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起头,殷素儿看到的是赫连政那一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仿佛深不见底的海洋,略带点不为人知的悠远,让人永远都无法触及。
带着初雪之中的寒凉,薄冷,他唇角浅浅的绽放着笑意。
殷素儿想过掌握天下,却是为了赫连诀而掌握天下。想过玩弄帝王的心思,却是为了赫连诀而和赫连政在一起。真心或是假意,到了现在她竟也分不太清楚。
她固执地伸出手,将赫连政的脸扳了过来。
天空下面,白色的飞雪急急的掠了来,满目扑天盖地之势,不知道是什么时刻了,竟已是一天一地,一片素白。分不清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都是白的那么耀眼。
“真的,必须离开臣妾么?”殷素儿低低地垂下了目光,哪怕是最后的乞求,她也要试着去挽留。
因为她真的不想到了最后,才后悔。
可是她实在是太傻了,赫连政看着她满是泪痕的脸颊还是低低地笑了。从来没有哪个皇帝在让贤之后,特别是让给了女人做皇帝之后还留在皇宫之中。没有哪个皇帝能够没有自尊心和羞耻心,承受着周遭的朝臣们的讽刺和冷眼。
就连赫连政也没有信心他能够一直在皇宫里,陪着殷素儿。
皇宫后院里的红梅早已尽放,几树绯红,如滴落在苍白荒凉之中的鲜血,妖娆妩媚。映照在洁白一片的大雪之中,仍然开的那么傲然。
“只是……阿诀的双目失明了,若不是这样,朕早已经准备好了将皇位让给阿诀。本来,这个皇位就是属于他的,老七会好好的辅佐他。当初,就是朕拟出了假圣旨,才夺得了皇位,可是阿诀和阿宸,却是如此尽心的辅佐着朕。”赫连政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此时,殷素儿才看见赫连政脸上是如释重负的笑意。
原来,皇位本来就是赫连诀的。
赫连政明明清楚赫连诀和赫连宸的野心,还把霁月国的皇位坐的固若姜汤。她不得不承认,赫连政是有那个能力坐得皇位。
“既然皇上去意已决,臣妾就不再强留了。只是,皇上想好了要去哪里么?臣妾什么时候出宫,可以去找皇上么?”殷素儿只剩下了最后的一点请求,只希望自己以后还能够和赫连政有重逢的机会。
像是下了足足有半个时辰的雪,雪花簌簌地忽然停住了。
殷素儿转过头来,见赫连政眉如冷烟目似寒星,苍白的脸色上浅浅的笑着:“听说江南很美,朕想去那里看看,但是世界那么大,即便是朕去了江南,却不一定是和皇后去的是江南的同一个地方。”
“只是,如果有缘分,还是有机会再见面的。”赫连政凝视着殷素儿的脸畔,一手终于缓缓地落在她因冰冷的寒冬而润红的面颊。
细细看着,殷素儿只是穿着一身轻薄的衣裳就被他牵着手出来赏雪。一瞬间,赫连政的脸上显露出几分心疼。又是念及殷素儿的身子本就单薄的,一手揽着她的肩膀回过头向着殿内走去。
女子的步子忽然止住,看着赫连政的眼睛说:“皇上可否答应臣妾一件事?请皇上务必答应臣妾,只有这么最后一个请求。”
望了一眼身边直直的站着的殷素儿,只见她一身轻纱薄衣在雪中凌然而立。苍白而虚弱的脸色非但没有折损她的美,反而在雪中白皑皑的一片苍茫之中显得更加的皎洁,出尘,灵动。
“朕不能再答应你了,以后……皇后要学会不要依靠任何的人。不过,阿诀是你惟一可以依靠的。万一,倘若有一天,阿诀也不再可以依靠,你就真正的变成了像朕一样孤独的人了。可是当那个时候,你也就真正的成为了一代君王。”
这是赫连政最后给殷素儿的教诲,只是殷素儿此时却不懂是何用意。
殷素儿有点失望,却没有难过,只是勉强的在唇角咧开了清冽的笑意。冲着赫连政点点头,“素儿记住了。”
说完,殷素儿又抬头望了皇上一眼,却见到他正凝视着微微抬眸的自己,赫连政的眼中闪动着复杂的神色,那种专注热烈又略带绝望的目光,让殷素儿心里微微一惊。
就好像,这一别,像是永恒了。
夜里,雪又再次飘落。
没有预兆的,赫连政再也没有出现在殷素儿的榻边。她能够感觉得到,那种以前忽近忽远的感觉,一点一点的正在远离着自己。
她早早的喝下了一杯温热的梨花酿,就浅浅的睡下了。在锦阳殿的金丝明玉枕上,她逼迫着自己要睡着。可是殷素儿的脸颊却无声的湿润了,她很清楚赫连政会在自己睡着的时候离开锦阳殿,离开皇宫,离开自己。
可是她却紧紧地闭着眼睛,装作睡着的模样,不肯睁开眼睛,她怕自己会在睁开眼睛看到他远走的时候刹那间后悔。但是她却知道尽管自己后悔,也无法再挽留住赫连政。
当清晨,漫天的雪花终于飘飘洒洒的停下来。
殷素儿被额上的一只手如恋人般的轻抚而惊醒,她没有睁开眼却是一手抓住了那温热的手腕。真实的感受着那跳动地脉搏和血液流淌的温度,她缓缓道:“不走了么?”
