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岚急忙从柜台后出来:“爸没事儿吧?要不然我和你一起去?”
“你爸那是老毛病了,你来了也帮不上忙,这个药房刚起步,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何况这里还有承川的心血,不要浪费了。”宋玉梅说:“你就在这里看看店,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喜岚知道父亲的腿疾是多年以前留下的老毛病,时而复发,这几年鲜少有疼痛的时候了,这次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婚事太操劳,所以才复发。喜岚有些心神不宁,坐在收银机后面却没办法,母亲说的话有道理,这个药房不仅仅是喜家的一切,也包含了陆承川的好意和心思,不能疏于照顾。喜岚这才觉得自己是有多没用,她脑子里不由得想起孙宇昊的话,也许之于陆承川,她也是这样没用,或许也只能帮他生几个孩子而已。
“老板,买一盒创可贴。”
“哦,十五块二。”喜岚从货架上取下一盒创口贴放在柜台上。
“是你!”女孩子惊叫起来:“喜岚!”
突如其来的决定
那认出喜岚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孟静言。这惠民药房就开在通城大学附近,只是不知道已经毕业了的孟静言在这里干什么。
“是你啊。”喜岚腼腆地笑了笑:“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孟静言扇着风,满头的汗水:“别提了,这么热的天,我也不想到这儿来。本来好好的在巴厘岛度假呢。”
喜岚从柜台后面给她弄了一杯水放在她面前。
孟静言一口气喝光:“学校新生提前录取,艺术系那些在加试,我刚巧在电视台实习,这会儿一听我是这学校毕业的,这采访的任务马上到我身上来了。都怪我哥,都说了不想工作了。”
喜岚点点头:“你哪儿受伤了不?买那么多创可贴干什么?”
孟静言这才撩起自己的裤脚,裤子是质地轻薄的料子,这会儿黑色的裤子却紧紧贴在小腿上,喜岚蹲下身子拉了拉,即使那么轻手轻脚,还是让孟静言龇牙咧嘴:“唔!好痛。”
“糟糕了,都粘在伤口上了。”喜岚站起身说:“你等我会儿。”
孟静言看着自己的裤子,皱着眉直犯愁,喜岚拿来小剪刀,把裤子沿边儿剪了道口子:“这裤子反正是毁了啊,你别怪我。”
孟静言嘴里嘶嘶直吸气:“刚才还没觉得痛呢。”
剪开裤子,里面居然是血肉模糊了,一大块擦伤,喜岚拿纯净水把伤口周围的皮肤擦拭了一下,然后拿酒精棉清洗伤口,清洗的时候不停地吹着伤处,转身取了绷带,上了一些消炎的药膏绑在小腿上说:“你回去最好再处理一下,记得换药,不要让伤口碰到水。”
“喜岚……”孟静言叹息:“谁娶了你真是好福气。那么温柔。”她坐得有些高,喜岚蹲在地上给她绑绷带,只看见喜岚乌黑的长头发和白皙的鼻尖,上头微微几颗汗珠,今天喜岚穿了件白色的T恤,大约有些年头了,领口有些松,在孟静言的角度刚巧能看见微露的春光,里面穿着一件淡粉红的内衣。
喜岚不好意思地摇头:“你才好。那么漂亮,家里也好,我哪能跟你比啊。”
“喜岚,你别自卑啊。”孟静言拉起她,和她平视:“你不知道你自己有多好,脾气好心眼好。”难怪哥哥对她念念不忘。其实今天孟静言也是想来找喜岚的,只是没料到这么巧,这家药房就是喜岚家开的。倒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孟静楷周围的那些女人,孟静言不是不知道。自小和这个哥哥厮混在一处,他们那个圈子里的女人,目的性都太明显,孟静楷不是什么善主,也自然能看明白,那些女人,估计也入不了他的法眼。什么所谓的门当户对,什么政策联姻,在孟静楷眼里大约也是屁话一堆。孟静言不是不担心,这喜岚也太像那个人了,她生怕孟静楷一时想不开,牛脾气一上来就不管不顾对人家姑娘做出点什么事儿来。
“我哥,最近没来找你吧?”喜岚心下一惊,她是个看似大度,实则敏感细腻的女孩子,孟静言的话在她的耳朵里听来完全是另外一个意思,孟静言是大家闺秀,孟家在这里算是一霸,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想必也会为自己家子女的婚事做打算,难道孟静楷来找她的事,孟家人知道了?那么孟静言这样的问话,无疑是在叫喜岚不要痴人说梦,妄想和孟静楷攀上关系。想到这儿,喜岚心里很快给自己划下了三六九等的阶级,自卑感油然而生。虽然她对孟静楷一点别的意思都没有。
“他怎么可能会来找我。”喜岚低着头,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微笑。她看见孟静言的雪白的衬衫,再看看自己洗到微微发黄的白色T恤,嘴里泛起苦涩。
孟静言显然不知道喜岚的想法,她跳下高脚椅,拍拍手说:“那就好。”那混世魔王不要坏了人家姑娘一辈子就好。
喜岚默默地点点头说:“是啊,挺好的。”但是孟静言那自信满满的三个字,几乎像是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让喜岚的盒子里的自卑感通通跑了出来。她越发低着头,收拾着刚才处理伤口的残渣。卑贱得像是随手可以被丢弃的创口贴。
