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又活过来了。
今晚的海面风平浪静,月光还是那么的姣好,海滩上的篝火还冒着余烟。
可在一画心里,就这一瞬,改变了很多。
身边的小良子起身给她披了件外套,一画回过神来。低下了头把外套紧紧裹在身上,如同披上了黄金圣斗士的黄金甲,坚强的外壳掩饰了一画慌乱万分的内心。
小良子起身往坡下走去,一画知道他要送自己回家了,她裹着那件黄金甲,缩着脑袋跟在他的月光背影中。
到了家门口,他低着头看着一画,眼神带有歉意,仿佛刚才的事情是他的错。
一画不敢与他对视,转身回屋了。
第二天,一画没有照例去海边,她像一个做了亏心事的孩子,尽量躲避曾经发生过事情的地方。
外婆从街上回来说,老锁匠家的小哑巴在海边被人群殴了,伤得不轻。
一画顿时如五雷轰顶,难道说小良子记恨他们俩差点让自己丢了命?还是因为大米小米记恨了小良子拍的那一船槁?她无从所知,理不出个头绪来。可有一点她很清楚,一切因她而起。因她被打,要知道小良子即便被打死,也无法申辩一句的。
事情怎么演变成这样一个结果了?
那一日的美好,篝火,合唱,萤火虫,流星雨,小岛,如今都成为一切罪恶的来源,她渐渐地掉入了悔恨的深渊。
狭小的房间里,淡蓝的床单蒙着一个瘦小的身躯。她恨尽满天星斗,她甚至想让时光倒退两日。
墙边传来了一个蟋蟀的鸣叫,像催眠曲,不紧不慢,此刻却像是伤后的小良子的生生□□,震破她的耳膜。
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她煎熬着,混沌地任时间流逝。
很小的时候,在街上乱跑,无意中踩死了一只同样慌乱奔跑的小鸭子,她不知所措,下意识地拔腿跑了。
回家后,惶惶不可终日,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像此刻的心情一样。
果然,高小三他妈出来骂街。
自己的无心之过,让街坊四邻也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一画觉得自己真是罪孽深重,却又百口难辩,这辈子她会不断地被这只幸福的小鸭子折磨的,为那一刻自己无法鼓起的勇气而悔恨着。
海边发生的事情,就和那只被一画踩死的小鸭子一样,埋在了她的心灵的黑暗处。
极度的自责和落海的惊吓,急火攻心,一画病了,高烧不退,乱说胡话,外婆无奈,找来了小良子。
看着一画烧的绯红的双颊,小良子默默地坐了下来,梦中的一画非常的不安静,小良子握住她的手久久地看着她,温湿的毛巾终于带走了她的高热,天明时分,一画的喘息趋于平静,小良子站起了身走了出去,晨曦的微光中,额头的瘀伤异常明显。
醒来的一画,整个人都虚脱了,她空洞地望着窗外,尘埃落定,时间带走了一切。
原来很多事情逃避了一次,就再也没有勇气去面对了,慢慢就变成一种习惯,即便是以后有了勇气,也失去了机会。
那晚,裴洛书一身湿衣服回到了宾馆,棋苑的聂老师在等他,看他这副模样着实吓了一跳,忙上前问他出了什么事情。
裴洛书轻描淡写地说:“没事,你先坐着喝杯茶,我去洗个澡,回头跟你详细说。“
裴洛文冲澡出来,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那个小姑娘今晚差点淹死。让我亲眼看到这件事请,对我冲击太大了,真怕她哪天再出什么事。”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唉,你也别太多虑了,这也是她成长的代价,你现在看到的也许只是冰山一角,这10几年来有多少个意外,还不是长大成人了。放心,据我观察她不是那么脆弱的人,倒是你,年纪越大人越不坚强了。”
聂老师笑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有点方寸就大乱了。”
“放心吧,找个时间我去看看。”
“老聂,这么多年真是谢谢你了。”
“什么话,我从来都不跟你客气的,你有空就多来几趟,我们也好切磋一下棋艺,对了,你是不是该考虑回来了?”
“落叶总是要归根的,本来还有些犹豫,现在不会了,明年或许就有眉目了,到时我第一个通知你。”
“好,我等你的好消息,那我先回去。”
正在院子里晒衣服的一画被拉到了棋苑。
聂老师正在给小学员摆棋,看见一画进来,打个招呼就回办公室了。
“一画,给你引荐一个人,以前跟你提起过,天才棋手。”
“天才棋手?不行不行,我哪里是他对手,我不能给你丢脸。”
“别担心,他很和蔼。你先去给小学员摆棋,回头我叫你。”
“好吧。”
也不知道这个天才型师叔是个怎样的高手,一画的心噗噗噗地跳个不停。
“她就在隔壁,看起来没事了,你先跟她下一盘,然后慢慢聊。”
“可是,那天我爽约了,看见我恐怕她该不高兴了。”
“她还是个孩子哄哄就好了,这个你拿手啊。”聂老师促狭地笑了笑,起身去找一画了。
裴洛书不由得紧张起来,在看着墙上的围棋布罗图,来回踱着步伐。
身后的门“吱”地一声推开了,
裴洛书身子一震,却没有马上回身。
“师叔好,我叫杨一画,聂老师让我来跟师叔请教棋艺,还请师叔多多关照。”说完她抬眼打量着这个背影,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
这时,裴洛书微笑着慢慢地转过了身。
一画顿时呆住了,怎么会是他!
