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向我求婚吗?”诸辰反问。
周专不语。
过片刻他问:“任意可有提及成家?”
诸辰嗤一声笑,“你我都知道他脾气,他到五十岁仍然任意为之,他怎么甘心每朝起床听某女咕哝。”
“假使某女是你呢。”
诸辰答:“那不会是我,做任意的朋友最舒服,这一点小小聪明我还有。”
周专说:“我等你。”
诸辰笑:“妈妈告诉我,有一个男生对我表姨也那样说,结果他真的等,等了三个月。”
那晚诸辰没睡好,半夜醒来,听到楼下有户人家在露台上搓牌,一边一句接一句在谈论孩子功课:作业艰辛,老师凶悍,不知还要捱多久,毕了业也不易找工作之类,接着吆喝:“三番”,笑着推倒牌又悉悉卒卒搓起来,管它春夏与秋冬。
虽然扰人清梦,诸辰却不讨厌他们,这是城市繁荣安定表现,家家户户,不愁衣食,大把闲情逸致。
倘若雷声隆隆,谁还有兴致打牌聊天。
诸辰想:几许太太,日复一日,这样就过了一辈子,看到别人为生活挣扎,往往还会诧异地说:怎么这样没有打算。
今日,周专向她提出婚事,她也有机会退休做小妻子。
大君 5
诸辰在露台绳床上盹着。
身边手提电话响起。
诸辰一看时间,已是早上九点正,红日炎炎。
任意找她:“诸辰,三十分钟之内快来金都银行总部三楼见我。”
“何事?”
“我也是刚知道,江子洋专程与我们总经理开会,你可一睹庐山真貌。”
诸辰立刻丢下电话梳洗。
她以最高速度赶到金都银行,任意在门口等她,替她扣上访客证,带她到三楼会客室。
“来了没有?”
“在里边说话。”
诸辰百忙中取出照相机。
任意按住她,“不准拍照。”
诸辰不出声,她的男装手表里藏有微型摄影机。
这时会客室内大门忽然打开,两个保镖型大汉先走出来,接着,后边一个中年男子跟着出现。
金都银行一列高级职员笑容满面在后边恭送,一看就知道会议虽然短暂,但是谈判成功。
诸辰目光盯紧江子洋。
只见他中等身形,深色皮肤,五官平凡,面孔上毫无特征。
诸辰轻轻扬起手,拍摄数张照片,任意很快把她拉到一边,江子洋与保镖进电梯去了。
诸辰立即返报馆印出照片。
照片里的江子洋同街上所有中年汉并无不同。
诸辰喃喃说:“大君。”
下午,任意来找她,带着精美糕点招待诸辰同事。
他笑问:“为什么对江子洋发生兴趣?”
诸辰耸肩,“记者对任何事都感好奇。”
“江子洋给你什么印象?”
“其貌不扬。”
任意笑答:“男子以才为貌。”
“他到金都银行干什么?”
“任何人到银行只为两件事。”
诸辰接上去:“不是存钱,就是贷款。”
“正确。”
“江子洋借钱数目,肯定以亿计。”
任意不出声。
“他用什么做抵押?”
任意笑,“可惜我不在贷款部工作。”
“如果是,你会告诉我?”
“为你,猪,我什么都肯做。”
有女同事走过,刚听到这句话,艳羡得几乎流泪。
“哗,诸辰,你还在等什么,我是你立刻订飞机票往波拉波拉。”
诸辰压低声音:“贷款部一定有女职员,你同她们在茶水部多谈几句。”
“我一向反对为工作出卖色相。”
“请考虑一下。”
任意说:“我还有事,稍后联络。”
这时,编辑走近,“诸辰,你见过不用底片的摄影机没有?”
“又有一项新发明?我正想写一篇报道:十年内十项最实用新发明。”
“好主意。”
“诸辰,别把不脱色唇膏也列为其中一项。”
写妇女版就是这点吃亏:读者最众,广告最多,可是同事们揶揄不停。
他们把外国通讯社照片新闻流利地搬到头一版,大功告成。
诸辰坐到岗位上读文稿。
有电话找她。
一把陌生声音:“诸小姐,记得我吗,穗华表行的王逸来,访问拜读过了,文笔甚佳。”
呵,是那个年轻人。
“诸小姐,可有时间喝杯咖啡?”
诸辰踌躇,她的时间紧凑。
“我有消息向你报告。”
诸辰笑问:“何种新闻?”
“子洋集团同穗华直接订购金表。”
诸辰立刻说:“咖啡座在什么地方?”
二十分钟之内她已经赶到目的地。
小王比她更早到。
“请坐。”
诸辰说:“我只有一个问题:贵重礼物送往何处?”
王逸来十分爽快:“金都银行。”
“呵。”
“子洋集团所有礼物多数送往银行。”
“所有?”
