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霖却觉得不解,说这个东西不对啊,说它是船,撑大了也就是个小桶,只能装十来束秧苗在田里推,哪里可以装一个人在水上漂?哪怕是个小孩也不成啊!范秘书长让咱们拿这种小木盆代替充气皮艇到水上漂流,他糊涂了?
沈刚文说什么叫吃透领导?把这个搞明白,那就吃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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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色2(1)
一路上范平不太说话。张小梅说,范副秘书长很惆怅,这里边一定有故事。
范平说:“哪有什么故事。”
张小梅说怎么会没有?她猜可能比较缠绵,起初很感人,后来很悲伤,刻骨铭心,永生难忘。一定是初恋什么的。
刘一江赶紧制止:“小张,别乱说!”
张小梅让主任不要着急。她说范副秘书长一路板着个脸,像是主持哪位老领导的悼念仪式,现在终于有了一点笑容,这是她的功劳。
范平不禁也笑,要刘一江别多干涉,让她说。
于是张小梅格外来劲。张小梅三十来岁年纪,性格外向,能说会道,自称最会表扬领导。该小张用于场面上活跃气氛,很拿得出手。刘一江为人平和沉稳,是张小梅他们研究室的主任。省政府办公厅的研究室归范平管,他知道这两个干部文字都不错。这一次出门,范平就带这一男一女,说是带剑一对,干将莫邪,足够打他一场。
张小梅打听此行调研内容。她说,范副秘书长这回任务比较奇怪,临时调集,匆匆动身,神秘兮兮。她感觉好奇不已。
范平说到地方就知道了。
他们乘范平的车离开省城。小张坐前排助手位,刘一江陪范平坐后排。轿车一通过收费口,驶上高速公路,范平就让驾驶员给点音乐。驾驶员赶紧找CD片,按键。张小梅不禁发笑,说范副秘书长今天心潮澎湃。
范平感叹,说哪有呢。
张小梅说她发现问题了。以往跟范平出差,领导很风趣,有说有笑。对部下很亲切。今天不一样,不说不笑,要听音乐。领导一定心事重重。
范平说没那么严重。
张小梅说挺严重。领导一沉重,下属就受惊吓,只好跟着沉重。今天天气多好,不该这么沉重的。否则到地方就得抬进医院,还研究个啥?
范平不禁哈哈,说他批准了,到地方让他们抬小张进医院,在那里研究。
张小梅说她清楚,这是好办法。领导生病了,大家就有机会,可以表示表示,亲切慰问,烟酒烟酒。可她还没当领导,不抽烟,也不喝酒,研究啥呀。
范平说:“让你研究吃,绿色食品。回头你就拿这个写文章。”
张小梅笑,说这个好。给什么吃啊?土鸡蛋?
刘一江说土鸡蛋算什么。不知道这去的地方跟范副秘书长什么关系吗?
张小梅说知道,范副秘书长的二乡,第二故乡。
刘一江说哪有这么讲的。
张小梅说这个可以创新。先例也有,第二中学叫二中,第二医院叫二院,还有二婚二奶二渠道什么的,一个道理。知道范副秘书长是回二乡,情绪比较特别,所以才打听是否涉及初恋。
范平说有点那个味道。
张小梅发笑,更来劲,请求范平讲这个故事。她说她两个叔叔那时都下过乡,上世纪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中,“*”,知识青年,上山下乡,那些事听起来挺有趣。知道范副秘书长也是那时代过来的,当知青,就在那个二乡。范副秘书长的故事里一定有个姑娘,很淳朴很漂亮。是吗?叫什么呢?小芳?
范平说:“也不能都叫小芳,像那歌唱的。我这个叫溪温。”
张小梅说这名字挺怪,姓溪吗?
范平说姓鱼,溪温是一种鱼。
于是就说溪温。范平说,那地方溪流里鱼类很多,有一种淡水鱼个儿小,身子细长,像一片小树叶,游动敏捷,成群结队在溪流里飞快来去,梭子一般。这种鱼不好捉,但是特别好吃。拿去煮鱼汤,不用油,撒一点盐就可以了,味道极其鲜美。当地人管这种鱼叫“溪温”,是土名,它的学名是什么没人知道。
绿色2(2)
张小梅笑道:“范副秘书长转移视线。问他小芳,讲一条鱼,肯定有问题。”
刘一江说不是秘书长有问题,是咱们没有领会清楚。
一路聊天,如张小梅所笑,幸好领导有这么个初恋情人,否则到地方她就该进医院了。行程过半时,刘一江接了一个电话,放下电话后他向范平报告,说沈刚文他们要到高速公路出口那里迎接范副秘书长,县里五套班子主要领导全部到场恭候。已经从县里动身了。
范平一声不吭。
张小梅发笑,说这什么沈刚文白忙活,这回是死定了。
刘一江赶紧制止:“别乱讲。”
张小梅说他们搞得这么绿色,是不是环保方面出了问题?
