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知道我不是。”她低下头:“你在我身上花了不少钱喏,以后别这样了,我该怎么还你啊。”说完,将手机掏出来,放在桌子上,推到他面前,意思再明显不过。
冷子辰的眼前有点发虚,猜到了她接下来要说什么,脸上坏笑也装不出来了,黑了脸,低头吃东西,刀子和叉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他一向绅士得体,餐具极少发出动静。
林幼喜默默地看着他吃完,然后说:“今天这餐我来请好么,来年,你要去工作了吧,不会来学校了吧,我们不会再见面了对不对,那样……挺好的。”
“林幼喜!”冷子辰猛地抬起头吼她的名字,手狠狠地砸在桌子上,眼中冒着火,餐厅里的客人和服务生都惊悚地看过来,见发火的人是冷子辰,气温更是瞬间降到了零点,没人敢来劝。
林幼喜的脸上还是笑着,似乎一点都不怕他,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几分钟后,竟然是冷子辰败下阵来,看来他低估了这呆子的本事,很好,很好,林幼喜,你很好,他对服务生摆摆手:“结账!”她忙去掏钱包,他已经快手将信用卡递了过去,挑衅地看着她,她只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餐厅,林幼喜在他身后小跑着:“冷子辰,我说的是真的,我们以后真的不要再见面了,这样真的不好。”他还是一味地大步走着,她跟了一会儿,渐渐放慢了脚步,声音放大了些:“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哦,以后,我们就当从来没认识过。”
说完,她停下了脚步,回头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向左走,向右走,我们是两条方向不同的直线,偶尔遭遇了一次交叉点,匆匆擦肩,也许不能做到两不相欠,但是,我会记得你对我的那些好,谢谢你曾经在我的生命里出现过。冷子辰,你很优秀,我也很喜欢你,但是,我配不上你,我不想拖累你。
再见,祝你前途无限,我会在属于我林幼喜的小小的卑微的角落里,一直一直,祝福你,愿你幸福。
冬日冷风疾,吹在脸上,刺骨的痛,南方的树叶却还是绿色的,路边的花圃里,青绿色的植物七零八落地摇曳着,人也如植物,只属于适合自己的土壤,硬要寄居在别处,只是对彼此的亵渎。林幼喜,她很渺小,可是她也有自己的骄傲。
46,那位陪伴的冬季
她的棉衣很薄,是拿了补助后买的,几十块钱一件,头上戴一顶粉红色的毛帽子,手上是配色的毛手套,这都是爸爸织的,手工粗糙些,但是厚密暖和,戴了很多年,似乎还能闻到爸爸的味道,他会在打零工的闲暇时间做这些琐事,或者是在路边卖红薯的时候,或者是工地边喝了一碗稀饭后,和父亲生活在一起的十八年,虽然凄苦,但却仿佛已经耗尽了她一生的幸福和快乐。
那个最疼爱他的人,还是去了,从此,天地间,她别无所依,冷子辰,短暂出现的异性,莫名而来的男子,他也曾给过她凉薄的宠爱和依赖感,可是,她的心境,已经是不复从前,如果注定要失去,又何必贪恋。她想了很久很久,终于还是痛下决心,早早收手。
将裹着手套的手呵在嘴边,一股白色的雾气萦绕在眼前,她的喉咙酸痛得难耐,吸了吸鼻子,眼泪流了下来,用手去抹,水气挂在长长密密的睫毛上,忽闪忽闪几乎几乎要将眼睛冻住。棉衣快被冰冷的潮气侵透,她的牙齿打着颤。
上海的冬天好冷,似乎比北方的落叶镇还要冷,那股冷意,是从身体里面散发出来的,骨骼发肤,无孔不入。穿得再多,只怕也扛不住这彻骨的寒。
她很无助,也很难受,很想回家,人在这样的时候,总是会异常的思念家的温暖。可是,她的家在哪儿呢?她没有家了。这世界这么大,却没有一个人暖热了屋子等着她回去,没有她小小林幼喜的容身之所,寒假,除夕,这些团圆的节日,如今都只是讽刺,林幼喜,你要去哪儿。
她紧紧地捂住口鼻,哽咽得几乎要瘫软。她要去哪里,她要去哪里……她该怎么安置自己的人,自己的心,去度过这人生中第一个一无所有的冬季。
“林幼喜!”林幼喜顿在原地辗转,不觉身后传来踢踏的脚步声,有人叫她的名字,她一回头,硬生生地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或者说,被人重重地扯进了怀中。那人的外套质料松软棉实,有力的手臂将她瘦弱的身体拥入其中,深深陷入,不让她动弹,一阵阵暖流扑过来,温暖得,让她亦不想动弹。
“冷子辰……”他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林幼喜僵硬地贴着冷子辰的胸口,不敢动,怕一动,就发现一切都是幻觉,她小声地嘀咕着他的名字,是他么,真的是他么,他刚刚很生气很恼火地走了,以他的性格,大概是永远都不会再搭理她了,他会回来么?
