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已是满头雪粒,想起今天确实有点晕,赶紧去冲澡换衣服。宿舍没有空调,冬天就冷得冰窖似的。林惜南把电脑搬到床上,缩进被窝里捂着,只伸出右手拨弄鼠标。浏览一圈新闻,觉得没意思透了,便上QQ,看景晓阳在不在。
景晓阳不在。想想倒也正常。景晓阳提前学完了MBA课程回国,而老景早就想退休把公司给女儿玩儿了,这几个月估计都要累死累活了。思及此,便在邮件里弄了几个笑话发过去,想象一下景晓阳盯着屏幕傻乐的样子,林惜南不厚道地开心起来。
退出写信模式,看到有新邮件,是萧文翰的。还来不及点开,手机就响起来。陈静溪这次倒是抢到第一个了,叽叽喳喳说了好久才挂。第二个打过来的直抱怨,一定要林惜南说出刚才打电话的是谁以便伺机报复,害得他隔十分钟打一次一直打了八次才通。之后手机几乎没停过。林惜南接电话接到手软头晕眼冒金星,直到窗外完全黑下来才算解脱。于是忽略晚饭,点开邮件来看。
前面是几张照片,是他们四个男生扮圣诞老人的搞怪模样。有两张被P过,表情极度夸张,看得林惜南喷笑了出来。
最后还有一段flash。静止的一片黑暗,只隐约闪着几个Q版字:美女,滑滑鼠标,有惊喜,有惊喜!林惜南忍不住微笑,轻轻滑过鼠标,看见画面渐渐亮起来。一个烛台托着三支滴着烛泪的亮红蜡烛越来越小,房间的布局清晰起来。圣诞老人的雪橇上坐了两个相偎的小人儿;温暖的小床上,一个戴着尖顶帽的小女孩睡得正香,嘴巴捂在被子里,露出的小鼻子里时不时地飘出个透明气泡,很是逗人。圣诞老人悄悄推起床边堆着积雪的小窗子,轻轻巧巧地翻进来,绕到小女孩侧向的那边,弯着身子看了好久。床头挂着长筒袜,一个礼物都还没有。
圣诞老人转过来对着林惜南,双掌相握,闭着眼神神道道地摇头晃脑一阵,突然睁开眼冲林惜南直眨,末了,还朝自己的手努嘴。林惜南失笑,把鼠标移上去,离开的一刻,漫天飞雪。雪花淡去,小女孩还是那个样子,圣诞老人却变成了容光焕发的年轻俊小伙儿,若不是那身打扮没变,还真没办法把他和那个大白胡子老头联系起来;几秒后,画面一转,圣诞老人的额头上长出几条皱纹来,也变得胡子拉碴了;几秒后再一转,终于还原为白胡子;同样的时间频率,老人家手里多了根拐棍儿,身形颤颤巍巍的。小女孩忽然跳起来,双手叉腰,满脸得意,一朵云飘在旁边:哼哼!美女永远不老!圣诞老人拐杖一扔,指着她,惊恐万分:妖怪!妖怪啊……
画面淡去,房间回复到移动鼠标之前的状态,老头儿一个劲儿地朝他的手努嘴。林惜南再移上去,离开。雪花淡去后,小女孩揉着眼睛坐起来,老头手里多了个魔棒。朝小女孩一挥,女孩儿身上的星星月亮睡衣变成了抹胸的婚纱,房间渐变成大片的青青草地,草地尽头是一幢英式小洋房。画面渐渐热闹起来,搭了小舞台,添了几排椅子,椅子中间的路铺满花瓣。小女孩身着婚纱头戴花环挽着黑色礼服的新郎一步步走向舞台,宾客们一致地随着他们的步伐移动目光。走到舞台上后,淡粉色花雨由疏到密,最后渐渐汇成七个字:我们的天长地久。
画面回到小女孩的屋子里,熟睡的小女孩依旧时不时地吐个泡泡。圣诞老人站在床边,看一眼小女孩,转过来看一眼林惜南,一直这样转来转去。林惜南犹豫了一下,在泡泡上点了一下。圣诞老人立刻手舞足蹈,扯了帽子,扯了胡子,变成了年轻小伙儿,趴到小女孩旁边,低头吻了下去。
小小的礼花燃放起来,由少到多,最后满屋子都是,晃花了林惜南的眼。
想起罗全送到办公室来的那封信,林惜南放开鼠标,往床边蹭了蹭,把手臂伸到极限,总算是将包勾到手里。字依然那么漂亮,墨香透过纸页,在她鼻尖萦绕不去。
惜南,
你应该会在平安夜那天收到这封信。我不知道你是否喜欢这个节日,只是,这边外语学院的活动搞得很热闹,想不在意都没办法。
他们弄了个圣诞周,从今天开始的,一直到圣诞当天结束。今天似乎是游园活动;明天有个乐队之夜,据说留学生交换生也会参加;后面还有什么展览,我没怎么注意;平安夜是有晚会,就是你收到信的时候。听高珵说,袁悦认为这个活动还是很有水准的,不过,我们宿舍没有人去。
快进入考试周了,各种活动都告一段落。世界忽然安静下来,很适合做一些想做的事情。本来是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可是现在,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古玉溟每天都去阅览室待到很晚,他说那里人满为患,座位都是一占两周,直到考试结束。高珵常常混去文学院陪袁悦一起复习。史曜则蹲在宿舍,一边开着电脑,一边算着高数题目,时不时地听到他和宋奕茹聊上两句。估计宋奕茹就这两天可以上网,便是考试在即,他也不舍得放过。我听着他说话有些待不下去,就拿了书在湖边的凉亭里看。