刘一江说人家不承认,自称好极了。
张小梅说:“现在这些地方官大多嘴硬。搞坏秘书长的二乡,还不认账,所以说他死定了。”
“又乱讲。”
范平突然插话:“该死就得死。”
刘一江顿时哑口无言,张小梅也吓了一跳。
范平带剑一对,驱车前去参加沈刚文的“绿色论坛”,决定做得有些突然。一周前,沈刚文与方霖到省里,专程给范平送请柬,汇报工作,力邀范平前来指导,他没答应,只是不冷不热,给了对方两个“再说吧”。当时他根本没打算去。见面前沈刚文曾经打了十几个电话求见,出面为范平挡驾,不让沈刚文找上门的就是刘一江。他跟随范平多年,领导的心思摸得很透。沈刚文见过范平后,刘一江没听领导嘴里有什么绿色,他明白这事不必管了。
几天前,方霖从县里给刘一江打来电话,说书记让他再联系一下,请求刘主任提醒提醒范副秘书长。沈书记不好意思再三催促,所以劳请刘主任代为转告:县里的“绿色论坛”暨招商节就要开幕了,非常盼望领导能够拨冗归来。
刘一江说:“告诉你们书记,秘书长最近比较忙,不去了。”
“是不是再想想办法?”
“你知道秘书长处理什么工作吧?”
“知道知道。”
“他的事情很多,走不开。”刘一江说,“就这样跟沈书记说。”
“好的。好的。”
事情就此了结,彼此都是在走程序。方霖电话里很恳切,提到“拨冗归来”,好像是等着范平回乡省亲一般。刘一江明白他只是在表示礼节,县里头头清楚范平不会去,但是当初范平给过两个“再说吧”,这就不能不最后落实一下,得到一个口头确认,同时再利用机会表示一下他们的盛情。如果他们还认为可以争取,那就不是方霖打电话,该是沈刚文再次潜入省政府办公大楼来了。
刘一江替范平挡了驾,事后还是应当报告一下。不料范平听了后却没有表示认可,他不吭不声,表情异常。刘一江不禁有些发闷。
“这个,我是想,”他说,“去了不好。”
范平说话了。他说那地方冬天是很冷的,但是再冷的天小溪上都会有一层雾气,轻轻地往上飘,从来没有断过。雾气是热的,像一锅热包子打开蒸笼盖一般。小溪怎么会变成蒸笼呢?因为有一股温泉流进去。冬天里别的地方河水冰凉,那条溪流很暖和,女人们挤在岸边洗衣服。溪里的鱼因此长得特别好。别的地方没有的鱼,那里有,可能因为水温比较高。
“一晃离开三十多年了。”他感叹。
刘一江说以后找机会专门去看看吧。这个“绿色论坛”没必要去,毕竟只是一个县里搞的,规格小了。还有些具体情况。
刘一江讲得比较委婉。对范平来说,类似活动的重要性确实不大。但是关键不在规格,在其出场的特殊意味。范平在省政府十数个副秘书长里比较特别,因为他对应省长工作,省长相关事务均由他处理。当年省长还是副职时范平就跟随他,直到现在,配合工作多年,颇受省长信任重用,因此很为省内各地官员注意。全省有百来个县区,各地组织的活动很多,只要范平在哪里露面,人们就会做广泛联想,因此他有必要多加注意。沈刚文那个县是范平下乡待过的地方,通常情况下,该县的节庆活动,哪怕没有太大的重要性,范平抽空参加一下,表示关心支持,或者给点实质性帮助都属人之常情,并无不当。问题是眼下那个县不太好去,因为搅出了一些事情。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绿色2(3)
事发于半年多前,那一带下了场大雨,闹了灾,倒房死人,引起了注意。有一份农业部门提供的材料分析灾害原因,点到短时间集中降雨的天灾因素,也提到了当地工业开发造成山区植被破坏严重,导致水土流失等人为问题。这份材料被范平注意到了。同期那一块区域数个县不同程度都碰到洪灾,沈刚文那里的损失并不是最大的,范平却最为注意,因为该地跟他有旧,他一直十分留心。
他把材料转给沈刚文,还在上边批了几个字,追问情况究竟如何。沈刚文反应非常迅速,收到材料的第二天,他就专程跑到省城,亲自给范平打电话,约定时间,到办公室汇报情况。
他说农业部门灾情材料把事情说大了。灾后报告,免不了夸大一点灾情,以期得到更多的救灾补助,这是常情。植被破坏水土流失现象哪里都有,哪怕挖条水沟都会弄出一片黄土,所以他不敢说他们没有一点水土流失问题。那是假话。但是情况绝对不是材料写的那样。对环境问题他们历来非常重视。
“范副秘书长一再交代,哪敢不注意。”
“真的吗?”
这个人准备很充分,所谓口说无凭,眼见为实,他不只拿嘴说,还用眼睛讲,他给范平带来数十张照片,是一批摄影作品。不久前他们县搞了一次摄影大赛,请了省里十几位摄影家到县里采风,拍了一批风光照,搞了一次展览,他从中挑出一大摞,敬请范秘书长审阅。照片都很漂亮,有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