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我流浪在东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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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我流浪在东莞-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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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耸立云空的高楼,杂乱的低矮的旧房混在一起,在一片灰蒙蒙的天空热哄哄地涌动,连成了一片。环形的天桥底下过去,大街小巷满是拥挤的人潮。马路上,飞驶的车流在那里如一串鱼似的来回穿梭。路边墙牌下,女人的内衣广告在明亮的日光下生动起来,一个个明亮干净的女子就好像要走下来想同我说一阵话儿。空气中充满了乱糟糟的声音,我不想再听下去。

  我背靠着天桥上的栏杆,一个人站在那里出神。

  远望了灰白天空下的东莞城市,我就把自己的眼镜回到近处的天桥上来,心里是沉重的迷茫。我打了电话给我在这个城市的一家台资工厂做文员的姐姐,没想到接电话的是一个男人的生硬声音,我很不爱听可又得继续听下去。

  电话里那个男人问我:你是谁?真他妈的啰嗦,他以为我在这里打电话不要钱。他一点也不知道我的口袋空了,电话费又是那么贵。

  我忍住气,说:找夏眉,请她接电话。

  男人还是那么多话,慢声慢气地说:夏小姐是你什么人?真他奶奶的那么多废话,我边打电话边看手腕上的表,时间跳得特别的快。

  我很快回话:我叫夏华,她弟弟。

  那个说普通话很别扭的男人终于说出来,我最想听的话,但不是那一句:喔喔,夏眉——她出差了,到香港去了。

  电话里传来了一阵子笑声,我心里想出差有什么好笑的呢?这个男人还要唠叨,我就直插话语中心,很客气地问:先生告诉我,她什么时候回来?

  男人嘻嘻笑笑的声音更大,说:我怎么知道?我能知道吗?我也不知道啊!过了一阵,又告诉我:喔,她出厂已十天了。

  男人还想说下去,我气得骂了起来:你娘的就是废话多,说人走了不就完了。

  挂了电话,心里满身火气,付钱的时候,我又把空的袋子掏了一少半给店铺,心里更想骂人:他奶奶的一句话这么长。

  靠着天桥的护栏,我望着夜色慢慢地垂落下来,华灯初放的街上一片灿烂,夜渐渐被灯光点亮。歌声开始飘荡,被夜风吹送到了天桥上,我很清楚地听到那些歌舞音。街面上的店铺辉煌,里面出进的人,特别是那些美丽的女子,脸白白的,腿长长的,身材那样的柔软丰满,这时候我的心里就想到了女人,欲望火一样的在我身上烧了起来,空寂的心在虚空的东莞的夜街上飘飞。

  故事开始也可以这样写道:我从东莞的总站下车,就遇到了一场狂风暴雨,躲在车站里直到雨水小了下来,我才背了行囊出站。车站很小,三四步就出来到了大街。饭记得还是在广州的一家路边饭店吃了,时间过了半天,我又经过了209国道那不平路上的颠簸,肠胃便慢慢地空泛起来。

  此时天色昏暗,我走出车站,并没有见到说好来接我的姐姐。沿了街道往天桥上来,想横穿马路但又不想上天桥,走天桥当然是路远了许多,就站在东莞大街路边看眼前在细雨中来往的飞车,看到路面上空出许多地方,车辆还在一百米的前方就趁机闯过马路,没想到车瞬间就冲了过来,溅了我一身泥水。我气得大骂娘,可人家早在雨水中过去了,就算没有过去,路面上那么大的流水声和车鸣的杂音合在一起,也是不可能会听到。所以,我骂人家的粗话是白废了口水。

  过了马路,我就站在去大岭山这路边的店铺上等车,准备去姐姐那里。姐姐没有电话,我们联系总是用很慢的信件,她上次来信说就在这附近。她的脸很苍白,记得上次从广州过来东莞时,我就记下了她那劳累过度睡眠不足的样子。姐姐没有电话,也是一个跟万千流浪在东莞大街上的我一样,无奈地漂泊他乡,为了生活而要受无尽地劳累,只是她是一个女人,所以找工作相对起来要容易些,不像我在广州找了半年,还是一点希望也没有,也不知道何处可以停留自己。

  “夏华——”有人喊我的名字。

  我听到了熟悉的家乡话,是姐姐的声音。扭转头来,我发现了苍白脸色的姐姐在不远的地方向我挥手走来。她的眼镜真犀利,一点不像我这个从高等学府出来的人,其实是一点用处也没有。我走在东莞的大街上,戴了一副黑框的眼镜,可是谁会来买我这个大学生的单呢?只有姐姐,这个初中还没毕业的亲人会来,会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来帮我,给我生活的钱粮,到底是知识贬值了,还是我不能适合这个社会?

