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一辆大黑头的火车就吐着浓烟“呜呜”地驶了过来。那火车还离着好远的时候,朝正就和伙伴们一哄而逃。当他们跑远了大着胆子回头一看,紧包住脑袋满脸汗水的马尚就跟在他们身后,活象一支刚烧过的火把:棍头上冒着烟,棍身还相对光溜的耀眼。
做事要锲而不舍才行,朝正们又返回到了铁轨旁。这次马尚说什么也不勇往直前了,毕竟那传遍十乡八里的火车鸣笛声,对涉世之初又初的孩子具有非同一般的威慑力。
问题总是有办法解决的,既然缺少勇敢无畏的精神那就来点赶鸭子上架的强制。他们围成一圈“剪刀、锤子、布”。很不幸,马尚这次又抢了风头。上天注定的,就不要逆天而行了。
曹伟把马尚刚想捐献出来的帽子重新扣在他老大不小的头上。刚会走路的马桂,瓮声瓮气地提议要不要把老大绑在铁路旁的界碑上。此议甚好,他们一起看向马尚。马尚的脸色惨白,但还是咬着牙点了点头。言而有信,马尚坚持这一点。
剩下的孩子前所未有的积极,他们跑到邻近的打谷场上,用稻草七手八脚地编了根长到足以将马尚绑成个粽子样的绳子。很快,马尚就为了给同伴们答疑解惑光荣地变成了界碑上的粽子。火车还没到,他看了眼同伴,示意他们离开。同伴们互相看了看,就默默地跑到七八十米开外。
又一列火车“忽哧、忽哧”地来了。朝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界碑上的马尚。马尚象那个送鸡毛信的海娃,他的侧影有着令人钦佩地勇气和过人地坚定,想必面对急驶而来的火车他也有着别样的大义凛然吧。事实上伙伴们都不相信马尚会象海娃那样勇敢,英雄不是人人可做的,可是在那一刻他们都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自我欺骗。
“呜……”火车叫声骤起,“啊……”刚还纹丝不动的马尚突然间就暴喝一声与火车对抗。马尚非但大叫,还配合着想手舞足蹈对火车进行恫吓。他拼命地扭来扭去,象装上了电动马达。随着他的扭动,戴在头上的大棉帽子也擅离了岗位脱落在地。火车象个高音歌唱家,“呜”地高歌了近一分钟。而那“啊”的对抗声则直到火车远去多时还一声接着一声。
朝正和伙伴们忙跑到界碑前,马尚还在四下扭动,嘴巴大张着继续“啊啊”连声,眼睛则拼命地闭着泪水一片,鼻涕也早过了楚河汉界流到了天边下巴。
那个晚上,马尚的爷爷马题为可怜的马尚又是请巫婆,又是请神汉地忙了半宿,下半夜时在一位老教师的强烈建议才将他匆匆地送进了医院。好在没有大碍,没几日马尚又神灵活现地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并告诉他们火车的轮子两边有凸起可以扒住铁轨。
15绝世高手的现身
玩伴们,一般每人只饱尝了各自父亲的铁砂掌,惟有与马尚一祖同宗的马桂,不仅享受到了父亲的南拳还领略了父亲的北腿,或者还有什么别的武林秘芨。总之,直到马尚都重出江湖半个月了,年龄最小的马桂还躺在床上恋恋不舍。
想到此,朝正笑了。他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同年参军的马尚了,最后一次看见他还是自己第一回探亲时遇到同样探亲的马尚。当朝正提起这件事时,马尚没有感觉丢脸,笑得比他还要大声,然后还讲了一个笑话给他听。两个醉汉扶着铁轨往前走,一个说,这梯子怎么这么长。另一个附和着,长也就罢了,扶手还这么矮。马尚是个孤儿,爷爷马题并不是他的亲生爷爷,但说起来关系也不远,他是马题亲哥哥的孙子。马尚的爷爷奶奶在他还没出生时就已去世,父亲牺牲在抗美援朝的战场上,母亲则因思念丈夫过度,在丈夫死后没多久也撒手人寰,孤独无靠的马尚就跟着二爷爷马题老公俩过。马题夫妇不知是谁的原因,膝下一直无子,也就把马尚当亲孙子看待。前几年马题老婆也去世了,马尚要接马题去城里享福,马题说还是农村的生活习惯,死活不去。
“呜……”朝正从回忆中扭过头来往东看去,一列火车正迎面忽啸而来,车前大灯照得前方通明。在灯火刺眼的照耀下,朝正看见铁路旁小道上,一个身上背着挎包的人纹丝不动地站着,隐隐有点象马宗。
火车“忽哧、忽哧”地急驰而过,朝正闭上会眼缓缓神,等到他再睁开眼睛时,小道上已空无一人。大侠?绝世高人?
第二天,李朝正就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外面麻雀吱吱喳喳地吵闹不休时,朝正端着茶缸拿着牙刷在篱笆墙边上洗涮。由树枝、竹杆、芦苇搭接而成的篱笆,没有用土石做成膝盖高的矮围墙,而是直接交错地插埋在土地里。那些树枝、竹杆、芦苇由地接气,见缝插针地尊重起了生命,一枝枝一杆杆地枝繁叶茂。而乡间田野随处可见的牵牛花也不甘落后地攀附其上,在圆满绿叶大张旗鼓地陪衬下,谄媚地开出一朵朵粉色、蓝色的喇叭形花朵。
在篱笆墙的另一面,马桂的妹妹马凤趁着上学前的空隙帮妈妈严慈背哄着还在熟睡中的妹妹马祥前后走动着。马详不是马宗的女儿,她是马宗东北的一个朋友寄养在家里的。
马凤看见朝正在刷牙,就好奇地走了过来。
“朝正,哥”马凤怕冷似地哆嗦着“你在做,什么?”
