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揣摩一下这番抱怨涵盖的意思,葛棠不禁后怕。昨晚回来的路上,她看到地上有两条影子,确实不是错觉,如果说跟在后面的不是百岁,那又会是谁?
百岁研究地盯着她的反应,开始不高兴,“嘛?你要去找他是不?别当我不知道什么情况。从打那天他自找刺激跟着咱俩开始,你老惦记着去安抚他那受伤的心灵。我告诉你不行噢,他那么大个人,还能把自己憋屈死了不成?你今儿不给你姐做饭吗,赶紧起来买菜去……”
“百岁儿百岁儿,”葛棠焦急地打断他的话,“我觉得有人跟踪我。”
百岁眯眼,“还不就是那剃头的?”
葛棠苦着脸,“什么啊。”
“别‘什么’,他不是没干过。”百岁俯视她,用阴森目光阻止她的辩词,“我的心情因为这个话题被破坏了,眼下急需一个煎饼弥补。”
葛棠说:“厕所有抹布。”她的紧张感也遭破坏了,软绵绵再次缩回被子里。
百岁犹做最后争取,“你现在怎么也不起来晨跑了?”
葛棠闷声道:“为了长肉,你不是喜欢胖姑娘吗?”
信口一言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百岁喜滋滋地钻进被窝里,抱着她说:“好,那你先给我睡到一百斤再起来。”
觉是越睡越有,两人蜷着一同睡着,百岁后来被饥肠辘辘声吵醒,恍然惊觉,再睡下去,自己恐怕就要先饿回一百斤了。
小心掀被下床,动作职业偷儿一般轻悄,完全没惊动葛棠。
但葛棠仍没睡安生。
百岁才溜进厨房,就听见自己手机铃声大作。心想反正最快速度回去接电话,葛棠也得被吵醒了,还不如干脆任它响着,他先找食填肚子再说。
葛棠见他半天没过来接电话,以为没听见,大声唤了一声。
百岁塞了一嘴干面包,也没应声,走进来看看来显,“你姐。”
葛棠躺在床上恍若未闻,并不上他的当。
百岁歪着嘴角笑,“那我也不接。”
没两分钟葛棠的手机就响了。
葛萱大叹不走运,“妹儿啊,我本来想找个司机接你去,可他好像没起来,不接我电话。”
葛棠瞥了百岁一眼,“我自己去。”
葛萱嘿嘿笑,“其实我主要想让他帮你拿东西,这样我就不用陪你去超市了。”
葛棠叹气,“懒死。”抓过纸笔,咬下笔帽,“说吧,买啥?”
葛萱边想边说,表单越列越长。葛棠划掉一些可买可不买的,看了一会儿,皱眉,抬头,45度角仰视百岁。
百岁诚挚地说:“不是我不帮你拿,穿帮了别怨我。”
葛棠瞅着他,没说话。电话里传来江齐楚的声音,具体说的什么不太清楚,大抵是不让葛萱给她分配这么重的任务。
葛萱于是说:“反正你看着买吧,能拿多少买多少。江楚要是回来得早了就去接你。”
葛棠弹下便笺,“不用了,百岁在这儿呢。”
百岁抓着T恤才套进脖子,穿了一只衣袖,另一只胳膊半举着愣在空中,讶然看向葛棠。
听了妹妹传递的迅息,葛萱只是咭咭笑笑,“百岁儿这孩子最可靠,生怕你说做饭又不来,早早儿就去给我押人了。”
葛棠噗哧笑出声,“是是是……”
百岁不明真相,按捺住慌张,默默观察她的反应。
葛棠挂了电话,要笑不笑地瞥他一眼。
百岁顿时如堕五里雾,“不是说晚点再知会她么?”
葛棠点头,“啊。”那也不能比商亮还晚啊。
她和百岁的事,如果被商亮抢先一步通知葛萱,局势肯定无法控制。这俩人为图热闹,搞不好会张罗着一起结婚。
类似于典礼的模糊场面在脑中急闪而过,葛棠压不住心跳,压不住那种向往的感觉。
虽然这不是什么好孩子,但还挺能假扮纯良的,再加上有葛萱给说好话,妈应该可以接受他吧。
葛棠这么想着,又瞄了一眼百岁。
百岁彻底莫名其妙。
平时也不算聒噪的人,一揣了心思更是没言语。出小区来拦了车,报过目的地,车里便一阵静默。
葛棠尚未察觉气氛怪异,百岁可受不了一车人各活在各自的感官里,心想这开车的怎么也不拨个交广台什么的听听。
过一所学校,遇上个大红灯,司机拉了手闸,瞅着校门口闲磨牙,“现在这孩子也够不容易的,大礼拜的还上课。”
百岁不屑,“什么不容易,车接车送的。”
司机噗哧一声,“别说,还真不少好车。”
百岁邪恶道:“开那么贵的车接孩子,情等着被绑架么!”
