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奕有些惊讶于华歆的问题,他没想到华歆会这么问,犹豫了一下,他点点头说道:“听说过。”他一边小心地用身体为华歆隔出一些空间,让他不被汹涌的人潮挤到,一边低声说道:“当今圣上有个最小的妹妹,她母亲本是皇后宫中的一个宫女,却因先皇一次醉酒……后来,她母亲难产而死,皇后念她自幼失母,因此将她带在身边。她自小便喜穿一身青衣,唤名彤妍。”
彤妍公主自小便得皇后喜爱,又同太子一道长大,虽不是一母所生,却是一母所养。因此太子登基之后,对这个妹妹颇为照拂,尤其是章和三年,太后归天之后,圣上对于这个妹妹,便更加疼爱。因此对于她经常溜出宫,在京中闲晃的事情,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就是在他这般近乎纵容的默许下,彤妍才会遇到华歆。
华歆容貌俊美,不说潘安在世,却也算是万中无一。这样的长相,再配上那份随心风流的气度,在怀春的少女们看来,自然是如意情郎的最佳人选,况且华歆的性子,向来都不是个狠辣的,即使无意,他能做到的也只是礼貌地退开,希望对方能够知难而退。然而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是天生便不知晓什么叫做“退却”的,比如他,比如彤妍。
其实某些方面,他和彤妍还是有许多相像的地方。比如他们都不知道什么叫知难而退,比如他们认定了一人就至死不放手的执着,再比如,他们同样的步步为营和苦心孤诣。
然而这一次,你却没有机会了。凌奕在心中冷笑一声,对那个喜欢青衣的女子说道,这一次,我不会给你任何的机会。
“你是说……”华歆有些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凌奕道。
“嗯。”凌奕点了点头,低声道:“不管是不是有心,你都要离她远些,免得图生事端。”
华歆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两人此时已然走出了福宁河的沿街,步入了庆隆街,同白天的繁华不同,今夜的庆隆街上,十分冷清,甚至可以说有些萧条。偶尔几个行人路过,也是向着福宁街的方向而去,而背朝福宁河向东而行的,除了凌奕他们,几乎没有其他人。
华歆注意着身后不远处跟随的暗探,挑了挑眉,低声问道:“他们怎么还跟着?”
“当做不知便好。”凌奕笑笑,转头同华歆说道:“回府之后,陪我在院中喝一杯?”
“好。”华歆点头应了,回握着凌奕的手,同他一道向着城东走去。
两人行至侯府,已然是定昏之时了,华歆看了看紧闭的侯府大门,突然来了兴致,他转头冲凌奕狡黠一笑,放开了他的手,然而双足一点,轻轻地跃上了院墙。
他站在院墙之上,转过身来对凌奕招了招手,示意他上来。
凌奕见状轻轻一笑,施展身形也上了院墙,两人在院墙之上对视一眼,一跃便入了府内。
府内巡逻的侍卫们看到从天而降的两人皆下了一跳,张嘴便要喊“刺客”,却在看清来人的时候,哑然无言。凌奕有些无奈地看了始作俑者一眼,却见到华歆抬头看着月亮,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只能笑笑,挥手让侍卫们退下,而后转过身看着华歆道:“这黑锅我帮你背下了,你要怎么谢我?”
“小侯爷这话就不对了,怎地说是帮我背黑锅呢?好似这事儿你没有份似的,我真是要冤死了。”华歆有些无赖地笑着,伸手拉过凌奕的手,一边朝后院走去,一边说:“夜深人静的,别扰了旁人的清净,我们自己入府便是了。”
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让凌奕一时之间只能哭笑不得。即便是不好扰了旁人的清净,也不能如你这般,番强而入吧?凌奕想着,却没有说出来,看着华歆的背影,只能苦笑一声,迈开步伐,跟上他的脚步。
一路上遇到的侍卫和下人见了两人皆恭敬的行礼,凌奕随手唤住一个,问道:“魏总管同裕德总管呢?”
“魏总管在账房,裕德总管去了西苑。”那下人低头回道。
“还在西苑?”凌奕闻言一挑眉,沉吟一声开口道:“去将裕德总管叫到我院中来,就说我回府找他。”
“是。”那下人低头应了,转身快步朝西苑而去。
凌奕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同华歆对了个眼色,才快步朝着主院而去,华歆跟在他身后,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主子。”裕德听了传唤,急急忙忙地进了主院,冲着负手立于荷花池边的凌奕躬身行了个礼。
“来了?”凌奕回头看了他一眼,转身指着池中的荷花说道:“这荷花池填平了以后,你说种些什么好?”
