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又一次他说不了,明天还要工作之后,胡蔚娇嗔地说:“其他男人,从来都是求我要留下的。”
其时她喝了一点点酒,面如桃花,眼如秋水,在沈庆平的车边垂手而立,分寸皆火辣。
沈庆平出神的望着她,许久微微一笑,说:是啊,所以你不和他们在一起。
随后他叮嘱 胡蔚早点睡,驱车离开。
胡蔚对许臻说:“你相信吗,他就是这样对我的!你说他找女人是为了什么呢。”
许臻窘迫的摇头,低头喝啤酒,从老板的女朋友那里听老板的八卦,于他并不是一件可以坦然以对的事情。他开始后悔没有坚持赶 胡蔚下车,而是被她“押”到了这个闹哄哄名叫喜窝的古怪酒吧。
一个大屋子,没什么格局可言,不过一大个简单的loft,进门右手走进去有一个小乐池,其他地方就乱七八糟地放着各色木头桌子,没什么秩序,长的短的圆的,看上去一点都不舒服,偏就有那么多顾客,填满了每个角落。
他们坐在最靠门一个圆木台子两边,许臻要了啤酒,胡蔚喝长岛冰茶,说是茶,却有百分之七十是纯的伏特加烈酒,她仰头就是半杯,面不改色,要么心头有事,要么酒量过人;一面喝一面呱呱讲些琐事趣事给许臻听,都是学校张三老师李四同学,一派天真,风清月白,青涩明净,许臻几乎都恍惚起来,觉得自己今天晚上是不是找错了人。
时间渐渐流逝过去,许臻觉得该走了,但每次起身,都被胡蔚拦下来,不容分说,许臻想此情此景,万一必要,怎么去和老板解释,紧张起来就有点幻觉,手机在他的口袋里好像不时嗡嗡响动,掏出来却没有,
看着许臻不自在的样子,胡蔚有些恶作剧般的快感,她好笑的看着许臻一口一口把满杯啤酒喝到了底,扬手又叫了一杯,许臻第四次阻止:“不喝了,我送你回去吧。”
胡蔚耸耸肩:“我不回去,你也不准走,来,啤酒来了,咱们干杯哦。”
一模一样的对话,也是第四次。
她也不管许臻喝不喝,自己干了,脸上渐渐沁出红霞,忽然问:“他是不是真的没结婚。”
这个他,自然是沈庆平。许臻恩了一声,胡蔚露出怀疑的表情:”真的?“
许臻点点头。胡蔚大力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放,当当响,吓了旁边酒客一跳,胡蔚瞪眼:“他没结婚,为什么晚上一到十二点就跑回去?难道他是灰姑娘,到时候要变形么?“
许臻苦笑:”胡小姐,你真不要问我,我就是个司机,老板的私事,我是不知道的。“
胡蔚直愣愣盯住他,扬头一声冷笑,笑得许臻毛骨悚然,不知道这个姑娘又要出什么古怪。
历次他来奉旨办事,其他人都当他快递,拿了东西就走,说声谢谢的已经很客气,唯独胡蔚,定要缠着他问长问短,甚至于差遣他做东做西,态度介于亲昵和挑衅之间,口气却不容质疑,好在胡蔚要他做的事情都不算困难,无非是到番禺接两个朋友,到上下九宝华面店打包一个混沌,带她到机场高速上去兜个风,做得到的时候,许臻都依她―――慢说要看老板面子应付,就身为一个正常男人,美人当前,软语相求,也断无拒绝之理。
果然胡蔚这一笑后面有名堂:“你说他没老婆,那他的房子里为什么有女人的东西?而且不是一点点,是满坑满谷?”
许臻吃了一惊:“沈先生带你回家?”
胡蔚唇角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你别管,总之我知道,你说吧,他是不是有老婆。”
许臻迟疑了一下,躲闪着胡蔚热切而微带恳求的眼神,情不自禁冒出一句:“女朋友啦。”立刻就后悔,站起身来:“胡小姐,我真的要走了,你有什么事,直接去和沈先生说吧。
胡蔚得到自己所要的答案,脸上容光发亮,却还不准备就此彻底放过他,隔着台子,她拉过他的手,许臻一抖,本能地往回缩,却被牢牢抓住,缓缓贴在脸上,她微微仰起头,深深地望着许臻,这个角度下她脸庞的轮廓如雕刻过般精美动人,望着后者几乎要冒出汗来的脸,一字字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和其他女孩子一样,和他在一起,贪的就是他的钱?“
许臻紧紧闭着嘴,手心贴住胡蔚吹弹得破的皮肤,心脏紧跳慢跳,几乎要跳出胸口,怔了许久,叹口气:”胡小姐,你冷静点。“
胡蔚轻轻摇头,腾出一只手,把剩下大半杯长岛冰茶,一饮而尽,显然醉意袭来,喝得太猛,身子还摇晃了一下,许臻忙扶她:”来,我送你回去。“
女孩身体软软地靠住他,垂下眼,纹丝不动,忽然言语轻轻,却斩钉截铁地说:“麻烦你去告诉你们家沈先生,要把我甩掉很容易,不过,他要甩的,可不见得只是我一个人而已。”
说罢拂袖而去,摇摇晃晃,却坚决不要许臻送,走出去打一个车,绝尘不见,堪称坐言起行。
许臻目送她的车远走,心里掂量了一下,眼前晃动胡蔚完全不像是说着玩的决绝神情,一咬牙一跺脚,顾不得周致寒可能和沈庆平在一起,急忙打电话过去。