葛棠被司机的大笑声拉回了神,扭头跟着看,却被开上来的一辆车子挡住视线。
桔色的SUV,不算特常见,猛一下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死盯着看了半天,不等她回忆起来,变灯通行,那车抢并在前头,眨眼就开远了。
葛棠看得专注,下意识地跟着探出去头去,被百岁一把拽回来。
“要飞啊?”他没好气地问,左右看看并排车辆。
葛棠一本正经地解释,“呼吸下新鲜的车尾气。”
百岁瞪着那胡说八道的女人,失笑,“刚那谁的车啊?”他洞察力当然没那么逊,早瞧出来她魂附在什么上了。
葛棠如实答道:“好像见过,又想不起来。”
“可不是见过吗,我们店里就有样车。”百岁斜睨她,“你喜欢?”
葛棠摇头,“哪有女的开那么大车的……”
司机眼睛很快,看清了侮辱自己车技的人,“那车就是个女的开啊,还挺漂亮的。”
百岁说:“这颜色儿都是女的买——买的不一定,但开出来的基本上都是女的。”
两个思想下流的男人心照不宣,邪笑声声。
葛棠脑中某根神经被触动,“噢,对。”她想起来见过哪个女的开这么大个儿的车了。
富家女顾灵曦,连头发都是这颜色的。
百岁笑她,“你对什么?”
葛棠诚挚道:“你说的都对。”
司机笑,“这媳妇儿真听话。”
百岁说:“对。”
葛棠向外看下路牌,是去“雾发妩天”的路没错,可惜如果不是单纯为剪头发的话,恐怕顾小姐这一趟要白跑了。
虽然葛棠已准备向葛萱坦白她和百岁的关系,但她觉得这事儿怎么说都很突兀,就希望葛萱能猜出点苗头,自己顺势承认,这样最自然而然了。谁都不别扭。
可对于她和百岁一同出现的情况,葛萱丝毫没多想,这让葛棠也挺无奈的。
百岁贼得很,葛棠一叹气,他就明白了。故意搭着她肩膀,亲昵地叫“小棠姐”。
葛棠狠拐了一肘子,百岁早就防备,灵活地蹿开了。
葛萱不明所以地嘲笑他,“你发什么洋贱?”
门铃响,百岁猜道:“江哥?”
葛萱说:“他没这么早回。”猫眼里一看,还真是江齐楚,意外地“咦”一声,开了门问,“不是说晚上饭都够呛能回来吃吗?”
江齐楚笑得有些无奈,“我才到公司,就一个一个来电话说感冒来不了了。”坐进沙发里揉着后脖颈打呵欠,显然是还没太睡醒。
葛萱倒很乐观,“那正好歇一天吧,昨儿都熬大半宿了。”心疼地过去帮他敲敲肩膀。
葛棠把炖菜先装好了锅,擦着手从厨房出来,接茬儿说道:“最近都爱护点儿身体吧,多睡点儿觉提高免疫力,别赶上流行了。”
百岁儿坏笑,“都像你似的八点睡十点起,一天睡半天儿就免疫力高了。”
葛棠瞥他,“你这跟我一个作息的人有啥资格瞧不起我?”
话都暗示到这般明显了,结果沙发那俩人还是没听出来。
葛萱听他俩拌嘴就只顾着笑。
江齐楚仰头看着葛萱,心里在想别的事,“我昨儿去接你,看你们大厦楼底下好像设了道卡?”
葛萱点头,“防疫站的吧,在门口拿个小枪挨个儿测体温。”
江齐楚当时车停在马路对面,远远地,看得不是很清楚,回到家一忙起来也忘了确认。刚接到几个员工病假电话,路上才想起这件事。葛萱大咧咧惯了,警觉性奇差,他不得不多嘴提醒,“你们楼里可能是查出有甲流的了,自己注意点儿。”
葛萱挥挥手,“没事儿。开始说是疑似,下午行政就发通知说已经排除了。”
江齐楚听明白了,“……是你们公司的?”
葛萱嗯声道:“不过不在一楼层,那人是15楼产品中心的。”
江齐楚很无力,“15楼不跟你一样都搭高区电梯吗?”
“对呀。”葛萱忽地笑起来,“我跟余翔浅说,‘你有可能跟他密切接触过’。他说‘要死就死’,把我撵出去了。不过我看也不像非典那么严重,他们出来进去的该干啥还干啥,也没几个戴口罩的,呵呵。”
百岁和葛棠齐齐望向她,面对这个过份乐观者,两人神情惊人的相似。
渐渐意识到这个问题不大适合笑谈,葛萱略脸僵了僵,再次强调,“人家不是甲流,医院查完了。那人还坐了公司班车呢,要真有事儿早给一车的都隔离了。”
葛棠听到这儿才稍松一口气,“那你们不放假啊?”
百岁搓着下巴说:“要不你就说你发烧,肯定给你放假。”
葛萱是老实人,“早上测了,不烧。”
葛棠建议她,“怀里揣个热水袋。”
葛萱叹气,“会被余翔浅清出来的——在家办公。一样干活,工资打七折。”其实这些招她都想过。
百岁沉吟,“这不逼着把热水袋换炸弹么。”
江齐楚无计可施地笑笑,“反正你多注意点儿吧,现在不比从前。”
葛棠点头,“你不是一个人。”
晚上回去的路上,百岁还说:“我要是江哥,干脆就趁这机会让葛萱辞职在家生孩子了。”
葛棠觉得他这办法太自私,“余翔浅还不得搬江哥他们家办工去?”
百岁哼笑,“那就让他丧失办工能力。”
葛棠相信他这话绝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