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你说没有经验,我突然想起我应该按照程序来,先跟你回去见见泰山大人,然后向上帝宣誓爱你照顾你一辈子,接下来才是我们的洞房花烛。”
他说得一本正经,林惜南被逗得笑了起来:“现在中国人没那么保守了。”
“那不是保守,”他手臂一伸将她揽在怀里,低头在她额上吻了吻,“那是尊重,尊重你的父母。我们自己怎么做没关系,但在决定永远在一起之前,应该取得他们的同意,不能让他们因为觉得被儿女抛在一边而委屈。”
“其实我今天已经收获很多了,你看,我终于吻到你了是不是?”末了,他又添了一句,直让林惜南眼眶犯酸。
其实她听说那事很累人,做过之后会昏睡,所以才大胆地邀请Aron。可Aron却不肯配合,她不会挑逗不会引诱,只好乖乖睡觉。无奈好了三年的睡眠一夕之间又犯起浑来,整夜都没什么睡意。
联合国九到十二月会议最是频繁,隔天林惜南坐在小箱子里强打精神从早对付到晚,时间太紧,午饭晚饭都取消了。坐到下午的时候,感觉到腰疼起来,轮休的时候算了算日子,估计这次是提前了。会议结束已是晚上九点多,同组的叫她一起去吃饭,想起跟Aron约好的,便拒绝了。在桌上趴了一会儿,感觉精神好些了,缓缓地起身出门,准备慢慢地下楼,等走出去应该就能恢复过来。刚下了几级楼梯,刚刚开机的手机就急促地响起来。慌忙打开手袋去拿,却没注意到脚下,一脚踩空,手还在手袋里寻找着,根本来不及抓住扶手便摔了下去。这下子就和演电视剧似的,连翻了不知几个身才撞到墙角停下,左小腿上麻麻的,试着动了一下,突如其来的剧痛几乎令她昏厥过去,右边肋骨也隐隐作痛。艰难地找出还在响着的手机,正好是Aron,赶紧求救。
这一次她不得不进医院躺着了,左腿骨折,右边第三根肋骨有轻微骨裂。Aron责怪地看着她,她则强扯个笑脸说:“看来是真老了,骨头这么脆弱,随便摔摔就折。”他叹口气,拭去她额角的冷汗,说:“又在勉强自己了。不要这样。”
打上石膏后时不时地会痛,主要是酸酸的,实在难受,夜里一直时梦时醒,Aron坐在旁边的椅子里睡着,她一动他就醒过来看看她,直到她闭眼才又接着休息。最后困得不行了,终于昏昏沉沉地睡过去,睡前嘱咐了Aron帮她给组里打电话请假。
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迷迷糊糊的梦境一个接着一个。已经好几年不曾这样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在做梦,她竟然有些不愿醒来,直到那个水中央的梦境出现。她绝望地沉入水底,听到声声呼唤,不知是谁在喊,也不知喊的是谁,只是知道有人在,所以拼命地往声源游动,直到隔着一层水波看到一只伸出的手和一张温柔的笑脸。她困惑地停下来,因为她不知道他是谁,不想随便把手交给他。她不知道这样拼命地追寻那个不知名的声音究竟是为了什么,于是,绝望比先前一个人时还要巨大。任凭身体沉下去,窒息感压迫感渐渐强烈起来,直到漫天的黑暗彻底淹没她。
惊坐起来,看清来人的一刻,心头的挣扎比腿上的痛意还要令她绝望。忍下疼,若无其事地问道:“你看到Aron了吗?”
萧文翰穿着黑色的西装,白色的衬衣领子露出边来,银灰色斜条纹领带打着个半温莎结,和那天晚上没什么两样。他臂弯里还挂着灰色的大衣,病房里暖气开得足,她穿着单薄的病号服也没觉得不适,但看窗玻璃上的霜花,想来外面还是挺冷的。
“他出去买早餐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连眼睛里也没有破绽。
林惜南指着墙角的架子说:“你可以把大衣挂在那里。”
他看她一会儿,依言而行。随后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仍是没有表情。林惜南不知他想做什么,只觉得此时的他像极了觅食的猎豹,优雅地踱着步,等着猎物失控。明明知道他的意图,她还是控制不住地颤抖,低头寻手机,企图转移一下注意力。却不想刚低头便被他捏住下巴,被迫抬头与他对视。这下子那双黑眸里有情绪了,里面有小小的火苗闪动。但只是一瞬,那里就换成了嘲弄。
“瞧这脸色差得……他是不是满足不了你?”顿了顿,他补充道,“看他那身板,确实不怎么样。”
林惜南一愣,瞬间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怒极,顺手一个巴掌甩在他脸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指着门口说:“你给我滚出去!”
