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尽管如此,这期间仍是不断有浓烟尘埃顺着缝隙飘散进来,几乎将里面的人憋个半死。但顾相檀等人毫无选择,只有努力看顾着小皇孙,一等再等,等到听见不远处大雄宝殿的轰塌之声,等到最后一点羽林军因为火势太大以为灵佛已葬身火海,稍稍寻了一圈一无所获后便追随占星虎一道离去,等到释门寺几乎能烧的都烧了个精光,火慢慢熄灭时,衍方才带着顾相檀一行人推开门,慢慢地走了出去。
天已是亮了,幽暗的晨光铺满大地,两旁时不时还有火星爆出,放眼望去,四面皆是一片断壁残垣,焦灰散乱。
“我们要快些离开这里,免得羽林军发现不对,去而复返。”傅雅濂道。
既然陈彩没有派人来寻他们,皇城怕是还未完全平静,他们不能回去,正在众人犹豫间,顾相檀说:“往东去。”
其余人不作他想,自然同意,于是一行人便这么朝东边走着,一走就又走上了好一阵,直到日头高高的升起,直到他们听见前方传来奔腾的马蹄声,漫天尘烟滚滚,巨大的旌旗遮天蔽日,顺风翻飞。
赵鸢难得凶猛的催动马鞭,让坐下麒麟四蹄疾跑,远远地他就瞧见前方的官道上有几个人影站在路中,不待细查便一眼就将最前头的人给认了出来。
顾相檀手里抱着一个孩子,默默地看着赵鸢行到近前。
赵鸢望着顾相檀一身狼狈,脸上还有黑灰斑驳,沉声问道:“人在哪里?”
一直沉着脸始终没有开口的赵则回答:“在北面!给我一匹马,我也去!”
赵鸢不语,一旁的羿峥道:“没有其他马了,我分你一半。”
赵则也没心力计较,听罢就利落地翻坐在了羿峥身后。
顾相檀说:“在涟河上游。”
赵鸢对上顾相檀目光,只见里头一片沉暗,他心头猛然一紧,冷声道:“等着我。”接着,率众向着顾相檀所言的地方,匆匆而去。
接下来的时间忽的便变得格外的快,他们寻到了一户农家,给皇孙喂了些米糊,孩子一直烧着,不过幸好村落里也有些土办法,依着熬了些驱寒的草药,又给赵溯的伤口重新处理了番,虽没有立竿见影,但至少也缓一下恶化的伤情。
而一直到日头再一次落了下去,暮色四起,顾相檀等人终于盼来了陈彩。
从来到这里,顾相檀就始终不言不语地站在门边,牢牢地望向北面。
陈彩听闻御国将军的事儿,自然要带人前去支援,顾相檀让他们将病着的皇孙和重伤的赵溯,还有师傅等人都带回去,自己要和陈彩一起去。
陈彩哪里愿意让灵佛涉险,但是顾相檀却非常坚持,陈彩看着自己的几万军士,陈锡死了,他又用了一天的时间终于让宫内的那些禁军败降,然后马不停蹄地带着剩余的御*前来,此番他们人数已是占了上乘,自不用再怕占星虎了。
最后顾相檀随着陈彩一道北上,毕符、牟飞和衍方也一同跟着,一众军士骑马走了有一个时辰,终于瞧到了大军的踪影,前方由少至多,一具具、一群群,或倒或卧,有羽林军的,也有御*的尸体,越走越多,绵延百丈,最后几乎堆积成山,满地猩红。
然而再过去便是一行行整装肃立的神武军,他们寂静无声地一道望向道路的最前方,那里正站了一个人,一身银色铠甲,临江而立,脚边是滚滚的涟河水,往来的簌簌大风吹动着他的袍角,无端的将这背影衬得孤冷空寂。
顾相檀从马上下来,顿了顿,然后朝那人慢慢地走了过去。
每走一步,他脸上的血色便褪一分,一日一夜的奔忙惊骇,生死线上的往复徘徊,都几乎耗尽了顾相檀所有的心神,他此刻只觉得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面容本就白得过分,而当他在赵鸢身边停下时,整张脸都已近死灰。
顾相檀看见,赵鸢的身前原来还有一个人,那个人背靠着一棵大树而坐,一腿曲起,一手则搁在膝盖上,而另一只腿却浸没在翻涌的涟河水中,另一手则拿着一柄长戟,戟身有近十寸都插|入了土中,似是为防止自己被迅急的河水所冲走,他头低低的垂着,头上的长发散落了下来,盖住了脸上的表情。
这是一个极其落拓不羁的姿势,便好似笑看江河美景般的恣意潇洒,只除了这人身上的铠甲一片破落,曝露而出的部位几乎没有一处是好的,皮肉翻卷刀伤遍布,连树旁的土壤都染成了殷红。
顾相檀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那人,良久之后,赵鸢终于动了,他拿下自己的头盔丢到一旁,然后上前蹲□,小心翼翼地把那长戟从土里拔了出来。
戟身一松,那人固定的身子便再也坐不住地直直往前倒了下去,赵鸢一把接住,轻轻喊了声:“赵则。”
一旁阵营中速速跑出一人,将那柄青龙长戟颤抖地拿在了手里。
而赵鸢则给那人整了整歪斜的头盔和铠甲,又将他的长发重新束起,顾相檀看见对方的面容平静,眼帘微阖,真的好似睡着了一般。
赵鸢把人扛在了肩上,轻轻地说了一声:“四哥,我们回去吧,”然后又对顾相檀说了一遍:“回去了……”
