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作罢。自从她的母亲过世后,芸芸俨然成熟了不少,虽然比于澜小两岁,出于对芸芸的不幸充满了同情,总是把零花钱给她,她自然对于澜很感激。在芸芸眼里,于澜是个重情义的好姐姐,没有因为自身优越感而看低这姐妹情义。芸芸很羡慕于澜在外祖母家备受疼爱和关注,每次看她与外祖母一家子,包括几个舅舅们相谈甚欢,自己却备受冷落,这点上于澜是没有觉察到。
暑假大部分时间于澜在家,上网,看书,帮家里做家务。有时候母亲不让她做家务,说是在外面漂着太辛苦,于澜索性就放手不管了,母亲正好闲得没事干。凤凰城的夏天向来干热干热的,特别是中午,日晒地上烤得焦干般的灼热,热气从窗外随空气流动到家里,一股热风让于澜顿觉郁闷烦躁,一直躺在床上,两眼盯着螺旋花灯发呆。后来不知不觉地目光落在书架上,发现书架上堆放的书有些凌乱,甚至有些尘埃。她下床走到书架,将书架门打开,她轻掸了一下尘埃,从尘埃回忆曾经买书的那些岁月,甚至勾起那些岁月的人和事。
她拿湿布子在书架板上擦了擦,顺手去拿摆在架子上的水晶桃心。她拿过来揣在手里在眼前随手摆动看这个桃心,里面的数枚的金黄硬币和几个颜色的小桃心随里面的油慢慢摇晃,像是睡了很久的生灵,在她手里鲜活。她微笑略带着感伤,沉湎在有关于怀的回忆中。这是于怀在她小的时候,随朋友南下给她带回来的小礼物,那时候她幸福高兴好半天。遗憾的是还有一个很漂亮的桃心被表弟不小心摔坏,为此于澜曾经和表弟发生过争吵,伤心不已,后来被她母亲丢弃了。如果她知道于怀会离开她,她一定会留下这残缺的桃心,可是未来总是无法预料的。
接着她又拿下书上面放着小盒子。打开盒子,一看是一块绸缎手绢,她把手绢展开,左下方有一对兔子的水墨 画,两相依偎蹲在草丛。闻着手绢上的气味,嗅到他当年装在西服上留下气息。尽管这手绢被自己曾经洗过一次,但香味无法遮盖当年的时光。看到它,物是人非让她唏嘘不已,就在这时候脑海里零碎的记忆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
于澜见于怀整理一件红橘色的上衣休闲西装,这上衣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香港流行起来的颜色,可是这颜色在祖母眼里觉得很别扭,给人怪异感觉,劝他别穿,曾絮叨好多次。他依旧我行我素,对这颜色十分酷爱和着迷,穿上去似乎让他自己与众不同,使他的内心自卑打开,将自信力量释放出来,给这缺少活力的世界放射光芒。当于澜不经意看到于怀从衣兜里拿出手绢的时候,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惊喜地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抢,不料被于怀拿开一边,她还高举着手指着于怀手里的手绢道:“哥,把这手绢给我吧!”于怀把手绢拿开侧躲着她,一脸严肃道:“不行!这不能给你!”于澜一脸委屈,撇嘴道:“不给就不给嘛!不就是手绢么。”其实她很喜欢古典式的手绢,小镇上是见不到的。没想到在他过世两年以后,一次偶然的机会,大妈来祖母家带走他的衣物,谎称于怀不要这些衣服,要给人。祖母信以为真,答应大妈带走。于澜趴在床边打量于怀这些衣服,被大妈一个个叠起来,还对大妈一个微笑。当大妈在他的红橘色西服衣兜里意外翻出手绢来,不知如何处理才好,看见她就索性递给她笑道:“这手绢给你吧!”面对梦寐以求的手绢,于澜伸手高兴拿过来,对大妈道:“是哥说要给我吗?”大妈边叠衣服边笑道:“是啊,他很疼你呢!说是一定要给你的。”于澜信以为真,嗔怪道:“早知道当初给我了嘛!”大妈不解问她怎么回事,她把当初向于怀要手绢的事向大妈说了,大妈听完和大伯哈哈大笑,然而这笑容僵持着局促不安。
待她回家后,母亲见她洗白手绢洗得很认真,还打了香皂,问了一句:“这是谁的手绢?”她头也不抬回答道:“是于怀哥的,大妈说他要给我的。”母亲轻叹一声,喃喃自语正要转身,于澜察觉有事,喊住道:“妈妈你怎么了?”母亲看于澜脸色惊疑,直到如今,她不想再隐瞒女儿了,于是坦白答道:“于怀他没有出国,两年前六月份的时候出车祸就离开了我们。”