沈庆平在电话里颇不耐烦:“什么事那么晚,我明天处理。”
许臻知道他意思,但心里藏不住,顿了一下,把胡蔚丢下的最后一句话原样画葫芦转告了,沈庆平在那边听完,啪地挂了电话。
顾中铭初结婚的时候,觉得有个从来没有经过任何风浪的妻子是幸事举凡认识赵怡的人,都说她命好,虽然母亲早逝,但父亲事业很成功,对小女儿的溺爱程度令人发指,唯一的哥哥大她许多,对她无微不至,很迟才第一次恋爱,两年后顺理成章就结婚。
其他的不贪图,至少她不会挖空心思算计他,和外头的世界串通一气,把一个男人逼成六耳猕猴,非得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但他忘了一点,不和外面世界有很多联系的妻子,自然会把人生的所有重点,聚集在丈夫一个人的身上,起初是很甜蜜的负担,后来是很负担的甜蜜,再后来,外壳夹层,都有了苦味,本来以为是神仙眷属的两个人,渐渐也和平常夫妇一样,背对背睡下,分明两人间便隔了一层阴霾。
这局面改观,是在两年前赵怡决定去美国求学之后,两人说好,毕业后或移民或回国,好好的,一起把两人的婚姻经营下去,万里之遥,那些你陪不陪我吃饭,跟不跟我逛街的鸡毛蒜皮自然而然消弭于一旦,听到赵怡在电话里甜甜呼唤老公的声音,顾中铭觉得相思还是浓厚的。
上个礼拜,他急急忙忙飞去洛杉矶,因为赵怡说她终于有了身孕,他起初不信,之前在美国不过数日,忙着见几家生意上的联系人,朋友也不少,日日出去应酬,回家,倒头就睡,几乎不记得有好好和赵怡单独相处的时间………何况,她一直应该都有服避孕药的。
但明媒正娶的夫妇,这种事实在没有好不信,抵不过赵怡在电话里恩威并施,他放下手头一堆事情,匆匆忙忙赶过去,结果在机场就差点气结晕倒,赵怡笑嘻嘻对他招手:“嘿嘿,我就知道你要上当。”
她发小孩子脾气,觉得他上次去,没有好好陪她,想来想去不平衡,非要骗他回来一趟,见顾中铭生气,反过来还委屈:“你都不和人家在一起,人家怎么怀孕嘛,都是你的错。”
他哭笑不得,既来之则安之,只能耐着性子待下来,每日手机开着,工作电话一个接一个打进来,打了两天,移动公司找他,确认一下是不是号码在海外被盗了,否则怎么话费以几何数级暴涨。
顾中铭也三十五岁,事业上升期,这五个字自疯狂的石头这部电影之后,完全变成了一个笑话,但是对他来说是真的,他的全部身心,都扑在工作之上,就连做梦,都在和注资方谈判,少年时对女人浓厚的兴趣被一点点代替,甚至于是赶尽杀绝,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很有当大和尚的潜质,否则老婆在国外,身边什么样的女人都有,他大可以去花花草草风风流流,怎么会把所有空余时间用在办公室里,古井不波。
没多久他就受不了这种遥控管理的状态,和赵怡商量要回去,她倒是没反对,还挺殷勤地帮他买礼物回国送人,到临上飞机前两天,顾中铭发现自己的护照不见了,到处找都没踪影,他急得要命,赵怡也急得要命,但他是真急,赵怡却显然是假急,最后他越想越不对,福至心灵,自己跑到花旗银行,把他们家租下放置重要财产文件的保险箱打开,护照可不就在里面。
把护照带回家去,他还没生气,赵怡先跳起来了,夹着哗啦哗啦的眼泪,控诉他不爱她,对她不好,没把她和两个人的婚姻放在心上,是个白眼狼,当初不该求她爸给他那么多钱创业,现在害她落这样一个孤伶伶的下场。
声音尖尖的,好像能刺破耳膜进到脑子里面去,顾中铭一开始还想安慰她,毕竟是他坚持要她出来换什么环境,一个人的日子,再有钱也不算舒服,渐渐听下去,整个人就烦起来,被人在太阳穴上猛击一拳那种烦躁法,怎么压也压不住,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天色暗下去,中国的白天来临,他的手机又开始响,应和着赵怡清脆的哭诉和谴责,简直是来自地狱的交响乐。
然后,突然之间,赵怡扑过来,从他面前抢过手机,对着墙壁狠狠砸了出去。
啪啦一下,电池跌出,零件四散出来。
手机屏幕暗淡,随之暗淡的还有萦绕在顾中铭耳边满满当当的嘈杂。他在第一个瞬间,几乎是欢欣鼓舞地松了一口气。
但过了十分钟,他就反应过来了,直扑到座机的旁边,打电话回公司,那边的同事劈里啪啦跟他讲事情,每讲一阵就说:“你很快就回来了吧,啊?”
赵怡哭声没了,静悄悄坐在他身后,扭头看着窗户外,缩着肩膀,平常飞扬跋扈的人,这样显得格外委屈,惹人怜爱。两人在一起那么多年,偶尔有点磕磕碰碰,最后她都以这个造型收场,等顾中铭过去抱住她,一句话都不用说,床头打架,床尾也就和了,毕竟夫妻一场。
她想不到这一次顾中铭根本没有理她,打完电话,进书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