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理想,他十一就回来看她。就这一句话时间,她已调整好心情,轻快地问他,这么快就好了?他诧异地答她,这都快十月了,整整九个月,不算很快。哦,原来都快十月了啊,竟然已经整整四个月了。胡乱应付过去,合上手机,才注意到院子里的月季已开到今年最绚烂的时候,很快就要凋谢了。
第二十九章(中)
赵南身体愈来愈弱,脾气也日复一日地变坏,神志也时不时地有些不清楚,每次发过脾气就会懊恼到哭。若是老林在还好,哄哄就过去了;林惜南却是悲催到家了,她越是在这时候说话便越让赵南火大。
这日家里没米了,老林趁晚饭前还有些时间就推了车去马路边的打米店。一去就很长时间不回来。林惜南见天晚了,便接替老林的哄饭工作,不想赵南坏了好不容易坚持下来的起居规律。一开始还好好的,母女俩吃着美食——话说几个月下来,林惜南手艺着实见长,说说笑笑。林惜南正暗地里高兴呢,谁知说着说着就扯到院子里去年结婚的那位大哥了。林惜南暗道不妙,想扯开话题,赵南已先她一步迁移到她身上:“我都没几天好活了,你就不肯好好谈个恋爱定下来,让我走得安心些?”
林惜南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摆出乖乖的笑脸来撒娇道:“妈,我这不是好好陪着你吗?上哪儿找个女婿回来是不?”
赵南一下子火了:“是我耽搁你了,我这老婆子本就不中用了,不如早些死了的好!”
林惜南眼泪倏地滚下来:“妈,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能这样冤枉我啊……我就是想多陪陪你……”
“谁要你陪着我这老婆子了?你现在就走,别待在这儿碍事!”说着,一把将她推开。林惜南不曾料到今日会比往日更严重,没一点准备,当即就要摔下凳子,一口气闭住,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头顶有熟悉的男声响起,明朗如秋日阳光:“伯母,惜南不听话,我来教训好了,别气到自己。”
林惜南傻乎乎地看着突然出现的萧文翰,又惊又喜又忧,惊的是来得这么及时,喜的是终于见到他了,忧的是,这么多事情瞒着他,还有今天的话他肯定是听到了,她该怎么解释安抚?可萧文翰只是扶着她坐好,笑容里一点杂质也没有,温和地说:“惜南,帮我盛碗饭好不好?我饿了一天了。”
说着,忽从背后又伸出另一只手来,一束粉色的雏菊递到赵南面前,唬得她往后缩了缩。萧文翰深情款款地说道:“伯母,雏菊代表着埋藏心底的爱,自那年中秋一别,我一直日夜思念着你,盼你收下这束花,展颜一笑。”
赵南本是极重面子和仪态的,对着外人向来笑容端方,此刻萧文翰一闹,原来的怒火立时消散一空,哈哈大笑起来,眼泪都快笑出来,指着他说不出话。林惜南不甘心地看着欢乐的两人,愤愤地去了厨房。
盛了饭回来见两人聊得愈发欢乐,赵南一边与他说笑一边嗅那束花,当真是十分高兴,于是林惜南心里极端不平衡。将饭碗重重地拍在萧文翰面前,惹得赵南不满的斥责:“这孩子!什么态度呢这是!好好陪陪小萧,我去把花插了。”
林惜南赶紧收拾脾气,忽略掉萧文翰幸灾乐祸的眼神和笑意,劝道:“妈,你再吃会儿,我去插吧。”难得老人家心情好,现在该劝着她多吃点。说完又给萧文翰使眼色,要他也说话。收到信号,萧文翰忍着笑道:“伯母,接着吃吧,这花交给惜南就是了。”
谁知赵南瞥了林惜南一眼,道:“她连一顿饭都做不好,这花别让她糟蹋了。”
说完就出了堂屋往卧室去,萧文翰立时很不给面子地大笑起来,林惜南则无语望天,她老人家刚吃的是怎么来的?