孟静言跺了跺脚,神气地说:“喜岚,我先去学校采访了啊……对了,谢谢你。”
喜岚蹲在地上,淡淡地嗯了一声。一直到孟静言走掉,她还是没有抬起头来。她活在这个世界上二十二年,自小就知道什么叫阶级,什么叫三六九等,什么叫人走茶凉,什么叫趋炎附势,又是什么叫人情世故。这些她早早便懂得,因为喜国焕的风光,她也曾经被恭恭敬敬叫做小公主,只是这美好的记忆已经很模糊,时间沉淀下来的都是五味陈杂的往事。
如今的喜岚和一般的女孩子没什么区别,孟静言这样的天之骄子自然是不能和她相提并论的。一个是云,一个是泥。怎么可能一样呢?也许是因为家庭变故的原因,喜岚很小就会察言观色,不轻易得罪人,也不轻易在人群中惹人注意,可是随着年岁增加,喜岚的美却怎么也遮挡不住了。女孩子,在一个有过过错的家庭,生的美,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那不是锦上添花,更不是雪中送炭。曾经有一些地痞流氓,趁着喜岚上晚自习下课的功夫,把她堵在漆黑的小弄堂里,差一点,喜岚就失去了作为一个女孩子最宝贵的东西。要不是周围巡逻的公安碰巧路过,喜岚或许就再也不是今天的喜岚。
她极力埋藏自己的自卑和敏感,让自己看上去木讷。也只是为了让日子更加好过些。一直到和陆承川重逢。
那个小时候记忆力最温馨的一部分随着陆承川的归来而归来。她没有理由拒绝这美好的建议,自此以后有一个温暖的臂膀,有一个温暖的家。她再也不用担心受怕,再也不用受委屈。而父母,也会因为自己的这桩婚事受惠无穷。
喜岚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决定是那么重要,尽管她对陆承川还有那么多的疑问,但是她相信自己的记忆,陆承川,还是她年幼时会保护她的那个承川哥哥。于是,几乎在一瞬间,她下定了决心。
拨通陆承川的电话用了很长时间。夜色温柔,凉风习习。喜岚在客厅里坐着,握着电话的那只手却冰凉,满是汗腻。
漫长的嘟嘟声以后,陆承川疲惫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岚岚?”他有些不确定的说。
喜岚嗯了一声。
“有事吗岚岚?”陆承川很意外喜岚会打电话给他。
喜岚却不知怎么说好了,握着话筒不出声。
陆承川的笑声从电话那头传来:“让我来猜猜好不好?”他沉吟了一会儿说:“是因为结婚的事儿吗?”
喜岚不再闪躲:“是。”
“你有什么想法?”
喜岚咬了咬牙:“我们……我们结婚了好不好?明天我们就去领证好不好?”
陆承川有些意外,他不知道喜岚是怎么了,原本对结婚这件事还心存疑虑的喜岚,忽然间变得那么主动:“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吗岚岚?”
“你别问,承川哥哥,你就说行不行。”
这执拗的丫头,陆承川轻声一笑:“求之不得。”
执拗
领结婚证也就是这么回事,拍照、盖章、交钱。喜岚看着两张鲜红的本本,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只是往日的那份平静依旧存在,没有狂喜,也没有失落。喜岚想,这样也好,至少不用再让父母担忧。
陆承川拥着她,在她额角轻轻一吻:“谢谢你陆太太。”
喜岚像是被抽离了魂魄的布娃娃,怔怔地看着手里的红本本发呆。本子的扉页里,那张小小的照片上,她和陆承川挨得那么近,头靠着头,她看得出,照片里的陆承川在笑,可是照片里的自己,目光却没有焦距。她提醒自己,喜岚,你究竟比别人强什么?有这样的一个人肯娶你,不嫌弃你的家世背景,你应该万幸才是。可是一霎那间,脑海里蹦出来的居然是一张戏谑的笑脸和一口善良的白牙,他说,好姑娘,你的婚礼,最好不要发生。
“你怎么了?”陆承川感觉到喜岚的僵硬,双手扶着她的肩膀问。
喜岚抬头望着这个熟悉的,又陌生的男人,冰凉的手指抚上了他的眉眼,一寸一寸抚摸,一直到那柔软的嘴唇。陆承川一把抓住那只手,顺势放在嘴边亲了亲:“不舒服吗?手怎么这么冷?”
喜岚顿了顿,扯开一抹笑:“你长得真帅。”
那么天真幼稚的话,惹得陆承川哈哈大笑起来:“你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欣赏。现在请问陆太太,想去哪儿午餐?”
孟静言回到家已经是下午六点多,虽说还是夏天,但是白天明显没那么长了,六点半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孟家有不成文的规定,虽说子女们都独立门户了,但是每周都会回去老宅子看看老人家。孟家老太爷,还有孟国涛和夫人戴琳住在幽静的城郊,独门独户,绿树掩映,比市中心那些住宅雅静许多。
孟家老大老二都已经成婚,孟静言有时会在孟静楷那里蹭房子住,所以两人会约好一起回家探望父母和爷爷。
这天到了七点,老爷子叫下人准备了一桌子饭菜,孟静言回来了,孟静楷估计也会到家,这老爷子最疼的就是这个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