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女儿跟爸爸一瓶瓶地往头小肚大的泡菜汤子里倒着老陈醋,再往里面塞紫藤花,然后再加点益生菌,好了要加的材料也就这些,剩下的就是盖好上面的那个玻璃碗,外面用水封好。为的是夏天这里不至于成了蚊子的繁殖地,他们不会只加生水封住空气,而是加过滤过的纯净水,然后再在水里滴上几滴双氧水,呵呵,一坛子新鲜的有机的美味好吃的紫藤花醋就这样做成了。
芷楠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泡菜坛子里新鲜的紫藤花,慢慢地等待着被浸泡被酿造的过程,想到这里,她的心里不由得一股股地冒着酸气。
她记得她的手慢慢地慢慢地往里面摸呀摸,没有想到摸到的就是这个镜框。
尝到了被浸泡被酿造的滋味,她没有心思继续寻找什么意外的发现了,她也不抱着什么希望了,还能够有什么希望?简直是白日做梦,异想天开,黄粱一梦!
她知道摆在她面前的不是一张桌子,也不是一个抽屉一把锁,而是一个黑洞——记忆的黑洞,这个黑洞里,有现实,也有记忆,有男人,也有女人。
可是,那个镜框里的女人到底是谁呢?她从来也没有见过,也几乎没有听方圃谈论过什么女人,甚至连个女人的影子都没有谈论过。
这不是方圃喜欢的女人,或者说是喜欢过的女人。他要是真喜欢这个女人的话,他为什么自己不随身带走?反而留下来让我知道?或者说就是送给我呢?
这是方圃喜欢的女人,或者说是他喜欢过的女人,甚至要准备着跟他结婚的女人,他为什么自己不随身带走?反而留下来让我知道?或者说就是送给我呢?
我知道了唯一能够解释的答案就是:他是用她来报复我的,报复我对他的负情,报复我对他的清醒的理性,报复我没有给他一个可以重新再来的机会,报复我对他的……
她边走边想,边想边走,想想走走,走走想想。
她走着走着,看到机动车道上一辆红色的小轿车猛地一个狐步舞,转了一圈后,倏然停止,好在前面是红灯,排着火车虫般蠕动的队形,不然的话倒霉的大概不只是一两个人,或者一两辆车吧?
看着看着,她笑了,自己一笑,身体也好像是接通了电源,不停地扭动起来,仿佛自己也变成了火车虫中的一小节。
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了,太阳早就挂在西方的树枝上了,也可以说是藏在密密麻麻的黑亮的叶子中间,总之,是看不见了,也感受不到了它的温度了。
她的目光发出如同白炽灯的光芒,热量不大,但是密集,假如面前放着一张白纸的话,她知道她会把它点着的,就凭借她自己的那点温度,那点能量。
她很希望她的面前,眨眼的功夫就会出现一个他,她想看到他猥琐狼狈的模样,最好把他曾经失去的那半根腿也找来,她可以抱着那半根腿哭上个两天两夜,但她就是不看他一眼。
她希望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地慢慢地往下面凹陷,直到陷进地球的黑洞,那个常年刮着龙旋风的地方,据说曾经的一个月亮就是被这个黑洞吞食掉的,所以后来月亮害怕了,也就臣服了地球,围着地球转了。
人们都把男人比作太阳,女人比作月亮,此刻的芷楠想那是不对的,男人应该是月亮,女人应该是地球。
地球孕育出苍生万物,吸附住江河湖海,托起珠穆朗玛,腰缠青藏高原,那都是母性的本能和魅力所在,作为男性的月亮只不过守家卫国的一颗巡逻星而已。
在家里家外,男人不也要承担起这样的责任吗?