“刷牙啊,你还没上学?”朝正见是拖着长长麻花辫子的马凤,满嘴泡沫地回答。
“刷牙?”马凤的不解更深了。在十四岁的女孩马凤眼中,多年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地朝正哥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马凤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从小到大,喜爱听广播的爸爸马宗没事就会对他们兄妹或者邻居们讲起隔壁的朝正哥。听戏文听多了的马宗,耳熟能详就把一些常见的词汇生搬硬套在朝正头上,什么英明神武、玉树临风、龙章凤质的,只要是形容男子英雄的,他一概毫不吝啬只管往朝正身上套。那时朝正在北京叱咤风云,这些词语虽然夸张离奇,但距离能产生美,大家也就津津有味地帮着马宗润色。有时李才在边上听到别人明显地恭维话语,心里也是乐呵着,嘴上却谦虚地说:“这个儿子是白养了,连买包盐我都得自己掏钱。”
在众人拾柴般称赞的大环境下,马凤也在心里极尽想象地给朝正哥描绘出了一副尽善尽美的面孔:足蹬白底黑帮的皂靴,身穿鳞甲遍布走起路来叮当乱响的战铠,头扎一尘不染随风瑟瑟的包巾,面涂黑漆马乌的锅底灶料,手提一根传说中令长则长命短则短的如意千钧棒,跨着一辆永久牌自行车在田间威武地巡视。
李朝正当然不知道眼前这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在想象中给自己搞了那身不伦不类的打扮。他见马凤仍似不解的样子,就三两下刷完牙涮好口用毛巾一擦,然后告诉她:“刷牙和洗脸洗澡一样,是清洁,为了身体健康。”
马凤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李朝正从北京回来的那晚,马凤和父亲、哥哥一起过来串门。第一次看见穿着笔挺绿军装热得汗流浃背的朝正哥时,小马凤的内心竟然有一丝失落。但造成这种失落的海拔又未免太低,没一会马凤就对朝正的二八大分头充满了兴趣。这兴趣说不清又道不明。村上的男人无一例外地不是懒惰成性标志般的光头,就是邋里遢外象征性的平头。李朝正的浓密黑发,由左往右梳理地熨贴,晶莹宽大的额头在白净光洁皮肤的衬托下,又先声夺人地凸露,将毛主席式的神韵尽显无疑。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16少女的情怀
随后几天再见朝正时,马凤的心里总有一丝不安,这不安让她无可奈何地选择逃避。有几次在村里遇见躲不开时,她大着胆子和朝正哥问了个好后,扑闪闪的大眼睛就开始左顾右盼,其实内心狂跳时的眼角余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朝正明朗俊秀的脸庞。
每个早晨她都能看见朝正哥在篱笆旁,时而低头泡沫横飞,时而仰头水珠四溅,那时她心里总是一阵阵没来由地紧张。好多次她都想走过去假装无意看见,和朝正哥打个招呼,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但每次又自我否定,只有三五步远的距离,再怎么无意也是看得见的。自从朝正哥回来后,每个清新的早晨,都是个难熬的折磨。十三岁,有着情窦初开的羞涩,也有着女孩心思缜密的踌躇。
今天早上,当马凤又在左右徘徊地背哄马祥时,那种渴望又拒绝的感觉再次如约而至,虽然每次它又带着些不期而然。如平常一样,马凤犹豫起是向前还是原地。多日的折磨更是一种成熟的磨炼,马凤自责道,怎么这样不懂礼貌呢?看见朝正哥也要打个招呼嘛。但这种心知肚明的自欺其人,更让马凤面红耳赤地象早上披着露水阳光下细腻粉红的牵牛花。就打个招呼啊,打个招呼而已嘛。人生有时是需要自我欺骗的,不管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马凤的腿和心一起颤抖地向前走去。
当她大义凛然地哆嗦着问候完第一声后,那种如芒在背的折磨顷刻之间不见了,这又让她怅然了起来。
马凤和朝正闲聊几句后,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回屋。她再出来时,一手提着钗,一手提着锨,吃力地来到篱笆面前,“俺大让我还给你。”朝正感激地一笑,伸手接过马凤吃力递过来的钗锨。虽然现在这些东西对李朝正没有什么用,但他还是很领邻居的情。朝正伸手摸了摸马凤的头。只这一下,刚才不知所踪的羞涩、紧张、迫切、错乱不仅如数而归,还顺带了激动、晕眩。马凤感觉长眉毛的力气都使了出来,方才好不容易地制止了那些意乱情迷的感觉,她浑身无力地抓着两支竹杆,靠在篱笆上面摇摇晃晃。
朝正没有注意到这些,也好象偶然想起似的问马凤,“你大,昨晚干什么去了?”
马凤一个激零,刚才羞涩、晕眩被强制退却时留下的涟漪一瞬间杳不见踪影。她站直了身体,左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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