  姐姐撑了一把花色的雨伞,看到了我便跑了过来,我就看到了她那憔悴的脸,苍白的脸在雨中笑了。雨水细细落在东莞大街上,路面积满了未能及时排泄入下水道的雨水,宽阔的街道小了许多。

  看到姐姐面上盛开了笑容,我也笑了。
  作者题外话:故事的开始,我用多种可能性来叙述,实际是打工人在东莞的种种开始,从而包含更多的生活内容,使小说中的人物更具代表性——七零年代的人打工的生存状况。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三节
东莞大街,我在1996年留下的足迹,当然还可能有第三种开始,即我拿了所毕业的大学的介绍推荐信来这里的高鹰公司应聘,我的故乡来自内地的一个小县,坐火车来东莞得先路过广州站,当然还得从广州转车过来,接下来的事情:

  我从广州赶过来的时候,六月的天气是晴空万里或暴风雨都已无所谓。天气的好坏不是主要的,我最要紧的还是得先去应聘我的工作。我搭车来到高鹰公司,时间稍晚一些,或者说是有人捷足先登。

  过了几道门,我被带进了一个很高级的办公室。瘦小的经理问我:你就是夏华。

  我小声地回话:我就是夏华。

  经理给我倒了一杯茶水,我很感动,人家还没端过来,我就说了客气的话:谢谢!

  经理把水放到我坐的茶几上,后来就从袋子里拿出一支555牌的过滤嘴香烟吸了起来,然后要我做简单的自我介绍。

  我在烟雾中说:我名叫夏华,今年二十三岁,四川万县人,西南大学毕业,未曾有过社会经验,等等。

  经理听到我说完,没有做声,继续在吸烟,似乎要等到那一根烟燃尽。过了一会,便缓缓地说:你在大学读的什么专业?

  我吞吞吐吐地说,其实不应该这样说话:我在学校读历史系,后来出来又学中文。

  经理的脸有些不悦:是这样的吗?

  这个猴一样的男人好像不相信我。我望着他,等那个决定我未来的人发话。十分钟的样子过了,猴瘦的经理说:把你中文专业的证书给我看看?

  我再一次感动,便两只手在袋子里翻证件,嘴不停:好啊,好啊。然后,双手递上自己的学历证明,很尊重的模样。

  经理看了,再次显露了不快乐的脸色。

  这个人什么话也没有说,室内的空气沉淀了,似乎不再流动。我有些担心,心里很不安,好像下半夜一个人去外面做坏事,路上被一个警察跟踪了,想收手不干,但脚已经出了门。

  我呆坐在那里想:事情败了,我还是走吧!

  经理终于说话了,很简短的一句:我知道了。你留个电话,要不改天再来。我心里也清楚人家看到了证件中的假成分。这种话说了也是白说,要我等下去。

  我站起身,接了经理手中我的证件,便灰暗地出来,又到了大街上徘徊。夜色笼罩下的东莞大街,一片灯火煌煌。

  窗外是细细的冬雨,天气寒冷起来。

  我感到执笔的右手在发抖,文章写到这里,有些对这样的开始质疑起来:当初夏华到底是哪一种方式流浪到东莞大街上?我是不是就是夏华?或者我把自己当成了小说里的夏华的替身来说1996年的事情呢?

  故事再次回到开始:

  四川万县出来的大学生夏华,因所学的历史专业在广州找不到工作,就搞了个中文专业的假文凭跑到东莞,准备投靠在这里打工的姐姐,姐姐出了厂家也不知道在哪里?或后来写信联系到了夏眉,人还在东莞但换了厂家,已不再做文员;姐妹俩见面,但因地位卑微也是无能无力,面试了几个厂家又高不成低不就,找了整整半个月了,工作仍是没有着落,就失望地走在东莞的大街上……

  夏华为什么处处碰壁呢?

  所以要来写写我当时的穿着,说一些过去的生活状况,即我在东莞大街上后来的一个个奔走不息的白日和无聊寂寞的黑夜。当说完了这些,我的记忆就进入了恒定的流动中,我就能把在1996年里发生在东莞大街上的事情梳理得脉络分明,清清楚楚。我不是夏华,夏华更不是我;我不是写这篇文章的人,这篇文章里的人更不是我。写来写去,我自己又糊涂起来,渐渐地理不清自己的思路。

  记得我当时穿了一件黄色的大军裤,我很喜欢的颜色,唯有那种蛋黄色彩才能激起我对梦想的激情。小的时候,我就喜欢军人,整日喜欢跟村里的伙伴拿了几把木头手枪“啪啪——啪啪——”的假装打仗,读书了就爱看那些战争题材的书籍和电影,大了,可我身子虚弱当不了兵,读了几年历史系出来,没想到在社会上连个吃饭的地方也没找到,就一个人跑来南方。大裤子是庄严的黄色,配上洁白的白色衬衫,我很单瘦,看上去显得弱不禁风,劳苦活做不了,白领阶层我所学的专业一点派不上用途。总之,我那时在东莞大街上找不到工作,苦力活也没人愿雇,更不用说轻松一点的事。

  姐姐夏眉在附近鞋厂打工,夜里常常加班到凌晨,总是赶不完的货和订单。我白日里就在东莞附近的工业区寻找工作,踏遍了每一个工业区里的每一个角落,或者直接到人才市场去打听一点信息准备第二天面试。夏日的阳光总那么炙热,不久我就晒黑得像个煤炭工人,结果还是找不到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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