晚饭过后,老林陪赵南吃药,林惜南被赵南发配给萧文翰,要她陪着他转转。如今这家里赵南的话就是圣旨,林惜南正好也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便带着他出去了。
金秋十月,稻田收得七七八八,晚间的风拂过,把清清的稻香吹得满心都是,还隐隐地混了大院里桂花的香气。中秋月圆之后,月亮逐渐缺蚀,升起的时间越来越晚,到下弦月时,就要半夜才能见到。夜幕刚刚降临,借着微弱的光线,两人缓步悠行,林惜南穿着拖鞋,草叶尖上的露珠时不时地蹭到她脚上,一阵清凉。她停在稻田的尽头,不顾地上的露气,直接便坐在了田埂上,深深呼吸了一口晚间的凉风,感到前所未有的舒畅。是因为他在这儿?也许是的,那几个月都没有这样悠然过呢。片刻后,萧文翰也坐了下来。
“文翰你要是……”话还没真正开始,萧文翰忽将她揽入怀中,动作很轻很柔,似乎是对待什么珍贵的易碎品。他的下巴蹭在她额头上,硬硬的胡茬让她觉得这人异常真实,是真的在她身边。她伸臂回抱他时,听见他低低的声音:“惜南,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回来。”
萧文翰在的这段时间里,林惜南轻松许多。倒不是说他帮她做了什么,而是心头的重量忽然就不见了。他能说会道幽默风趣,插科打诨不断,有时候还不顾老林在旁边对赵南说些甜言蜜语,加之身份特殊,每每哄得她格外开心,疼痛似乎也减轻不少。期间,赵南身体还是持续坏下去,甚至大部分时间不得不坐在床上,靠着床头和他们说话。初时林惜南忧心至极,总是要花很长时间调整表情才敢进屋去,萧文翰给赵南喂着汤药,抽空狠狠地点了一下林惜南的眉心,说:“皱着眉头做什么?存心气伯母的是不是?”然后她终于也能够像过去那样装得若无其事了。
不用准备饮食汤药时,萧文翰便给她们母女俩说这说那,尤其是将他的游戏说得异彩纷呈,赵南听得尤为带劲,但因为见识太少,常常问些很低级的问题。林惜南起初还怕他不耐烦,可他眉头也不曾皱一下,细细地跟赵南讲,若是那个角色太复杂了还使唤了林惜南送纸呈笔自己动手画出来,三五笔便勾出一个活灵活现的怪物来。林惜南吃惊极了,实在想不到他画功竟如此之好,私下里追问他何时学的,他微微一笑,深深地看着她说:“我从补习第一天开始每天都画你,画功能不好么?”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在赵南和老林面前,萧文翰正正经经风度天成,等他们两人相处便又回复本性。比如说第一晚安排住宿的时候。这次他的身份不同了,林惜南只好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他,她去睡小偏屋。结果她铺床的时候被他从后抱住,她正愣神呢,听见他说:“我还是睡这里吧,睡你屋里我会做绮梦的。”顿一顿,又补充道:“虽然已经做过很多次,但在你家里还是算了。”林惜南被羞得一口气提不上来,险些就就了义。
萧文翰请了一周假,在林惜南家待了半个月才走。走的前一日,赵南曾昏迷过一次。林惜南忍不住了,便跑出去自个儿哭。等哭得差不多回来,在门口听见萧文翰对赵南说:“伯母,你不要再担心惜南一个人会很孤单了,她一直不肯告诉你们,是因为我还在上学,不想给我压力。等毕业了我们就会结婚,我们会买很大的房子,生一堆小孩儿,你和伯父还有我的爸爸妈妈,我们一大家人住在一起,永远不会孤单。你不用操心,相信我就好。”临走时,他告诉林惜南有事一定要通知他,他每周末都会回来。
萧文翰走后没几天,赵南就撑不住了,再度进了医院。赵南晚期症状主要表现为肝性脑病,也就是说,以后她意识会越来越混乱,昏迷的时间会越来越长,直到最后在昏睡中离开。不知是什么缘故,林惜南竟然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每日里仍旧如在家中那样照顾赵南的饮食起居。可入院没几天,她就发现自己平静不了了——她工作这几年的存款已几乎耗尽。一分钱也能难死英雄汉,何况现在每天好几千的费用!上学的时候精打细算惯了,工作后工资根本就没花掉多少,她也就不再注意账户,每次发了工资留足生活费便存入户头,几乎不理。直到赵南上一次入院她才认真看过,几年下来堪堪上了六位数。本以为能把这一年度过去,却不曾想会连半年也没支持住。
这种事不能跟老林和赵南说,不能跟景晓阳说,更不能跟萧文翰说,她绝对不可能停了赵南的治疗,唯一的求助对象便是赵北了。即便她林惜南万般逞强,此时也没了丁点儿傲气。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萧文翰已经把储蓄卡给她,他十分忐忑地说:“密码是你的生日,先对付过去吧,以后你打算还我多少怎么还都随你,这是游戏收益,数字还算可观,是我自己的,我可以完全做主。”她问他如何得知她需要,他更加忐忑地答她,他帮她算过帐了。她还能说什么,接了卡缴费,看清卡里的数字后,记下来,然后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对着高高的蓝天想一想她这小半生罢了。
第二十九章(下)
不等林惜南想通透,赵南便已经走到生命的尽头。大半个月的神志不清后,赵南终于有了片刻的清醒,她要回家。医院的车只送到大路上便停下了,林惜南准备了轮椅,赵南却说:“老头子,你再背我一次吧,忽然想起那年的山路了。”老林宠溺地摸摸她头发,说:“好,我也想呢,想了大半辈子了。”往回走的路上,赵南絮絮地讲那个故事。
那时候山林还不像现在这样管得严,村人都会进山取柴。她还二十岁不到,但妈妈早走了,妹妹在上学,爸爸得照顾家里,她便接了这个任务。那是她第一次独自上山,捡够两捆柴火后才发现迷了路,然后在寻路下山的时候崴了脚。拄着根柴火棍一瘸一拐地继续找,一直到深夜月亮都升到中天才找到正路,但人已经筋疲力尽。和电视剧里演的一样,老林从天而降,把她和那两捆柴一起背了回去。走动的时候还撑得住,一歇下来脚疼就直揪心,老林便十分文艺地给她念诗,念过后再细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