《易·系辞传》曰:古者包犧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
有了天地,有了乾坤,有了阴阳,有了男女。
芷楠的脑子现在出奇地灵活,可是想法都是稀奇古怪,不着边际。她沉浸在她自己的一个世界里,茫然不知在她的后面,一个男人颀长的身影,他一直尾随芷楠而来。他不是别人,正是楚荆。
他一步步地紧跟着芷楠,芷楠的每一个迷离的眼神他都看在眼里。他是从芷楠把办公室的门猛地一甩那个动作中领悟到了个中缘由,当时的他正在指挥着别的部门的人搬运东西,因为是整栋大楼都要重新装修一下。
芷楠上去的时候,他是看在眼里的,他还跟她打了个招呼,可是也就十分钟的功夫,芷楠就摔门而出,这一点是他一点儿也没有料到的。他看着她有点跌跌撞撞地下楼,一路小跑着奔出办公楼,他赶紧跟旁边的人交代了几句就追过来了。
令他想不到的是,芷楠既没有乘公交,也没有打出租,她竟然是一个人慢慢地静静地走在人行道上,具体说是踩着盲道而走的。
看到这一幕的第一反应是他想回去开车子送她一程,可是因为摸不清芷楠心里的想法,他也不敢贸然行动,一是怕打扰到芷楠,他知道芷楠不是一个没有头脑的女人,只是这一次的反应却是出乎他的意料,没有想到平时那么理性的一个女人,那么波澜不惊,宠辱皆忘的一个静如处子的一个女人却也有情绪失控的时候;二是他要给远在他乡的方圃一个交代,毕竟方圃跟芷楠的关系不一般,再说方圃还是自己的大哥,方圃的事情就是楚荆自己的事情,方圃放不下的人也就是楚荆想要关心保护的人,何况芷楠还是自己生意上的搭档赵君堂的老婆,这样的裙带关系可也不比寻常。
总之,不管从哪一个方面讲,芷楠的问题一定意义上讲,也就成了楚荆必须履行的责任和义务,她的安全问题现在看来是最大的问题。
就这样,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芷楠在前面像团立秋以后的柳絮,轻飘飘地左右游移;而楚荆则是谨小慎微,步步为营,像是准备着应对一场没有硝烟的高科技的战争。
芷楠的手机响了,她狂乱地拉开挎包的拉链,一通歇斯底里的乱翻后把手机放到耳边。里面传来女儿妈妈妈妈的哭叫声,芷楠的神经一下子清醒了,
淼淼,妈妈回来了,妈妈回来了,妈妈马上就到家了,你等着啊!
为了缓解女儿焦急哭闹的情绪,芷楠做了一下深呼吸,告诉妈妈你在做什么呀?晚饭吃得什么呀?爸爸在做什么呢?他没有陪你玩儿吗……
楚荆一听这样的声音,放心了,但是,他没有停下跟踪的脚步,他想看着芷楠走进她的小区,走进她的家门,走进……他才能够走开,不然他知道他没有办法跟方圃交代,虽然他并没有指示他这样做,但是他知道只要做有利于芷楠的事情,应该都是对的。
芷楠还没有走到门口,女儿已经在那里等着了,看见妈妈回来了,女儿伸展着小胳膊呼啦呼啦地跑过来,这样的镜头对芷楠来讲真的很美。
看见孩子,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她像是说自己,也像是说给我们所有的人。
楚荆目送着芷楠走进了小区,走进了她的家门,然后,楚荆默默地离开了。他走到马路口,拦了一辆出租车,一路绝尘而去。
半个小时后,车子在办公楼前面停了下来,楚荆下了车直奔方圃的办公室而去。办公室里只剩下一只孤零零的桌子,半开的抽屉,似乎还在摇摆的一把钥匙,倒扣着的镜框,摆放整齐的深藏在抽屉里面的一个厚厚的信封——似乎没有受到任何的打扰。
楚荆审视了一下抽屉里的东西,然后拨通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传来方圃暮鼓晨钟般的声音:东西她都拿走了?
不,她没有拿——一样都没有拿,东西还都在。楚荆汇报着结果。
对方沉思了一会儿,今天就整理好,找个快递直接送到她的家里。
楚荆有点吃惊,他想了想说这样做好像不大好吧?
方圃坚定地说:有什么不好的,这样做大概是最好的处理方式。这两样东西已经陪伴了我这么多年了,我不想拿这些东西来折磨我自己,这些东西都是写给她的,也是为她制作的,她愿意收下就收下,不愿意收下就直接扔到垃圾箱里去,那是她的选择。在我这里,我就像扔掉了一个陈年的捆缚在我身上的包裹,我不想再继续背负下去,否则对于我,或者对于她,都没有好处。这些年,我已经被这些东西压得够累的了,我应该有我新的生活了。她也有她自己的生活,她的生活稳定而平静,没有人能够打扰到她的安宁。我已经很累了,我也要开始我新的生活了,不然一个大男人太儿女情长了,那还有个什么出息!
楚荆听后,心里一阵轻松,他不由自主地说大哥你在那边还好吗?这句再普通不过的话。
没有什么不好,一切都是新的,一切都是纯净的,包括天空中的蓝天白云,多少年都没有好好地看看蓝天了,真高远啊!是这里的一切让我幡然醒悟,失去的毕竟失去了,找回来的已经不再是从前。脑子里残存的大概也就是破碎朦胧的记忆了,可是时间,我们过的每一个分钟才是最宝贵的,我们每一个人都不应该浪费。
方圃干净明澈的语言像是九月的天空,让楚荆深受感动,他还想听些什么,可是电话那头的却没有声音了。他喂喂了几声,电话那头传来嘟嘟嘟的声音。对方已经挂断了。
赵君堂看着老婆孩子亲热的样子,也走过来凑凑热闹。
来得这样晚,饭都冷掉了,还一个劲儿地抱怨自己的身体不好,这样不按照时间吃饭身体会好吗?小孩子要是被你这样养的话,早就养死了。
说到这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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