冷子辰的口中呵着白色的气,扑在她的脸颊上:“林幼喜,你这个呆子,本事还不小,还想跟我造反。我告诉你,大少爷还就惹上你了,你想摆脱我,没那么容易。”明明是泼皮无赖的腔调,却听得人想哭。
“冷子辰。”林幼喜抽了抽鼻头,轻轻动了动,冷子辰以为她要跑,忙将她抱得更紧,可是,她只是抓住了他的衣襟,当成手帕,抹了把眼泪:“你身上怎么那么暖和。”话说出来,一阵害臊,不禁扑哧乐了起来,她这是怎么了,竟然,突然好开心。
“呆子。”冷子辰揉揉她的后背,她的外衣很薄,穿这么少,还怪他暖和,轻声说:“你怎么这么恶心,鼻涕都流出来了。”准备了一肚子软话,一见到她,竟然就想骂她,嘴角却悄悄向两边咧开去,再咧开去,还好她傻傻的把头埋起来不敢看他。
确实丢脸,但还好,她总是看不见。
第二天上午下午两场,考完了最后的科目,领到了学校的寒假通知单,开始收拾行李,从上海到落叶镇路途遥远,直达的火车只有一趟,临近春节,车票紧俏,林幼喜的半价学生票,自然是买不到座位的,只让负责买票的班长帮她带了一张站票,三十几个小时,入学的时候,她就这样站来的,饶是如此,也要两三百块钱,是笔不小的开支。
都说坐火车坐火车,其实火车是用来站的,有些没有门路没有关系没有钱的人,就得站火车,赶上逢年过节,连个好的站位,也不是那么容易抢得到的。
林幼喜回家的火车是第二天上午,考完试当天,邻省路途较近的孙美就上了长途汽车,叶梦梦定了傍晚的飞机,下了考场就和吴鸿飞一起不知所踪了,苏欢欢家在上海不着急,所以留下来陪林幼喜住最后一个晚上,免得她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宿舍无聊。
朋友,就是平时用最犀利言辞数落你,关键时候,却不会丢下你的那个人。林幼喜珍惜来之不易的友情,生怕自己做得不好惹她们不高兴,却不曾料想,将来,亲手丢下这份友情的人,竟然会是自己。
这一晚,寝室只剩下了两个人,林幼喜没有什么行李,老家也没有亲戚要去走动,还是那个黑色的小小旧箱子,里面是一身换洗的衣物和几本书,合上了箱子,她不好意思地看着苏欢欢,看得苏欢欢身上浮起了好几层鸡皮疙瘩,林幼喜这种哀求倒霉的眼神,连女生也招架不住。
“你看了我一整个晚上了,到底有什么话要说?”苏欢欢是个心里藏不住话的人,忍了几个小时已经是她的极限:“是不是感谢我留下来陪你一个晚上啊,免了,朕现在已经心有所属,你千万不要以身相许。”
“不是,欢欢。”林幼喜的脸涨得像个柿子,但是这话她却不得不说:“其实,我是想、想想……”
“你想想想什么大头鬼?”苏欢欢故意扭过头不看她,留给她一个长长的后背。
“我想问你借点钱。”林幼喜几乎快哭了,她手里只剩下单程的车票钱,回去了,就不知道怎么回来,但是她真的很想回去看看爸爸的灵位,陪爸爸说说话,烧点纸钱,毕竟这是他在那边的第一个年,她不能不回去,所以现在只好借点钱应急了。
不知道听什么人说过,朋友之间,最忌讳的事情,就是谈钱,再珍贵的友情,只要涉及要金钱,就会变质,她是多么珍惜苏欢欢这个朋友,她真的不想开这个口,可是,她又能向谁开这个口:“来年奖学金发下来,我就还你,我发誓。”
“我就知道是这个事情,你那钱包,我哪天不偷看个三五回,呸呸呸,我怎么能是偷看呢,我是领导视察工作,体恤民情。”苏欢欢这才转回头,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信封,在林幼喜眼前晃来晃去:“喏,这不都给你准备好了,我就说嘛,你呀,是老天爷心疼你,让你吃了十八年的苦,然后派了个救世主来拯救你。”
林幼喜错愕地看着苏欢欢,从她手中接过了信封,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个饭卡大小的硬片,她将东西拿出来,是一张银行卡附卡,看上去应该是新的,一丝划痕都无,她不解地看着苏欢欢:“欢欢,你这是什么意思?”借几百块钱而已,直接拿张附卡给她,虽然苏欢欢家境不错,但这钱借的,好像也有点过头了吧。
“你个呆子,不会连附卡是什么都不知道吧,来来来,苏老师免费给你上一节货币银行学,简单来说,就是你需要多少钱,就自己去刷,主卡人会按时帮你还。”苏欢欢笑了起来,一屁股坐到床上,拆开薯片袋子:“老实讲,如果你跟我借,我也会借给你,绝对不是因为你帮我洗了半年衣服,只是因为我打心眼儿里心疼你。但我就是看不得你支支吾吾的样子,一点小事儿也说不出口,你把我们想得也太陌生了。不过嘛,现在有人凡事都帮你准备好了,我也就乐得不多管闲事了。”
“谁?”林幼喜问完就觉得多余,是谁,这仿佛根本是个不需要问的问题,那人昨天中午将她送回宿舍,就火烧屁股似的走掉了,说是衣服被她弄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