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干娘这人有点势利眼,所以不足为奇。
“倩倩自己愿意是吧?”我问。
“是啊,那小伙子也还行,至少我不反对。可是你干娘死活不同意!上个月,人家上门来拜访了,她就耷拉着脸。这不,前几天人家又来了,她也不松口。”
“懂了,我说今天妹妹怎么这么不高兴,原来是因为这事,要不要我去劝劝?”
“你别,回头她觉得你帮我说话,你走了我晚上咋办呢!”干爹苦笑着,他和我说话很随便,偶尔还像是平辈,“这事吧,回头自然而然会有个结果,那什么,光顾着说话了,咱马上开饭,来,洗洗手吧。”
干爹是个很懂吃很会做饭的人,不过家里有这一层别扭,今天也就不想下厨,草草地弄了个火锅,准备吃涮羊肉。
按照他家的规矩,除非冬天,其他时候饭是要在大院子里吃的,据说这样可以接地气。
老大一张桌子支上,周围就坐四个人,显得人和人之间的距离特别远。菜品还算丰盛,估计是听说我来特意去买的:羊肉、牛肉、虾丸、蟹棒、白菜、粉丝,当然也少不了我最爱吃的鲜毛肚。
金灿灿的铜锅前热气腾腾,好在老天爷垂爱,给降下了丝丝的凉风,不然真能把人热死。即使如此,每个人的脑袋上还是冒着大汗。
干娘照例地不给面子,也不知道嘀咕什么,我只听见,“大热天的吃涮羊肉,也不知道图什么!”
我懂得其中的道理,八成是因为我爱吃,可眼下又不敢搭话。
倩倩的模样就糟糕了,按理说是跟她妈妈怄气,怎么把我们也拉下水了。
只有干爹一个人在那儿打趣逗笑,连我都提不起精神来。
没有办法,吃点东西吧,尝了一下,小料太咸了!搞得我兑了清汤还要连吃烧饼。
毫无乐趣地勉强吃了几口,就开始陪着干爹喝酒,酒入愁肠,他老人家很快上了脸。我怕他酒后发火,忙给自己多倒了些,抢先一饮而尽。
这顿饭就在极端无聊,且很不友好的气氛下,匆匆收场了。
干爹干娘去厨房里忙着收拾,依我看,收拾是小,接着吵架是大。人过半百,还有什么可闹的呢?我靠在树下抽烟。
过一会儿,厨房里果然传出争执的声音来,开始还算小,渐渐地越来越大。既然来了,我总要尽些义务,否则日后老爸的面子上也不好看,我掐了烟,走进厨房。
干娘叫得正欢:“以后你给孩子买房?!啊?你是人家老艾吗,人家老艾老了老了还能挣钱,你瞧你退休几年了,干过点什么没有?啊,你……”她一眼瞧见我走进来,立马闭上了嘴。
我了解她的脾气,就算她瞧得起你,除非你是金枝玉叶,否则也不会放在嘴上。
干爹有些酒盖脸,瞧我进来,气鼓鼓地不吭声。
“怎么了,干娘,什么事这么大火。”
“他都跟你说了吧?”就算再不通情理,既然让我一个晚辈知道了,她也不好发作,“我们家倩倩找了个男朋友,带来给我看,我就瞅他不顺眼。”
“怎么了呢?哪儿不称心?”
“哪儿都不称心!要模样没模样,要个头没个头,要房子没房子,要钱没钱!这怎么把姑娘嫁给他呀!”
我估计最后这条才是最关键的,笑了笑:“瞧您气的,您这是说我呢吧?”
“不不,小艾,我可没那意思。”见我这么说,她自己也有点挂不住了,“我是真觉得不合适,这老东……你这干爹倒好,跟女儿一个鼻孔出气,以后受了罪,那可别怪我!”
“行啦,你他妈少嚷嚷几句!”干爹动了怒。
“好了好了,干爹干娘,听我说。我明白这意思了,别的都是次要的,我看呀,这房子是最要紧的。没房子,挣多少钱,还不都是瞎掰嘛。咱们这样,吵也不解决问题,回头把倩倩给逼急了,事儿不是更糟吗?依我看呢,回头……”
我本想说,回头咱们商量着来,先缓一缓,真不行,让他知难而退也就是了。
话到了嘴边,还没来得及说,猛然听见身后一阵“哗啦啦”玻璃碎裂的声音。我反应挺快,马上蹿出去,穿过院子,冲进正房。
一进屋,我便呆住了,眼前赫然呈现出这样一幅诡异的画面:父亲托我带来的法式杯具,已然碎得稀巴,王倩倩穿着她那粉红色的睡衣,面貌狰狞,似笑非笑,她正拿着一块玻璃碴子,在自己的手腕上用力地划拉着……
我的耳朵里似乎都能听见“咔吱吱”,“咔吱吱”,玻璃拉动肉皮的声音!