顾相檀看着赵鸢和赵则背影,又看向眼前汹涌澎湃的涟河水,半晌才转身离开了此地,只是他的眼前是黑的,手脚也软的不似自己的了,只凭着一股意念努力地支撑着。
余下的兵将把尸堆中所有御*的将士都挑拣了出来,放在马上,一道带回了京城。
……
宗政十五年,秋,三王赵典起兵作乱,八月十五、十六二日,禁军反戈攻入大邺禁宫,被御国将军曹钦和副统领陈彩所全数歼灭,十日之后,东州十二县,十三万神武军以合围之势,逐个击破,大败十五万羽林军,三王一派被绞杀殆尽,睦王父子收押待审,史称“满月之乱”。
羽林军全军覆没,禁军五万死、五万降,御*、神武军死伤过万,其中最为使人震惊的便是太子赵勉被贼人刺杀于乘风宫中,御国将军曹钦则捐躯沙场,而京中第一大寺,释门寺,同其内三百僧众,一夜之间化为飞灰。
在御国将军出殡的同一日,七世子赵则手持利剑冲入天牢,将早已奄奄一息的三世子赵界,直接斩杀。
宗政帝自此,一病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四哥提前杀青~~
谢谢江边鸟、rice、和鱼儿姑娘的地雷
106 恨意
八月二十那日,天才蒙蒙亮;皇城的城门便缓缓开启;一行五百余人的迁柩队伍自城内而出;白车白马;要将御国将军的灵柩送至觉天陵下葬。
薛仪阳走在最前头,身后是戎装加身的御*和神武军将士,一路行出;两旁竟有数不清的百姓闻讯而来,俯首哀泣号啕痛哭,一时间冥纸纷飞;整个京城都几乎一片凄恻。
同时;滚滚翻涌的涟河边,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一身缟素,对着一棵大树凝神细望多时,忽的恍然一笑,仿若瞧见心爱之人一般,接着一返身毫无留恋地跃入了波涛汹涌的河水之中……
……
羿峥看着赵则手提长剑一路从天牢缓缓走出,剑尖还淌着滴滴猩红,两旁狱卒原本要阻,但见这位七世子罗刹一般的面色,又怕得僵立难言。
羿峥叹了口气,上前道:“六世子让我来瞧瞧你,你这是要……”
话说一半,见赵则愣愣地抬头望着一处不言,羿峥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去,就见皇城的城楼之上隐约有两个人影往复摆荡。
“六世子将栾禹的尸首带了回来,而占星虎的尸首……昨儿个夜里也在涟河下游寻到了,”羿峥顿了下,还是忍不住道,“御国将军以一敌百,区区几千余人,竟将几万大军都逼得走投无路……”只是最后赔上的,却是自己的性命,而剩余的那些活着的,也被赵鸢赶到时斩杀殆尽了,回来之后赵鸢便将几个叛贼的主将挂在皇城之上示众。
“——啊啊啊啊啊!!!!”
赵则忽的仰天大叫起来,继而拔腿就往前疾跑,羿峥吓了一跳,忙跟了上去,一路跟到三王的府衙内,便看着赵则拔出自己的剑疯了一样的开始胡乱挥砍,同在天牢一样,两旁还有着抄了睦王府之后前来清点其产业的官员,也被七世子这般模样给吓到了,又不敢阻拦,羿峥瞧着他们可怜,忙让人都先走了,而他则无奈地看向完全失控的人。
赵则满腔悲愤无处宣泄,将睦王府内的廊柱都砍倒了两根也依旧没有停下,羿峥瞧着摇摇欲坠的屋檐,犹豫半晌还是不由出手要把赵则拉开,免得一个不察反而弄榻了房子压到这金贵的世子。
谁知赵则像只怒极的狼狗一般,根本不认人,羿峥才贴近,他便忽的将他作为目标攻袭了过来。
羿峥一呆,难得没有来火,只尽量避开对方的剑招,但是嘴里却还是不依不饶的骂骂咧咧,骂得赵则越发穷凶极恶,丧失了理智,不过几个回合下来羿峥却发现这厮早已今非昔比,当日被他轻易拿下踹了屁|股的人,如今若不是全力以赴还真难保证能全身而退。
但是羿峥始终没有拔剑,只将全部的心力都摆在了逃跑上,围着屋子绕了半天,然后一溜烟窜了出去。
果然,那小狼狗红着眼也跟了出来,一路将羿峥逼到了院内的假山边,假山尽头就是一座凉亭,而凉亭四面环水,羿峥有一个死穴暂时还无人得知,那便是他自小长在南蛮,南蛮多林木丛山,虽水源丰富,却几乎都是小溪涓流,最宽不过一两丈,羿峥生活的地方更只有几个小荷塘,所以他是个货真价实的旱鸭子,半点沾不得水,眼瞧着走到了这地方,可谓是无路可逃了。
羿峥狠狠翻了个白眼,索性停下来同来人正面对上,赵则见他停下,还以为这人终于愿意同自己好好地打一场,却不想,羿峥依旧只用剑鞘勉力防着赵则的招式,哪怕好几次都只千钧一发,羿峥却似是下定了决心怎么都不给赵则一个痛快。
赵则忍无可忍,终于手下失了轻重,只听羿峥一个轻哼,赵则的利剑便直接插|进了羿峥的肩膀,殷红的血沫飞溅而出,沾染到了赵则的脸上,这才让他猛地停下了手!
赵则看着眼前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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