萧文翰没料到她这反应,脑袋被打得偏了过去,缓缓转头,太阳穴直跳。林惜南被他眼里的狠戾吓得呆住,下一刻双手被他一只手制住,抗议声还未出口,他已低头一口咬在她颊颈相交处,疼得她立刻哭了出来。想抬右腿踢他,肋骨上的疼痛蓦然放大,而他亦及时地拿膝盖压住她右腿。她完全被制住,任她怎么哭他都不松口,隐约闻到血腥气的时候他才放过那一处,颈间随即传来痛感,他啃咬吮吸,一路往下,直到锁骨处才作罢。就这一会儿工夫,林惜南已把存了这几年的眼泪流尽了。所以当他拿了大衣站在床尾,冷笑着看她说出那句话时,她根本连理会的心情都没有。
他说:“林惜南,你竟然比我预料的还要老些,老得都快嚼不动了。”
第三十七章(上)
其实以一个优秀的同声传译员对时事的掌握程度来说,林惜南不可能不知道曼哈顿正在发生的事。早在两年以前,她就在计算机杂志上读到过萧文翰的论文。全英文书写,遣词造句完全没得挑。那上面的作者所在单位已经是MIT。这半年,他所在的MT公司与原先的市场占领者EG的争夺,从一开始就被敏锐的媒体嗅到了上世纪末网景与微软争霸的气息,关注一直没断过。与那场惨烈的战争不同的是,华尔街衰落了,战场扩展到整个曼哈顿;MT不是网景,EG不是微软,所以这场信管系统的挑战,MT这个后来者,凭借着萧文翰的成果,完胜。
她知道,只要她留在纽约,只要Aron留在金融圈,与萧文翰狭路相逢是迟早的事。抛开这一切,他们过去的身份也注定了成不了陌路。她一度以为,他们之间感情不再,至少师生情谊还在吧。可事实证明,他对她,连那一点尊敬也不剩了。当Aron提着餐盒进来,她依然半埋在枕头里抽泣,丝毫没有掩盖隐藏的意思。这些,他终究是该知道的。更何况,那么明显的伤痕,怎么掩饰得了?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林惜南已经完全安静下来,擦掉眼泪去看Aron,看见他面容平静地盯着她的脖颈,唯独眼睛里渗出些狠意来。
“刚才只有萧来过。”声音出奇地冷静,那种气场令林惜南想起他的真正身份是在曼哈顿生存下来的为数不多的一批金融家。
林惜南点点头,道:“他是冲着我来的。对不起,我……”
“我明白,这次我失误了,没有下次。”他打断她的话,声音已一如平常。说着话,他打开了食盒,菜粥的香味弥散开来,勾动了林惜南的味蕾。在国外待了四年,她仍旧不习惯西餐。
林惜南配合他的搀扶坐起来,拉了拉衣领,但他阻止了她的动作。他的手指微凉,放在火辣辣的伤口上正合适,但只让她觉得不适。从颊边到锁骨,来来回回地轻抚。到第三遍的时候,林惜南终于受不了这样的平静了,按住他的手。
“Aron,对不起,你要生气要发火怎样都行。”她低下头去,刚哭过,形象一定糟糕透了。
Aron反手握住她的,一开口,语气温柔之至:“南,这是我的失误,别自责。我叫护士来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不要!”几乎是接着他的话否定了这个提议。
“需要处理一下。”他耐心地劝说她,“要不我来?”
林惜南扭过头,艰难地说:“你不问原因么?”
一时静默,许久才听到他说:“南,不管过去怎么样,我只知道,他在你的生命中缺席了三年,这三年是我陪着你,而你已经许诺这个春节带我回家,到明年五月,整个曼哈顿都会看着你成为我的妻子……”
“Aron,对不起,我……”怎能听得下去?痛苦地把脸埋在手里,打断他。
“南,换三个字,换三个字我就可以为你倾尽一切。”他坚持抬起她的脸,要她看着他。他的眼里有爱恋,有怜惜,有期冀,也有恐惧。
林惜南在那眼神里挣扎着,而他只是耐心地等待着,那样浓烈的感情里,她还是争不过心底的呼声,崩溃地喊道:“对不起,对不起,Aron,我真的对不起你……”
他霍然起身,冷冷地说:“你先吃点东西,我去拿药。”
“Aron……”
“南,你希望萧先生怎样离开纽约?身败名裂还是完好无损?”他走到门口忽然停下来,却没有回头看她。
这三年他对着她,有过令人心悸的温柔,有过无可匹敌的耐心,有过让她沉溺的纵容,也有过令她难以承受的慷慨,却从不曾有过只言片语的责怪甚至轻慢,此刻的威胁让她有些无法适应。
她无言以对,只能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
Aron很快就重新出现在她视线里,甚至她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她垂下眼睑,忍着酒精粘上伤口的疼痛,一言不发。消过毒,Aron忽叹道:“南,你不喜欢的我都不会做。你告诉我,你怎么想的?你希望我若无其事地继续与他合作还是彻底把他驱逐出纽约?他虽然风头很足,目前要想在纽约和我争夺,还是嫩了点。”
他的势力有多大从来不瞒她,所以听到之前那句话她才会那样无措。这样的退让和容忍……她忍不住抬眼看他,困惑不已。
他伸手碰碰她的脸颊,无奈地笑道:“南,你看我就是这样爱你的。即便你爱他,但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答应。”
秘密被他毫无预兆地戳破,林惜南觉得呼吸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