他妈的!该死的幻觉又来了……我一时间天昏地暗,伸手扶住了门框……
(第二章 完) 。 想看书来
二十九。左眼虚幻,右眼现实(1)
第三章 分身
29。左眼虚幻;右眼现实
人人都想拥有难忘的生日:别出心裁的礼物、摇曳的烛光晚餐、浪漫的午夜时光,诸如此类。
2007年8月10日晚,干爹的度过了难忘的58岁生日。但是,这难忘的生日却是由被摔得粉粉碎的礼物、老夫老妻无可救药的争吵、索然无味的晚餐构成的,现在还加上血淋淋的“饭后甜点”……
奉父亲大人所差,我来为干爹贺寿——晚餐之后,一阵哗啦啦的玻璃碎裂声响过,我闯进屋里,看到干爹的女儿王倩倩,面目狰狞似笑非笑,正拿着玻璃碴子在自己手腕上划来划去,玻璃碴拉动肉皮的声音忽远忽近。
糟了!这该死的幻觉又来了!我一时晕头转向,站立不稳,扶住了门框。
“能不能借我一块玻璃片用用?”我真想这么对妹妹说,“好让我也扎扎自己,用疼痛来分辨幻觉和现实。”
我当然没有这么说,或者还来不及说出这样的疯话来,身边挤过了一个人——是我那身材瘦小的干爹。
紧随其后的,是干娘肥胖的身躯,她把我撞了个踉跄。
“天啊,倩倩,你这是干什么!”她这样一声大叫着,如老鹰瞧见小鸡似的扑了过去。
等一下?我使劲晃了晃脑袋——自己的幻觉,别人是看不见的吧?
John的幻觉,我就看不见;我的幻觉,简心蓝也看不见。能被别人看见的幻觉,就一定不是幻觉,而是现实!
我揉揉眼睛,靠在门框上,干巴巴地瞧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我其实什么也看不见,干爹干娘把我的视线全给挡住了,我听见她的哀号和他的叹息,看见他们手忙脚乱地把玻璃推到一边,把碎片踢得老远。我注意到妹妹的神色骤然改变,仿佛是噩梦方醒般的,整个人失魂落魄。
他们在我眼前忙来跑去,又是端热水,又是拿绷带。我看见泡在水盆里的手腕,汩汩地朝水面上弹出一两个血泡。这些红扑扑的、圆润的血泡,嗖地一枚枚向上面跑,假如不是血液,那将是何等的美景。
同样漂亮的还有倩倩那面无血色的脸蛋,她被什么东西给攫住了,完全是一副痴呆表情,傻愣愣地张着嘴巴,任凭父母折腾。
这不是幻觉,而是活生生的现实。
又过了一会儿,干娘这才把我给想起来,怒气冲冲还不如说恨意十足地回头瞪着我:“你在那傻站着干什么!为什么见你妹妹寻死,也不过来拦着?”
啊,这是个我无法回答的问题。我能怎么说:因为我认为自己是看到了幻觉,我是个病人,辩不清真伪,分不清虚实。
“你个死婆娘,还他妈在唠叨什么!”干爹是真急了,抬手便是一个耳光,“女儿就是让你逼的,你现在反倒怪人家!”
啪的一声,清脆无比,绕梁三日,抽在干娘脸上,也抽在我心里。
是的,我在干什么呢?眼下有干爹干娘招呼着,妹妹不至于彻底没救;假如他们都不在场,等我缓过神来,妹妹会不会早就流干了血?
我这样的人,连自己是不是疯了都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好啊,死老头,你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
两人推推搡搡,纠缠在了一起。
大概是把妹妹的伤势包扎好了吧,他们也顾不上女儿,就在屋子里闹开了。这空旷的大院子,热闹非凡。
如果可能,我想夺门而出逃之夭夭。可总有些事情,还是我能做的,换句话说,如果连这种事我都办不到了,那活着的意义也荡然无存。
我凑过去,夹在两人中间,干娘一把抓过来,在我左眼的下方挠出几条血道子。
我要不要去打狂犬针?我冷冷地嘲讽着,又转头去看干爹,他头上脸上也都扯成了乱鸡窝,两绺头发显然脱离了发根,在额角飘荡着:“干爹您也是,再怎么说打老婆也是不对的。”
我恢复了镇静,用那种看着敌人的眼神去逼视他们:“就冲你们这么闹,倩倩早晚还得有事。少说那些废话,还不赶紧把倩倩送去医院。”
去医院是个好办法,多不讲理的两口子,还好意思到那去丢人现眼?
干爹干娘愣了一下,没说话,可从他们逐渐冷静下来的表情上看,立刻都同意了。没想到妹妹忽然歇斯底里,双手捂着耳朵,“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她惊声尖叫,声音极具穿透力,窗子都忽闪闪地震动了?
我不去关注那些,多少感到有些奇怪,医院怎么了?为什么引起她如此强烈的反应?
“好吧,那咱们不去。”
洁白的纱布裹在她的长发中,垂下来。手腕包扎的地方虽然又有些血渗出来,不过看样子一时间还是能止住的。为什么包了头?我有些莫名,仔细观察,这才在妹妹的脸上也看到涔涔的血迹。她的嘴唇又青又紫,已然咬破了,上面分明有几处坑坑洼洼的牙印。
“妹妹,你跟我出去散散心吧。”
这话一出口,我真想去撞墙。我有什么资格带着她出去?如果在路上她又想做什么蠢事,我该怎么办?那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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