斯文?过后我们才清楚,这餐有熏肉的饭菜是用来招待贵客的;平时山里人吃杂粮,每年吃盐就靠卖鸡蛋,一旦摸到鸡窝是空的,泪水就哗地流出,那腌菜的盐蛆咋舍得扔掉呢。
回到知青屋,心里五味杂陈,吃进肚里的盐蛆仍在作怪,这里原始穷苦叫人无法想象。想起“我们到农村是夺权的”和“这深山像神仙住的地方”!我忍不住嘿嘿嘿地笑,妈的没住一天就不想修炼成仙了!猴子和荒气躺在床上两眼发直,两人像输得精光的赌徒,听不得笑声,于是吼叫你发什么神经啊!我说我夺权、我修炼当神仙,难道我笑还不行?猴子说人家心里在滴血,你却看笑话,要笑你就出去笑!
一旦猜到他俩在想什么,我就笑不起来了,春节马上要到,仿佛能闻到贺岁的鞭炮声;可是,今年回家太奢侈,愁得人心如乱蔴。临别前,姨太虽将身上的刮痧皮子塞给猴子,但那点钱远远不够回家的路费。然而我姨太的大话倒不少,见到我太来谈伤心事,她就打肿脸充胖子,说你我孙子不象姑娘伢,胯裆夹的东西值钱呢,走到天下都不怕!猴子最怕我提姨太这句话,因为他那东西当肉卖都没人要,充其量只能喂狗,拿去换车票那是白日做梦。
其实我最同情的是荒气,解放前他家里是古镇有名的富豪。荒气下放前,时逢他父母作为黑五类要被遣送回湖南老家,于是赶紧卖掉房产,并对临行的儿子说,天生你必养你,去靠天照应,以后自食其力不要再找我们了。话说得绝情,叫人寒心。然而,就是“三年大饥荒”荒气也富得流油,成年穿卡几布的新衣,每天上学他娘要给三角钱过早,当时可以买十根油条啊!相反我们连半根油条的钱也没有,每天吃杂粮饿肚子,浑身缀满补丁穿得像济公和尚。一旦我俩嫉恨不跟他玩,荒气就拿出钱来数,数得我心里酸溜溜地想揍他。其实我们本意是想沾他便宜把钱拿出来“共产”。荒气也只有这点能量,只要摆谱摇着钱问“去不去?”我和猴子就彻底完蛋了,跟着他屁颠屁颠地去副食店买零食吃。如果买的是冰棒,我和猴子就争抢冰棒纸。荒气先小咬一口,举着冰棒问“谁要?”猴子为争那根冰棒棍子非要我先咬。有回他抢到冰棒纸,一路舔着;前面有个坑我捂着嘴笑,他一脚踏空噗嗵一跟头,将头摔出日大个包。
想不到一场*天上人间,落差如此之大,荒气失去父母的依靠,成了落汤的凤凰不如鸡。他爸爸把房子卖了一笔钱,吼令他娘不要管儿子了,两老携带棺材本远走高飞,下放的铺盖行李还是荒气的姨妈帮忙购置。这使我不得不怀疑,荒气到底是不是他父母的亲生崽,不然他们咋这么狠心?现在荒气想回古镇,除非去偷!可是,吃了队长家的这餐饭才明白什么叫“清醒”,山里人比城里叫花子还穷,一年四季就那两套破衣裤;到时就算你是江洋大盗,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目前有条件回家过春节的只有我,我姆妈在我裤裆里缝了个“地雷”,拿出来能在山里娶两个漂亮媳妇;可是来回千里,车船票要花二十来块钱,几乎是我家半个月的生活费!
作者题外话:作者继《血色赌石》又一力作。
故事大纲
古镇纯朴的民风,浓郁的人性人情美,乘载几代人的历史伤痕和人生磨难。随同知青潮三个挚友走出儿时的天堂。
燕子与猴子是姨老表,殊不知两家是祖辈结下的干亲。解放前,荒气家是古镇首富,父母被遣送回湖南老家。三人插队深山相依为命。临到招工,不料猴子偷窃案发。荒气因招工无望,包揽罪责被劳教。受窃案连累,燕子将当兵指标让给猴子,离开竹马青梅的荠葭,被迫去三线。两人相思苦恋,临到有情人成眷属,却阴差阳错劳燕分飞。
荒气亡命江湖,成为亿万富豪。时逢下岗燕子接到其高薪聘请。得知猴子团长转业,下海亏得倾家荡产,为荒气打工,因金钱美女反目成仇。为保留儿时的感情,燕子离开了古镇返。 最好的txt下载网
(5)米酒飘香、(6)哭笑不得
目前有条件回家过春节的只有我,我姆妈在我裤裆里缝了个“地雷”,拿出来能在山里娶两个漂亮媳妇;可是来回千里,车船票要花二十来块钱,几乎是我家半个月的生活费!
果然被我猜中,他俩害怕孤独,怕我脚踏西瓜皮溜了。荒气讨好似地问:燕子你回不回家过春节呀?我嘿嘿嘿地坏笑,说刚才你们是咋样对待老大的?原来想赶我走哇?好吧,唱个“糍粑糯米老母鸡”老大听听?荒气不好意思地笑,说如果你不走,陪着过革命化的春节我就唱,选个好听的“知青思乡曲”,咋样?我说妈的这歌好听——低沉悠扬,像猫子叫春、*跑草的煽情,听了上路可以两天不吃饭!荒气嘿嘿地笑,轻咳一声,摇头晃脑地唱:“离别了故乡不知多少年啦,亲爱的……”猴子炸雷地一声吼——嚎丧!唱个狗子*他听!眼里噙着泪水说:我都想哭,你没听到荠葭与他商量结伴回家……
顿时茅屋鸦雀无声。我确实归心似箭,也执拗地想与荠葭结伴回家;可是自从码头一别两人就失去联系,我又无法得知荠葭下放的队,一旦提起她,心里就不是个滋味。另外,就算我丢下猴子荒气一个人回家,未免太不仗义,要知道我们可是患难之交啊!
从小我们翻会馆院墙看皮影子戏、挤在大人堆里听说书,学里面那些土匪英雄撮白党结拜弟兄,每天形影不离。按年龄排我是老大、猴子老二、荒气老三;三人又煞有介事地在江边用泥巴做蜡台香炉,跪在神坛前对天发誓:“今生虽不能同生,但要共患难死在一起!”
当时是“三年大饥荒”刚上小学,荒气的爷爷发现我们翻会馆院墙看皮影子戏,一到黄昏就堵住荒气不让走,说“你这‘贼古子’丫的,想当土匪呀!”但是只要我和猴子在屋外“嘚嘁哐嘁,嘚嘚嘁嘚”地唱,屋里爷孙俩立马像要债、赖账的互相揪领口折腾。为尽快结束战斗,于是就叫喊“我们走啦!”接声屋里像闹地震的,荒气急得只叫唤:皮影子戏要开场了!你放不放手?再不放手我就砸破你的夜壶!这是荒气的杀手锏。他爷爷吓得马上松手,砸破他的夜壶等于胀破他的尿泡,要憋出人命的!他爷爷赶紧拿钱追出求他买票。荒气与我们一窝风地跑,不屑地说:看皮影子戏不翻院墙有么子看头啰!甘愿追随我们学坏,被他爷爷在后面撵着骂:你这看白戏的“贼古子”、贱货!
想起这些童年趣事,我就恨自己动机阴暗、愧对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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