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儿- 第13部分

　　我心里咯噔一下。

　　“凝儿，”话一出口，忽然觉得不妥，赶紧改口说，“肖凝到底是什么人？”

　　“哎呀，没必要改嘛，怎么顺口怎么叫就是了，那么别扭干嘛！我们都知道你叫她凝儿。妈妈也这样叫。继续叫就是了，没关系，继续。”

　　“凝儿到底是什么人？”

　　“美国人呀。”

　　我的心又咯噔一下：“你，说什么？凝儿是，美国人？！”

　　“是啊，”

　　“可是——”

　　“可是什么？”

　　“我怎么一点也没看出来呀！”

　　“让你看出来就不是肖凝了，她可不简单！当个特务也绰绰有余。如果我大几岁，都想追她呢！”

　　这时我想起凝儿的西餐，想起那些稀奇古怪的理念，催儿子：“赶快说说，别慢条斯理的，爸爸的心脏快受不了了！”

　　“好吧，”儿子咳嗽一下，“看在你是我老爸的份上，就不给你卖关子了。为彻底解决你的睡觉问题，我老丁今晚就给你拨开迷雾，化解疑团。”

　　我全神贯注地盯着儿子。

　　他点上一支烟，像我，猛抽一口，然后慢慢地吐着：“肖凝祖籍是河北的，爷爷奶奶四十年代初来的美国。父亲是加州的议员，是个在当地很有影响的人物。”

　　我忽然想起凝儿说过爸爸是议员。

　　“肖凝的爸爸由于受老辈影响，对华人特别友好。当地华人遇到什么难处，都愿意找他，他也很热心……那是1998年，妈妈发现美国人喜欢中文的逐渐增多，想办一所中文学校。肖凝爸爸很热心，记得他当时还帮着拉了些赞助。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妈妈今天的四所中文学校。”

　　“什么什么？”我大惊，心想，儿子怎么从来没给我说起过，“四所中文学校？”

　　“是啊，看你那样儿！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这里，纽约、还有夏威夷的中文学校，都是妈妈创建的，占大股份，懂吗？她是董事长。老丁同志，要在国内，如今的妈妈可是亿万富婆了！”

　　我有点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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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是2000年吧，”儿子抽了口烟，继续说，“肖凝研究生毕业后，留在南加州大学长堤分校，从事中国民俗的研究工作。为更好地了解中国，在她父亲的建议下，她开始跟着妈妈学中文。其实她以前的中文也不错，是爷爷奶奶教的。她家有规定，进家必须说中国话。由于肖凝小时候的中国话差，没少挨爷爷的教训。也许就是从那时起，肖凝开始了解了一些你的情况。”

　　我想起了凝儿“知道我十年”。

　　“学习的空闲，肖凝经常缠着妈妈讲些你们的故事，曾多次被你们的恋情感动的流泪。你博客上的小说、诗歌、散文，她看了无数遍，好多都能背下来。她包里有你的照片，网上下的，博客上挺帅的那张。平时只要你有新博文，她都是第一个知道。对了，你知道那个今天月季明天牡丹的回帖者吗？就是她……肖凝是个独身主义者，很顽固，还兼着洛杉矶女独协会的秘书长。她对男孩子从来没兴趣，我和妈妈都曾怀疑她是同性恋，其实不是，这一点恐怕不用解释了吧。”我的脸微微有点发烧。说到这里，儿子又点上一支烟。若在平时，我是坚决反对他继续抽的，今天特殊，没再制止，心里在想着凝儿的独身主义。

　　“有一次我们去肖凝家做客，她父亲给我妈妈开玩笑说，凝儿因为喜欢我妈妈，以至于快喜欢上妈妈前夫了。他提醒妈妈早点复婚，若不然，凝儿可能要去抢了。说完哈哈大笑。妈妈也笑着问，如果真有那样的事儿发生，你是什么态度？肖凝父亲说，如果真那样倒是个不错的选择，起码凝儿能放弃独身。这时，一直在一边听着的肖凝突然把水杯朝桌子上一蹲，厉声道：不许谈我！又引来大家的一阵笑声。这本来是个玩笑，却提醒了我。后来碰上肖凝，和她谈起把你弄来美国来和妈妈团聚的事儿。她非常高兴，说很愿意充当这个使者。还开玩笑说：说不定，我还真能爱上你爸呢！……因为我们都知道，肖凝除了她父亲和爷爷，从没真正爱过一个男人。我让肖凝放心，爸爸心里只有妈妈，不会再爱其他人。肖凝说，如果真是这样，她倒真愿意试一下。其实肖凝和妈妈关系很好，她也知道妈妈一直在牵挂你。我把这个想法给灵儿说了，灵儿开始担心肖凝太漂亮，别真的把你迷住，想办的事儿办不成，到头来还把自己的爸爸送人。我说不会，我的爸爸我知道。灵儿眨巴眨巴眼，突然提议，咱们是不是考验考验爸爸，就说妈妈嫁人了，看看爸爸对妈妈的心有多诚。如果经得起考验，灵儿说，她对我也就永远放心了！开始我不同意，灵儿不知处于什么心态，执意坚持，我也就同意了，当时真没想那么多。”

