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特别亲密,也不与人交恶,但那双细长的眼睛着实讨喜,笑起来就像一只无害的狐狸。
调令下达当天,一群新旧同事闹着她请客,向远生性节俭,不喜张扬,想着法子推脱,无奈身为半个永凯人的章粤消息灵通,很快掺和进来,死乞白赖地非让她在左岸请着大伙撮了一顿。用章粤的话说,看着向远埋单时心疼的表情,那种快感是任何美味佳肴都无法取代的。
然而,向远之前一再强调的改天再聚,除了想施缓兵之计外,更重要的是那天恰逢叶秉林58岁生日。由于并非逢十大寿,叶秉林也没打算大事铺张,不过是邀了至亲好友,在家里聚聚,他让叶昀给向远打了电话,让她到时一定要来吃饭,向远两头为难,最后对叶秉林说明情况,尽可能早地结束了章粤这边的饭局,就直接往叶家赶。
十月的南国都市天黑得很晚,向远被章粤灌了两杯,面红耳赤地辞了一帮同事从左岸出来,大街方才华灯初上。她坐在计程车上,看见手机上五个未接电话,之前闹哄哄的都未察觉。来电的号码有2个是叶家电话,2个是叶昀手机,还有一个属于叶骞泽。叶昀催她是意料中事,而骞泽和她,却是许久没有联络,向远并没有回电,对司机说了声:“麻烦快些。”然后便摇下了车窗,初凉的夜风扑打在微烫的脸上,凭空地有几分泠洌。
左岸跟叶家的路程算不上太远,向远按门铃的时候,心想应该还赶得上在饭桌上向叶叔叔祝寿,门开得很快,站在门那边的不是杨阿姨,而是脸色有些惶然的叶昀。
叶昀看见向远眼里一喜,然后迅速在玄关处将她扯到一边,向远狐疑,还来不及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屋里传来碗筷落地的声音和叶秉林的怒声斥责已经证实了她的猜想。
“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向远低声问道。
叶昀附在她耳边说,“本来吃得好好的,我爸不知道接了谁的一个电话,就开始对二叔大发脾气,好像是说公司账上少了钱……”
向远知道他口里的二叔就是叶秉文,不知道为什么,知道闯祸的人是他,她竟然无端松了口气。叶昀催着她进屋去,她却驻足不前,不管里面发生了什么,都是他们叶家的家事,她不确定自己这个时候出现是否恰当。然而屋里的人都察觉了这边的动静,就连叶秉林的呵斥也静止了数秒,然后问了声:“是向远吗?”
“是我,叶叔叔,不好意思来晚了。”向远唯有硬着头皮走进去,假装对一地的狼藉,还有在座几人的诡异表情视若无睹。她朝餐桌走去的时候,俯身为蹲在地上忙着收拾残局的杨阿姨捡起了几片破碎的玻璃杯残片,片刻停顿间,周围几张表情各异的面孔尽收眼底,叶秉林一脸的盛怒自然不在话下,惯来温柔沉默的叶太太坐在丈夫的身边,一反常态的失魂落魄。骞泽和叶昀的几个堂姑姑也在场,都不约而同地缄默,看见向远走了进来,其中两人低声交谈了两句;只有骞泽站了起来,朝她微微一笑,然而眉目间却也是心事重重;叶灵的病仿佛确实好了很多,脸颊也比原先丰润了一些,她浑然无事地边喝果汁边不时地看着叶骞泽,仿佛周围的一切纷争都与她没有关系;处在风暴中心的叶秉文靠在椅背上玩着手里的车钥匙,依旧一脸的玩世不恭。
叶秉林看见她,长叹了口气,拍了拍身边的位子,“向远你坐下来,你也来看看,我们老叶家尽出些什么有出息的人。”
“哥!”叶秉文瞥了向远一眼,挑眉说道,“就算有什么事,也没有必要当着外人的面说吧。”
向远没有出声,她好像没有听到叶秉文的话,伸手接过骞泽递过来的一杯水,水是热的,她骤然触碰到的指尖却很凉。
叶秉林冷笑了一声,“亏你说得出口,她是外人,可你干的好事又哪点像自家人的作为。一百四十三万,你说一句没了,就没了?如果你不是姓叶,你能这么胆大妄为?”
叶秉文把手置于桌沿,“大哥,你从商那么多年,也该知道做生意有赚就有赔,没错,我用那九十三万跟对方做那笔油料生意之前,没想到那家伙仗着有个当官的老头子说赖就赖,一转眼人跑到国外就不认账了,但是我的初衷也是为了公司好,生意做成了,公司不也得利吗?”
叶秉林气不打一处来,“好,你倒成了一心一意为公司谋发展了,那么拿着五十万去赌,输得精光,也是为公司好?你有脸就给我继续说下去。”
“谁都知道不该赌,可那也得看看跟我赌的那都是什么人,那都是我们拓展业务招投标的关键人物,平时就算有心送钱,别人也未必愿意收。大哥,这个世道就是这样,输不起这些钱,就铺不开路子。”
“你还敢叫我‘大哥’?在家里我是你大哥,在公司我才是负责人,你做这些之前就没有想过问问我的意见?”
