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变了好多……”艾维尔喃喃地说,面前这个浑身散发着危血嗜血气息的男人真的是那个单纯又软弱的维瑟吗?他不是从小大到就被所有人宠爱着,连一点儿苦都舍不得让他受、总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那个少年吗?
而眼前的人,不再是个孩子,他已经是个充满爆发力的成熟男人,他的眼中带着野兽般警惕的气息,他的举手投足间充满防备,仿佛一旦感到危险,下一秒就会置你于死地!
他总在想,这么久以来,少爷是怎么度过的。他从来没吃过苦,连地铁都不会做,他全然不晓得金钱的价值和人情的冷暖,他独自一人将怎么在这样残酷的世界上生存下去。每次想到那个人被伤害和欺负,都让他心脏被绞一般的疼痛,他预想看到一个恐惧的带着怨恨的维瑟,他会好好安慰他,告诉他是自己不好,无法保护他。
可是现在呢?他这些天到底碰到了什么,是什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这样脱胎换骨般改变一个人?
他看着对面危险的男人,他受到了什么样的伤害感受到了怎样的恐惧,让他变得如此强悍而且充满敌意,他的那些柔软的特质是怎么样被剥除,他是怎么为了生存而改变自己?
他伸出手紧紧按在他手上,可是那指下纤长的手指并不如以前那样柔软而温顺,那是属于男性的有力的手指,蓝色眼睛看着他,没有任何返回以前柔软状态的迹向。
“对不起,对不起,”艾维尔说,“这么久,你受了很多苦吧,少爷……”
维瑟露出一个微笑,“没关系,我应付得来。”他的笑容不再是以前略带轻浮的样子,虽然优雅依然,但更多的是一种属于肉食动物的危险。
艾维尔觉得心里头像被很多只刀刺着一样疼,他关切地看他,“他们打你了?”
维瑟愣了一下,才注意到他正盯着自己的额角,那里有昨天晚上打架的战果,但他大获全胜。他拨拨头发把它盖住,“不碍事。”他说,有点不习惯艾维尔的表情。
以前,他会用所有的形容词来告诉我他有多疼,然后享受被人关爱的满足,他像站在世界的中心,有资格对所有的人说出他的感受……艾维尔想,因为那时候有人宠着他,而现在呢,他已经一个人在那些罪犯中打滚了那么久,他已经学会了独自舔伤口了吗……
他不想他习惯这些的,他以为他可以一辈子像温室里那朵最柔软的花,可是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把一切都改变了。
他收敛自己的心疼和震惊,露出一个笑容,“我带了些东西给你。对不起,尼古拉斯找我时,我人在瑞士,刚收到他的留言,我就立刻赶来了……”他停了一下,“知道吗,少爷,你什么错都没有犯,我真希望你有一天能回家,让我再放满你的洗澡水,睡在舒适的大床上,而不是这个乌七八糟的地方和那些人渣做伴。”
你是不知道我都干了什么,维瑟想,一直以来,艾维尔虽然是他的管家,但因为一起长大,他有什么问题总是和他分享,他像离他最近的那个人。可是现在他突然觉得他和他的距离并没有想像中那么近,也许太久的分离生疏了,那种关心与担切即使仍有一点打动他,但也仅此而已。因为他知道找到一个好的撒娇对象对生存下去没有任何帮助。
“少爷,你需要什么东西吗?下次我帮你带来。”艾维尔说。
“烟和酒,这些天无聊毙了。”维瑟说。
艾维尔叹了口气,“这些对身体都不好,少爷,您还记得茜莉亚吗?”他问。维瑟愣了一下,从记忆里搜索着这个名字。“是您舅妈的女儿,”艾维尔说出一个遥远的亲戚名,“她特别粘你,如果一切顺利,也许你出去时能看到她结婚。”
维瑟愣了一下,他已经从记忆的渣滓里找到了那个女人的踪影,印象中她比自己还大个两岁,绝不是刚出生可以等到他对假释出去再结婚的对象。他瞬间明白过来,不动声色地看向对面艾维尔漆黑的眼睛,露出一个微笑,“能参加就太好了。”
艾维尔也笑起来,“她非常的想你呢。”
维瑟点点头,他才不信那女人有心思想他,他知道艾维尔的意思:他要帮他逃狱。
“我会尽把你要的东西给你,记得不要抽太多烟。”艾维尔柔声说,“里面很乱,记得收好。”
“放心。”维瑟说,狱警走进来,他站起身,没有再看艾维尔一眼,走了出去。
逃狱,这真是个不错的主意。单独行动太过困难,但要是外头有接应,成功的机率就大了很多。
他不知道艾维尔在打什么主意,但这个管家办事一向让人放心,实际上他知道父亲的生意有很多都是他在打理,黑白两道他都可以处理得很好。
他躺在床上,叼着烟,人生总得冒点险,即使有时得把命压上去当赌注,但把筹码留在手里烂掉可不是他的作风。他会去尝试一下,下半辈子都呆在监狱里,感觉烂透了!