　　我深深地吸口气，想起白天灵儿劝我吃饭。看不出，这丫头还真在其中使了鬼点子。

　　儿子给我倒了杯水，坐下：“商量好后，我们就给肖凝恶补了一些你的情况。怕遗漏，还装出了解你的样子去妈妈那里窃取。细心的肖凝还偷偷记住了妈妈的香水牌子。为不引起你的怀疑，我故意让肖凝去找小曼阿姨，让她出面给你们搭桥，我想这样会更好些。凭着多年交往，我们了解肖凝，她是个有个性，有主见、讲诚信的人。我们相信她一定会信守承诺。更何况，她是个独身主义者。”

　　“这件事儿你妈妈知道吗？”我打断儿子，心里却在想着凝儿的香水。

　　“不知道。我们当时没给妈妈说，只说肖凝去中国是为了办理北京别墅的事儿。直到肖凝到了以后，我们才把实情说给妈妈。那几天我和灵儿都看出来了，妈妈过的很不轻松，时常露出心事重重的样子。可能是不想让我们看出来，每天还强打着精神，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直到听了你们的艺术人生，她再也撑不住了，一个人趴在桌上呜呜地哭起来，哭着哭着，就突然犯病了。”说到这里，儿子开始抽泣。

　　我的泪水也开始流。

　　“当时，妈妈脸色发紫，把我们吓坏了。灵儿吓得光直到傻哭，连电话都不会拨了！……”这时儿子控制不住，竟哭出声来，“这是个教训，爸，你别再说什么了，我和灵儿已经认识到这个玩笑开过了……”

　　我给儿子摆摆手，示意他放低声音：“那么，北京的别墅是怎么回事？”

　　儿子擦擦泪：“我和灵儿已经受聘于北京的两家公司，在国贸那儿。年底我们就打算回国了。妈妈考虑到我们应该有个大一些的住所，就想起你曾经喜欢的东三环那套别墅，让我先给北京的朋友联系……妈说早点儿办下来，心里踏实。”

　　我愕然：“那可是千多万呢。”

　　儿子说：“是，全办下来一千七百多万，已经办完了。”

　　我似乎明白林儿为什么变化这么大了，十几年异国的创业磨砺，铁棒也能磨成针啊！……

　　“就在我给你打电话的前一小时，”儿子继续说，“妈妈可能知道自己快不行了，把我和灵儿叫到身边，告诉我们一个秘密，说你之所以不来美国，主要是因为你一直有个愿望，想在泰山脚下建一座音乐厅，让你的《中华泰山五千年音乐史诗》在那里永远地演奏下去。她希望我和灵儿携手，共同为实现你的愿望做点事儿。她还说她在美国这么多年打拼，都是为了帮你实现这一夙愿。妈妈最后说，她向泰山音乐厅捐资1000万美金的捐资书已经写好了，放在了床头的柜子里，万一她走了，就让我们交给你…。。”

　　听到这里，一股巨大的悔恨之情涌上心头，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儿子走过来，扶着我的肩膀。过了好久，我止住抽搐。

　　“那，后来呢？”这会儿，我突然又想到凝儿，“凝儿，凝儿她——”

　　儿子接着说：“你回来的当晚她就回来了，你们是前后的班机。她先是给我打来电话。来看妈妈的时候，正赶上你昏迷。看见你，她就哭了，哭的很伤心。从她痛苦的表情上，我们大家都明白了一切！……说实话，我们都没想到会这样，和她认识十几年了，从没见她这么难受过，连妈妈和我们都在陪她哭。妈妈把肖凝搂在怀里，拍着她，一连说了好几个谢谢。妈妈请求她接管她在美国的四所中文学校。还劝她和我们一起回家。肖凝坚持说不。她告诉我们，她回美国不想再见你了。妈妈不同意，我和灵儿也力劝。她说你们谁也别劝了，她在回来的飞机上已经考虑清楚。她希望我们一家人幸福。她说她不论走到哪里，不论到什么时候，都会想着我们，祝福我们。我们了解她，知道再劝也于事无补。临走，肖凝流着泪，将一个信封地放进你胸前，然后俯下身，在你额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当时，我们的心都碎了……”

　　听到这里，我不由回想起和凝儿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想起我们离别时的撕心裂肺，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怕影响林儿和灵儿，我用双手捂着嘴，努力地克制着，克制着……这时候，儿子轻轻地拍拍我的肩，动情地说：“爸，对不起，我们没想到会这样，更没想到会那么深深地伤害到肖凝！……都是我的错，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说着，儿子向后退了两步，流着泪，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面对儿子真诚的忏悔，我已经找不到理由再去责备他了。

　　这时候，儿子把手里的那个信封递给我，说是肖凝留下的。我赶紧擦去泪水，用颤抖的手打开，里面除了一张为泰山音乐厅的捐款单外，还有一幅照片，是我和凝儿在“高山流水”下的合影……

　　
　　2010年8月18改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