“如果我问你,结果会怎么样,大家心知肚明。大哥,我承认江源是你一拳一脚闯下来的,可是现在时代不一样了,你那套经营的老办法现在还行得通吗,别告诉我你没有意识到我们江源能够承揽到的工程越来越少,何况现在原材料价格一天比一天飙升,那些建筑商、开发商那一个不是心黑到极点,你老老实实做建材,就算一年忙到头,凭那点利润又能撑多久?公司里几百张嘴嗷嗷地等着饭吃,当初你让我负责广立投资公司这一块,不也是想着要另谋一条出路吗?”
“可是我指的另一条出路从来不包括那些歪门邪道!”叶秉林用力一拍桌子,各人面前的碗筷均是一晃。“秉文,我年纪大了,这几年也感到力不从心,但是这并不代表我糊涂,那九十三万是我给你们广利的流动资金,你空口无凭说赔了,我暂且不追究,但是赌输的那五十万却不折不扣是江源账上的钱,你主管财务部,但是我却从没有签字认可过那笔资金的划拨,你连我的私章都敢伪造,还有什么事是你不敢做的?”
叶秉文第一次面对兄长的指控默不作声。
叶秉林却没有打算就此放过,他缓缓从外套口袋里掏出那枚田黄印章,轻轻把它抛到餐桌上, 2mmX2mm的规格,小而温润的石头,向远却可以感觉到它落在木质桌面的那一瞬,有人微不可察地战栗。
“还是,你盖的章并不是伪造?”叶秉林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语气,一双手却手青筋浮动,“你应该知道按照江源的制度,财务章管理者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严禁持有法人私章,这枚印章我始终随身携带,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将它拿到手的?”
叶秉文脸色微变,“是我趁你没注意的时候拿的,又偷偷地放了回去,五十万而已,我以为那笔油料生意做成后能顺利把这笔钱填回去。”
“你自己拿的?”叶秉林笑了一声,眼睛里却寒霜一片,“你从哪里拿,又还到那里去?你真当我是糊涂了?你们都当我糊涂了。”
这句话一出,四周仿佛连呼吸声都被屏住了,安静得让人心慌意乱。
“大哥,你知道,我们姐妹是真的不知情的。”叶骞泽的其中一个堂姑姑率先开腔,她们虽然都是姓叶,也深受叶秉林关照,往来密切,但并不在江源任职,而且毕竟是关系隔了一层,拿到私章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自然是可以置身事外的。
叶秉林没有说话,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是否已经有了答案,也无从得知这个答案将会带来什么后果。
“没有人愿意告诉我是吗?”他一个一个地看着自己的家人,不敢置信、失望、痛心和忿恨同时在他眼里碰撞,没错,五十万,江源不差这五十万,他也不差这五十万,可他做了半辈子生意,从没有觉得像这刻那般赔得惨痛,就连他最珍视的家人间的信任都赔了进去。
58岁的生意人心里忽然一阵颓然,罢了,罢了,何必问个清楚呢,他这个弟弟确实需要一点教训,但是至于其他人,不管拿章的是谁,为的是什么,哪结果都是拿刀在他自己心上剜?
他在一片死寂中将那个私章握回手心,然而就在这一刻,叶骞泽,他的大儿子悄无声息地站了起来。“是我,爸,是我拿的。对不起。”
第二十七章
叶骞泽身动的那一瞬,向远骇然地在桌下扯住了身边的他,除了起初递水那短暂的接触,她已经许久没有触碰到他的手,此刻抓在手里,如冰凉的蛇,她知道,那濡湿的都是汗。
然而她终究没有办法阻止,那双手如蛇般从她指尖滑脱。
“是我,爸,是我拿的。对不起。”
“你?”叶秉林很费力才笑了出来,脸色血一般的赤红,“你说是你拿的?”质问的人仿佛更无所适从,那是他的儿子,他最信赖的儿子。
叶骞泽低下了头,语气却平静,“爸,其实二叔有些话说得对,江源这几年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光是省内,好几家生产同类产品的小厂发展得都比我们强,他们凭的是什么,不是质量,也不是信誉,是门路,门路是需要钱来铺的,只是我没想到会让您那么伤心,尤其是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都是我的错,爸,对不起。”
“你胡说,章是我拿的。”叶灵腾地站了起来。
叶骞泽按捺着焦虑,压低声音道,“阿灵,你什么都不懂,这个时候胡闹什么?”
“你说是你拿的,我也可以说是我拿的。”
“你们这是干什么?”叶太太痛哭失声。
叶秉文的脸色更加阴鹜,“就算是我的错,五十万我填就是,弄得天塌下来似的,犯得着吗?”
“秉文,你少说两句吧。”他的一个堂姐妹出声劝阻。
没有人注意到,叶秉林的脸色是什么时候从血红褪成了铁青,然后是灰白。他定定看着眼前这一幕,半句话都说不出来,然后整个人泥塑一般,径直从椅子上往地面栽去。
向远眼明手快伸手去扶,失去意识的人本就沉重如石,何况是身材高大,中年发福的叶秉林,饶是她力气不小,竭力撑住那个落地的身体时,整个人受那力的牵引连带着往地面栽,幸而叶昀飞身上来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