听到这个消息,于澜愣了,仿佛她的世界已经没有他了。这一刻回想起来,她对他的记忆居然模糊起来,像是被尘封在废墟里。想起两年前的六月夏天的晚上,她躺在床上看电视,享受窗外凉风习习的清爽,祖母很累已经睡着了。那会天还没有完全黑,乌云黑压压地暗沉下来,听见门“晃噹”被狂风一阵撞到门后墙上。风呼啸着吹来的声音让她一阵子害怕,似有电视里常演着鬼魅凄厉的画面,赶紧下床关门。关门的时候顶着狂风,费了好大的力才关上。过了一会,她注意窗外的乌云已经散去,风渐小,恢复之前的凉爽的状态。种种现象使她想到与于怀出事的一天相吻合,心不由一怔,迎着母亲不解的目光,问她道:“小澜,你怎么了?”她困惑道:“妈,你见过于怀哥的阴魂么?”母亲一听,两眼睁大惊恐反问道:“难道你见过?”于澜把当时感受向母亲述说了一遍,母亲摇头道:“说实话我还没这种感觉,既然你有这种感觉,只怕他真的来看你和奶奶了,你们是他最牵挂的人。”于澜头靠在沙发上,闭眼沉思,母亲又继续道:“我们不想让你奶奶知道,怕她老人家伤心,你知道就行了,不要告诉她,她快成老糊涂了,能多活一天算一天罢。”于澜心想原来如此,每当看着祖母念叨于怀的时候,心里有一丝酸楚。
知道于怀过世,是在她十三岁那年。后来去奶奶家渐渐少了,每次去的时候,总是留意于怀遗物。除了衣服被大妈拿走送人外,剩下的仅有一些他生前喜欢听歌的磁带,满满整放两只鞋盒,放在冰箱上面,鞋盒上放着他平生用的老式录音机。还有他平生用的笔记本也和他的照片一块堆放在柜子里的抽屉。她登上小凳子,轻轻掸去铺在录音机上的红色套子,把录音机拿开放在一边,把两盒磁带拿到地上,蹲下来一个个细看磁带上面的流行歌手,但不是很熟悉。怀想他在的时候,胳膊双肘伏在冰箱台上,对着手中拿着歌词跟着录音机哼哼唱起来,神情潇洒沉浸在其中,痴迷得可爱。周围邻居一听到音乐就知道是这老太太家里传来的,不过也不觉得吵。于澜因闲得无聊将电视机打开看动画片,因听不清电视里说话声音,烦躁的情绪扫了她看动画的乐趣,撒娇对他怒道:“你就别听了,好吵啊!”见于澜眼睛里冒着抓狂的劲儿,可歌里余犹未尽的*吸着他内心涌动着节奏,不愿意关掉,又怕她摔东西惹来祖母生气,便哄她道:“我把声音调低点,这样好不好啊?”说着把声音调低些,可是于澜不满,很任性嘟囔一句:“关掉!”说着从桌里拿着烟灰缸正准备朝地上扔,被他一手夺走,怒目正视着她,火爆的脾气开始往上冒,训斥道:“我真是服了你了,一天到晚有事没事摔东西啊?!你摔别的不行,偏摔这容易碎啊?你有一堆玩具为什么不能摔啊?没见过这么不听话!”于澜看着他的发怒的表情,似有怒不可遏把她吓坏了,一直以来习惯了他的容忍和宠爱,突然一变往日的温文尔雅让她措手不及,一时间眼睛里汹涌而泪落下来,低头抽泣无语,顿觉委屈。于怀看这个九岁的小妹妹泪眼汪汪,意识到自己不该对她发火,毕竟她还不懂事。自己把烟灰缸放在桌子上,自己蹲下来靠近床沿伸手准备为她擦泪,可她的身子试图往后挪,头侧着躲开他的手,表现恨意的反抗。于怀见她有意避开自己,尴尬得缩回手,怀着歉意道:“哥不对,不该对你生气,来,哥帮你擦眼泪啊,”可是仍然坚持避开他的手,自己下床转身头也不回地出去。
自从于怀对她发脾气后,于澜对他的态度变了,变得不敢跟他玩,也不撒娇,天真烂漫的活泼已经不见了,好似一夜之间懂事了许多。每当见他,自己微笑而胆怯,话语也少了。于怀很想逗她玩,可她不敢撒娇生怕他生气而拘谨无法开怀大笑。他满心愧疚,再也看不见她从前天*朗的脸,似乎是他亲手毁坏她的性情。后来不久,于怀很少回祖母家,他不在这段日子,对于澜来说颇为轻松自在,她不知道他南下游玩,也没有关心他什么时候回来。直到九月秋雨绵绵的一天,正是于澜刚开学不久,于怀从南下归来。当她放学回家进门前,耳边传来家里的热闹声。一进门,见大人们朗朗笑谈萦绕在温暖的厅子里,冲淡了雨天的凉意。于怀正高兴满怀的时候,看见于澜被怔住的眼睛,一时惊讶而说不出来,于是对她笑道:“小澜,回来啦?”母亲招手叫她过来笑道:“快过来,怎么见了你哥不认识啦?”数月没见,于怀变得英气逼人,身上带着南来之风的清新,他上身穿着红橘色的休闲西装显得格外亮眼,一时间她被他的帅气所打动,腼腆而笑。她的母亲向她指着饭桌上礼物道:“看你哥给你买什么啦?”她放下书包,走到饭桌边看到两个漂亮的水晶桃心,她的左右手各拿起来在白色荧光灯下看着桃心里的珠子随里面的油慢悠悠浮沉,看得她心花怒放,向于怀兴奋道:“哥!这两个好漂亮啊!我喜欢,谢谢你啦!”于怀见她这么开心,终于见到她一脸天真烂漫的笑容,心里得到心甘情愿的满足。
当于澜沉湎在回忆而发呆的时候,祖母从厨房步履蹒跚走出来,眼瞅着她蹲在地上翻磁带,道:“小澜,这磁带你要带走?”于澜被祖母叫唤,记忆在阳光中散了。她回看窗外投来微微昏黄的阳光,重温了曾经的时光,刻印在心里重走了一回,画面留着温馨的永恒。忽然听到附近的铁道上传来火车鸣笛后的几声长啸,地上如震感般地感受到火车车轮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