三天后,维瑟收到了艾维尔偷偷带给他的烟。监狱里流进这么点儿东西没人管。维瑟拆开封好的香烟盒,从夹层里找到了他的东西。
那是一张监狱的平面图,谈不上精细,但已经足够了。
大凡监狱多半要利用些险要地势,比如建在岛上啦,山里啦,周围修建护城河啦,而维瑟所在的监狱,是建在深山中的。
光是坐车出去就要花上小半天的时间,才能到达某个偏僻的城镇,这样也有效防止了囚犯们越狱的企图。——就算你逃离了高墙和铁丝网,你又怎么在赤手空拳的情况下穿过一座又一座的山脉,到达外界呢。
艾维尔的意思很简单,这里每个星期都会有垃圾车进入,收走囚犯们留下的垃圾——罪犯也不能破坏大自然——去垃圾处理厂,包括带进一些包裹和衣服之类的东西,艾维尔告诉他他要尽量拿到帮忙搬东西的名额,然后找到机会躲到车子底下,跟着车子逃离监狱,地图上标了一个地方,他们会在那里接应他,那里有私人直升飞机。
私人飞机,维瑟想,艾维尔从哪里弄到这么个东西的,不过这些并不重要,那家伙虽然生意做的不错,可是对越狱显然一窍不通,弄到名额倒不困难,但他该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逃到车子底下,那会儿警察眼睛都瞪得大大得连个苍蝇都没法溜掉。
他摆弄着烟盒里塞进去的两百块钱,那么,就是这东西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三天后,那几辆可爱的车子来了。
因为要搬东西上去,狱方组织了十几个囚犯帮忙,这个名额并不难并弄,塞两包烟就行了。
而就在将要搬完的时候,一个囚犯突然大叫肚子痛,并且不停痉挛好像要下一秒就会死掉,狱警们手忙脚乱,囚犯们忙着起哄。“把他送到医务室去!”一个警察叫道,这会儿总共才只有三个警察看摊,一个拉肚子去卫生间了——这是维瑟的杰作——忙得不可开交。
维瑟看准机会,悄悄向后退一点,躲到旁边的树丛里,准备若是被发现可以迅速站出来澄清自己是个老实人,可是警察们并没有发现他,那个罪犯痛苦的那么厉害,看上去快挂了。
开车的警察关切地走过来,“怎么样,要送外面的医院吗?”
这白痴!维瑟翻翻白眼,装得太过火了,要是他们不走了怎么办!可是那个该死的家伙拿了钱——也许更多是因为对维瑟的恐惧——也表现出了过于强烈的诚意,最终警察们把他抬回了医务室,看到司机回来发动汽车,维瑟也出了一身冷汗。
依然没人注意到他。
他冲到车子下面,紧紧抓住可以攀附的部分,车子启动起来,灰尘和汽油的味道填闭了所有的空间,而且颠得厉害,但维瑟并没有感到太难受,他知道这是他通向自由的道路!
他死死抓住汽车的底盘,就这样忍受了半个小时,他感到手臂都麻了,车子停了下来,岗哨检查。还好这仅仅是个程序,维瑟心跳得快出来了,要是这会儿那边一个电话来说有囚犯失踪了,他可就惨了!
幸好,车子继续发动起来。
维瑟估摸着哨岗已经被抛在了视力不可见的后面,他一松手,借力滚出车外,滚向旁边的树丛。拉货的车子开过去,没人发现他。
他在树丛里伏了一会儿,然后站起来,拔脚向树林里跑去。
第九章
这并不是艾维尔给他的计划。那个人是告诉他得到山外后再下车,因为他只有办法在那里找到接应点,计划中维瑟还要像壁虎一样趴在车底好几个小时,才到到达约定的地方。
可是维瑟并不准备这样做,他不知道狱方何时会发现他的失踪行为,他已经注意到警察们对他多留了个心眼儿,一个人和传闻中出入太大总是让人警惕的,但他可不想冒他们都是傻瓜能自己不见了四五个小时仍不被发现的险——到时他们一定第一时间想到开出去的车子,那他可是插翅难飞了。难道他还能单挑车上所有的警察不成?
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进树林,凭太阳的位置辨认着方位,因为早有主意,他弄了一把小的更适合用来剪指甲的刀子,和一个火机。
树林里浓荫蔽日,树叶积得厚得踩上去像脚下铺了十层的羊毛地毯,像随时会有东西窜出来,没有任何道路可言。当初艾维尔没提议这个更为安全的计划,也是因为这样的树林根本无法通行。
维瑟现在也是同样的感觉,他站在那里,茂盛的灌木挡住了他所有的道路,他甚至没有劈开它们的刀子,要走到接应点不知到何年何月。而且他真的有命走到吗?
好一点的是他的上衣是长袖,不然不知道胳膊会被划成什么样子,当然现在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衣服很快变得全是破洞,那些植物折磨起人来毫不逊色。
他轻轻呻吟一声,他可以预见到自己几天后悲惨的前景甚至死法了,他一点也不确定他能活着到接应地,这种天气,这样的山,他甚至连火都不能升!
我要怎么才能活下去啊,他绝望地想,一边伸手拨开枝叶,它们在大自然的恩赐下疯长着,似乎要把一切入侵者吞噬掉,维瑟的浑身都是划痕,心里只希望这些树木不要有毒。
而且听说血的味道会招引虫子,不知道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