“大叔?你怎么在这里?”
“我就是等你下棋的师叔,先跟你道个歉,那天我临时有事情,没能去赴约,希望你不要生气,为了表示我的歉意,今天我陪你下棋,然后请你吃饭,好不好?”
一画噗哧一笑。“你还当多大的事情啊,忘记了就忘记了,你们大人总是有各种不得已的原因放弃很多事情的,我明白,如果你还想钓鱼,我还等你。”
裴洛书心里不由得一暖,如此豁达的心胸让他有些感动,手,下意识里握紧了些,垂下眼帘遮蔽了眼中瞬间的晶莹。
那一战,让一画多年后想起都心惊肉跳。
对面坐的这位大叔一直温和地笑看着她,而她每一根神经都在跳动,无论她怎么想方设法设局打劫,对面的大叔都能轻而易举地让她瞬间崩溃。
第一盘毫无悬念满盘皆输。
再战,到中间,一画下不下去了,她抬眼无助地看着大叔。裴洛文心里一颤,他闭上眼睛沉思了一会儿,再次睁开时,眼睛里熠熠生辉。
他看了看越来越拘谨的一画,轻轻地在棋盘上移动了两子,然后微笑不语。
一画低头重新审视了全盘,这才发现裴大叔移走的那两子给她打开了一片洞天。
她不禁“喔”了一声,原来这步棋如此玄妙。
她惊喜地抬头看着裴洛文。
这么快就领悟到这其中的玄机还是让裴洛文吃惊了,但转念一想,却是万分快慰。
就这样这盘起基本上是裴洛文在教,一画在学,最后和棋结束。
第三局开始,裴洛文说:“这局如果你能胜了我,我许你一个愿望,任何事情,任意时间,我帮你实现。”
“好。”一画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因为她知道自己不可能赢。
聂老师坐在在外间的沙发上看书,时不时透过和式构造的拉门看着对坐的两个悄无声息对弈的人,感慨万分。墙上的挂钟指针已经到了晚饭时分,他放下书,走了进去,裴洛文跟一画的这局正好进入尾声。
聂老师看了看棋盘,乐了。
裴师弟,跟小朋友下棋感受如何?”
“棋逢对手,其乐无穷,老聂,你是一个良师啊。”裴洛文诚心诚意地赞誉着聂老师。
“能得到你的夸赞,比听什么都让我舒心,走,今晚我请客,咱们吃饭去,一画一起来。”
“不了,聂老师,你们两个大人有话说,我就不去了,回家陪外婆吃饭去。”
裴洛文趁一画转移视线的瞬间,手掌轻轻拂过棋盘一脚,一个子儿漂移了。
“说好了,今晚我请,为那天爽约的事情,你不去就是不肯原谅我喽。”裴洛文还真是会留人。
一画踌躇了一下,最后还是爽快地答应了。
再一低头,眼前棋局大变,只需一子便可定乾坤,她毫不犹疑地放了上去。
裴洛文悬着的心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一个不大的雅间,分坐三个人,显得有些空荡。
一画注意到裴洛文吃饭时很安静,放下的筷子码的整整齐齐,用的纸巾也是叠的有棱有角,放在筷子一边,好一个规规矩矩的人。
她能感觉到裴大叔也在不经意间投射过来的眼波,不免有些紧张。
“聂老师,裴大叔是不是国手?他好厉害。”
“国手?哈哈,他是国手,国际的国,今天能跟他对弈,全国也找不出几个来,难得你裴大叔有这个雅兴,他可是个高傲的主儿。”聂老师一向如此,说话风趣,却又点到为止。
“老聂,别把孩子给吓着了,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裴洛文虽然在谦逊着,可是一画还是从他眼神的细微处感觉到了一丝快意。
“一画家里还有什么人?”裴洛文端起茶杯慢慢品着,似是无意,轻描淡写地问。
一画咬了下嘴唇,她对外人问起家里的事情总是很回避,可是又回避不了。
她的犹豫没有逃过裴洛文的眼神,裴洛文心里突然有些不忍了。
“只有我和外婆。”一画声音明显低了许多。
“我也是外婆带大的,记得小时候我顽皮,拿弹弓把邻居家的门灯给蹦了,我外婆拿着扫把追了我三条街。”裴洛文对着一画伸出三个指头来。
一画被他逗前仰后合的。
聂老师说:“咱外婆身体真棒!”
“那是自然,在她们那个年代,什么苦都吃过,性子也刚烈,我小时候没少被她收拾。”
“我外婆从来没打过我,也从来没骂过我,可是我还是很怕她。”一画有些骄傲地说。
“一画你是个幸运的孩子,遇到这样一个好外婆。”裴洛换了双筷子给一画盘子里夹菜。
“我也这么觉得,裴大叔家都有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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