裕德蓦然睁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一般。夫人生前最爱的,便是这不枝不蔓,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荷花,自主子十岁之后,只要是有他在的地方,总是有着这样的一池荷花,那些荷花,就好似主子对于夫人的思念一般,平日里并不如何显眼,却是在无时无刻地昭示着,即使不在人世了,这凌阳候的侯府主母,依然是那个婷然玉立的侯府千金,他的儿子,便是这侯府的小主人。
然而今日,主子却突然同他说,要将这荷花填平。裕德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到底只唤出一句:“主子……”
“再过些日子,我便要被正式册封为世子了,从此之后这侯府的荣辱,便有一份在我肩上了。”凌奕没有理会裕德反应,径自开口说道:“受封大典过后,我们也该离京回凌阳了,那个时候想必也该是初秋了,这花也该谢了。我们走之后,这院子可能许多年都不会有人来,京城不必凌阳,北方的天气,到底不适合这些花。”
他说着,叹了一口气,转头看着裕德道:“明日找人来,将这池子填了吧,总归是要谢的,何必到时候让人看了难过?”
裕德看着凌奕,这个当年在雪夜中天真聪慧的孩童已然长成了这般眉目清朗玉树临风的模样,只要是他想要的,自己拼尽全力也会达成所愿。裕德躬下腰身,低声应道:“是。”
“不知凌阳城西的庄子今年的收成如何?”凌奕话题一转,看着南边感叹道:“这一转眼,离开凌阳已经两个多月了,不知父亲在府中,可否安好?”
“侯爷身体健朗,自然一切都好。”裕德低声说道,抬起头来悄悄看了一眼凌奕的脸色,他不知道,为什么好端端的,主子突然变得如此多愁善感起来。
就在裕德疑惑的当口,一个红色的身影踏着漫天的星光,进了院子。他的脚步并不快,可是转眼便到了眼前,他冲裕德微微颔首,举起手中的白瓷酒壶,对凌奕笑道:“来,喝酒。”
凌奕看着他,露出一个笑容,点头应道:“好。”
那笑容,如明烛天南一般,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第九十章
这一次;华歆倒是没有先醉过去,两人酒量相当,又是为了助兴;心中自然有些分寸;待得微醺之时;已然是后半夜了。华歆抬头看了一眼天边的晨星,伸手拉了凌奕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眨了眨眼睛;冲一旁的裕德唤道:“裕德,你……你来,帮我把阿奕扶回屋内。”
凌奕靠在华歆身上;闻言轻笑一声;凑近他耳边,低声道:“我还没到走不动路要人扶的地步。”他说着,环住华歆的腰,朝前迈了几步,而后停在原地,转过头去看着华歆道:“你不走?”
华歆抬起水波潋滟的眸子,明明该是带着些许媚气的动作,他现下做出来却带着一丝天真呆愣的可爱,他眨眨眼睛有些迟钝地迈出一步,回答道:“啊……走,走。”
裕德看了看华歆又看了看凌奕,在心中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上前半步跟在两人身后,看着两个喝得有些上劲的少年相持着朝房内走去,好几次眼看就要摔倒,裕德的手已然伸出却在半路硬生生的停了下来——那两人即使喝得手脚有些不停使唤了,也还是记得身旁站着的是谁,也还是会尽力拉住对方的手,不让对方跌倒。
直到两人折腾到房中,换好寝衣歇息,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裕德看着床榻之上相拥而眠的两人,摇了摇头,勾起一抹无奈地微笑,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轻轻将门带上。却在一转身的时候,看到了那个白色的身影。
眼角有着朱砂痣的青年站在院中,看着自房间中退出来的裕德,对他招了招手。后者迟疑一会儿,抬脚走了过去,“主子刚刚睡下。”
裕德一边伸手指了指院门,示意他退出去,一边低声问道:“西苑那位,可还安好?”
无赦点了点头,转身朝院门走去,他刻意放轻了脚步,低声问道:“华家少主呢?”
“同主子一起歇下了。”裕德轻声说道,像是想起什么一般,露出一丝微笑。
见他如此,无赦也不再问,只是眨眨眼,低声说道:“昨夜无程传信,说凌瑞明日便到京城了。”
“这么快!?”裕德瞪大了眼睛,有些吃惊地问道:“昨日不是还说刚刚过青州府么?”
“说是连夜赶路。”无赦说着摆了摆手,似乎不想再纠结于这个话题,他看了看院内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裕德,低声说道:“无踪刚刚回来过一次,他同我说,歌钦昨晚不曾动作。”
“等主子醒了我自会同他说。”裕德闻言皱起了眉,他看了一眼无赦,点了点头,说道。
“那我先回西苑了。”无赦说着,冲他点点头,转身便朝西苑走去。
在他身后,裕德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朝后院走去,那是下人们的住处,这个时辰,也该让下人们准备早膳了。他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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