“家叔做珠宝生意,有一款钻石项链,子洋集团每年订造一百条。”
“也送到银行?”
“有些托运到东南亚各国。”
诸辰点点头。
王逸来忽然问:“你家人叫你什么?”
“我有一个不大文雅的小名。”任意干脆叫她猪。
“我该叫你什么?”
“叫诸辰好了。”
“周末有一个慈善舞会,你可愿意一起去?”
诸辰轻轻吁出一口气,“我对该些社交活动一点兴趣也无。”
“那么,静静地出来吃顿饭。”
诸辰温和地说:“我不是你那杯茶。”
“你怎么知道?”
“我长得聪明,我一看就明白。”
王逸来不服气,“你武断。”
诸辰笑,“我确是那般一无是处。”
“你喜欢做什么,告诉我,我陪你。”
家里已经有甲君及乙君,够了,一定要把这名丙君即时摆平,免增意外麻烦。
她答:“我对看戏上演唱会、跳舞喝茶、郊游兜风均觉无聊。”
“你有空做什么?”
“与好朋友聊天。”
“说些什么,我也可以参加吗?”
“大家胡扯,天南地北,无所不谈,有次说到尝试try与尽力ende*our的分别,两者都未知结局,可是后者已竭尽所能,问心无愧,所以美国一架太空穿梭机叫尽力。”
王君摇头叹息。
“谢谢你提供的消息。”
“如果我尽力,你会感动吗?”
“不必费神。”
对方把头垂下。
诸辰拍拍他肩膀。
“我不是一只小狗,别可怜我。”
诸辰得寸进尺,“有新消息与我联络。”
她挽起外套离去。
大君 6(1)
下午,她到政府会堂旁听官地拍卖。
诸辰出示记者证,看到经济版同事,悄悄坐过去。
同事诧异,“你怎么来这里?”
“我想访问长丰集团地产部经理霍小玉。”
“呵,你今日可以一睹她大杀四方的霸气。”
“女子做到那样独当一面地步,值得表扬。”
“今日一共八个财团竞投一幅山顶贵重住宅地皮,想必情况激烈,底价四亿,每次出价一千万。”
“一举手就是一千万?”
“正是。”
同事把财团代表一一指出给她看:“长牛、永庆、汇珠、赫昔逊、陆黄、子洋……”
子洋集团代表正是她见过的张汉碧律师,张身边还有一个女子,他正与她低声密谈。
同事介绍诸辰给霍女士。
诸辰恭敬地蹲在她身边,“我想跟足霍小姐你一天,记录你工作经历,据实报道,不问问题。”
霍女士扬起一条眉毛笑,“好主意,你同我秘书联络约时间,说我已经答允。”
“今日,未知鹿死谁手。”
霍女士只说两个字:“长牛。”
诸辰坐好。
她问同事:“每个人都可以出价竞投吗?”
“你需先呈交一张银行本票,放拍卖官处,作为保证。”
“那本票数目,可是足够你我过一辈子?”
同事笑,“我够了,你还不够。”
拍卖开始,各财团出价激烈,不断承价,代表手举个不停。
诸辰有个异样感觉:这百年前只是个渔村的雍岛今日竟有如此庞大资金流转,匪夷所思。
每举手一次即是一千万,到了第四十二次承价,已是天文数字,超出底价一倍有余。
三十分钟之后,只余长牛与子洋出价。
霍小玉喜怒形于色,面色已十分难看,她在十亿关口接到高层指示,停止竞争。
子洋集团大获全胜。
诸辰看到张汉碧露出得意微笑。
经济版同事低声说:“刺激得我又觉得胃痛。”
只听得霍小玉低声冷笑,“完全不以常理出价,在商言商,已无盈利可言,得物亦无所用。”
散场后记者一拥而前访问子洋代表。
霍小玉一声不响离去。
诸辰听到张汉碧这样说:“价钱合理,市场会有承受力。”
他看到诸辰,走近招呼:“诸小姐,今日很巧。”
诸辰觉得他对她有点警惕。
“我替你介绍:这是我提起过的唐天颢律师。”
唐律师约比诸辰大几岁,可是眉梢眼角,尽露精明之意,诸辰哪能同她比。
一看就知道他们是一对。
诸辰与同事回报馆撰稿,她侧写了各代表神情举止,交给同事过目。
“诸,你写得栩栩如生,活灵活现,我自叹弗如。”
“太客气了。”
“如此生花妙笔,不如创作小说。”
“做小说最磨人,坐着呆写,其闷无比。”
同事笑,“可是荣耀全属作者一人。”
诸辰问:“你怎么看子洋集团?”
“好胜,具奇谋,不按牌理出牌,海盗式大胆袭击,志在必得,但有欠周详。”
“不属一般经营手法。”
“说得对。”
诸辰问:“你有没有怀疑?”
同事莫名其妙,“有何可疑?”
诸辰不再出声。
周末,她与甲君乙君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