北方的冬天很冷,比我在家的时候感觉强多了,尤其是从温暖如春的室内挪到寒风凛冽的室外。昨晚刚下过雪,湖面结着冰,满世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坐在凉亭里,忽然想起张岱那篇《湖心亭看雪》。很矫情是不是?“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当时情不自禁地就吟了出来,结果路过的两个女生笑作一团,似乎是在说,“拿着本《一元微积分》充诗人,大冷天的,你说现在的工科男是不是都这么装逼lity啊”。应该是外语学院的,那个词我们都不会加后缀,除了他们。
惜南,我……很想你。独自在这里一坐便是一天。看几个章节,一抬头看见湖,就想,要是你也在这里该多好。不必泛舟湖上,不必相偎相依,只是陪着我坐在这里也好啊。随着社团走遍了B市,也去过了泰山,看过了云海日出,可总觉着,这江山万里,风月无边,总是没什么可留恋的;总是会想,要是你在这里,该多好啊。
萧文翰
放下信,林惜南拥了拥被子,把自己抱得紧一点。墨香似有若无地飘散着,她忽然心生缱绻。用力摇头想摆脱掉那种异样的情愫,眼前却只看得见他坐在漫天大雪的凉亭里,极目远望,孑然一身。
第二十二章(中)
爬起来去抽屉里拿出了蓝色的小盒子,打开来,取出那厚厚的一沓信封。信她看过后都是按时间顺序收好的。分明没有刻意记忆,可一封封拿起来,她还是能想起他说了什么。
“……满场整齐的口号声,几可震动地底的脚步声,围观部队的喝彩声……这一个月再怎么辛苦,其实都是快乐的。站在检阅场上,我行我素如我者,也会不自禁地昂首挺胸,维护心中那种近乎神圣的荣誉感。今天的汇演很成功,我得到了一张先进个人的证书。样式真土。还是教官那句话好听,‘是个好男人’。我从同学那里拷了视频过来,发到你邮箱了。……”
“……社团和学生会招新开始了。我们在摊位前转了好几个圈儿才决定下来(主要是高珵麻烦)。只有史曜报名了学生会,高珵加了文学社,古玉溟和我一样,参加了‘行动派’社团。‘行动派’是一个旅行爱好者的小集体,和里面那些疯狂而纯粹的爱好者们一比,我和古玉溟的动机显得很不纯——我们是想走出去,看看这个世界,仅此而已。……”
“……刚刚看完学院的迎新晚会,中途睡了一觉,醒来就散场了。估计今晚得失眠一小会儿。把高珵拍的照片拿过来看了看,有些还不错,拍的很到位。我发了定时邮件,你收到信就可以看到啦。那个弹钢琴的女生值得说一下,是我们班的。看上去很仙子吧?其实那是装的。她叫樊雨,平时就跟一大老爷们儿没差。军训结束后班上聚了一下,大家自我介绍了。那时候都还没什么。等聚会结束,人还没散,她走在前面打电话,忽然很气愤地冒了一句,‘我靠!那什么男的?我跟你说媳妇儿,你拒了他没加一脚算是客气,哪天我介绍咱班一足球队长给你,包你满意!’‘足球队长’就是我们班班长,当时正好走到我旁边,我见他连脖子都通红了。……”
“……今天去山上看红叶了。秋高气爽,万里无云,一碧千里。嗯,真够俗的用词,但确实没有更简单又生动的描述了。早上出发很早,天刚亮就动身了,我们骑自行车过去。到的时候才十点多一点点,太阳还没什么温度,山林整个都还刚刚睡醒的模样。后来分头玩,我找到一个小山沟,一株大枫树下小溪潺潺流过。溪水很清很浅,水底的石头在树叶斑斓的色彩里也是缤纷的。那时是午后,有风。我站在不远处看见枫叶飘落,竟然想起‘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看来我真是出问题了。坐在溪边,眼前看到的却是那晚我们在河边的情景。……”
“……睡了两周懒觉,感觉把这一辈子的瞌睡都睡没了。不知道你是不是因为这个想法而坚持每天那时候起床读书?我拿着你第二次上课印发给我们的youth,一边朗读,一边为自己前两周的懒惰而羞愧。我选择了湖边。清晨六点,那里没有什么人,不会吵到别人,也没有人可以打扰到我。一读,就是一个小时,读着它,似乎能与你相和。我记得当时陈静溪她们分发文章,而你就站在讲台上,流畅地诵出来。……”
“……这两天开运动会,激情得很。听说高珵说,文学院情况很尴尬,女生人数多,但没几个肯参加的;男生人数不足项目,只好放弃。不过想想,外语学院应该更惨。陈静溪跟我说过他们运动会的情景,实在是惨不忍睹。惜南,我还是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运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