“不走了。”男音恍若千里之外悠然而来的牧笛声。
悠远,绵长,缓缓沓来。
萦绕在殷素儿的耳边,许久盘旋着。
殷素儿感受到男子薄凉却安稳的声音,还有那怀抱之中清冽的香草的气息。她一瞬间睁开了眼睛,看到的是一个睁着茶色眼眸,却再也没有了那双深邃的,颠倒众生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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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163 朕就是王爷的眼(2更)
殷素儿感受到男子薄凉却安稳的声音,还有那怀抱之中清冽的香草的气息。她一瞬间睁开了眼睛,看到的是一个睁着茶色眼眸,却再也没有了那双深邃的,颠倒众生的眼眸。
女子起身跌坐在塌边,整个身子顿时空虚,麻痹。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在赫连诀的眼前萦绕着,挥舞着,却见他唇角浅浅一笑。一手自然而安稳地,分毫无差的握住了殷素儿的手腕,放在了他的脸颊。
“傻瓜,我不会再离开你了。”赫连诀的眼里,仍旧是空无一人。
殷素儿试图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因为他是那么爱她的啊?怎么舍得,怎么忍心再也看不到自己?
可是她却未曾想,那场早就计划好了的单刀闯进敌营,意外的受伤,双目失明。其实或许是赫连诀的心意所致……
因为赫连政的书信上写着,殷素儿伤心失明。
盐巴一样的雪子随着怒吼的北风散漫的朔飞,锦阳殿内,男子那两道横眉扬了扬,然后眼波一转,视线依然落在她身上,带着那种迷人的轻淡微笑,象春风吹皱水面的涟漪。
似乎,都在无声的证明着他是可以看到她的。
殷素儿的胸口一热,眼中忽然泛起了一丝感动的酸涩。
赫连诀只穿着一身白色的便服,头发也没有结起来,只是松松软软的披在肩上,淡淡阳光从窗棂间漏了进来,流淌过他那双茶色的眼眸,温柔得令人心疼。他只是默默地看着殷素儿,目光微微有些摇晃着,却似是永远都在对她笑着。
“我……我能看得见。”殷素儿此时的心情,是矛盾的,心疼的。
她甚至多么希望赫连政的书信里自己的双目失明是真的,那么她现在就不会清楚得看着赫连诀眼中流淌的死水一样的目光,还带着唇角浅浅的笑意。
“我知道,皇上。”赫连诀的目光稍稍的黯淡了下来,言语间丝丝流露着疼惜。
殷素儿忽然就那么看着赫连诀的眼神,心里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住了,死死地疼着。
她伸出手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换成了一身紫金绣龙纹袍子,长袖一挥,对着殿内的人说:“来人,掌灯!”
宫人擎着一盏灯便放在了殷素儿的身边,殷素儿将灯盏举在脸颊。
她想要认真的,仔细地看看赫连诀。因为她已经有一年多的时日没有见到他了啊!
烛光下的他,仍旧微微地笑着,赫连诀的宇间透出一份磊落和干净,却唯独缺少了之前他眼底里深邃如颓圮的篱墙的幽深。
他变了么?殷素儿摇摇头。
“祁阳王……”殷素儿忽然想叫一叫他。
锦阳殿外的白雪把殷素儿白皙的肌肤照得有点透明,颈部的曲线延伸下去,摇曳着微妙的阴影。
赫连诀伸出手握住殷素儿的手腕,答应着。
殷素儿又问:“沐阳王的伤现在如何了?”
白衣的那只忽然极轻的开了口,仿佛说给风听:“阿宸的病,需要一段时间休养,谢皇上关心。”
忽然有了那么一种感觉。
因为她的身份变了,他的身份也变了,她能够看到的东西更多了,而他能够看到的东西却好像只剩下了自己。
殷素儿笑着:“朕过几天出了宫,要去祁阳王府上看看沐阳郡公的伤。别忘了,朕的医术在整个霁月国都是数一数二的。”
“皇上的医术自然是极为高超的,只是老七的伤需要静养。皇上登基之后,还有许多的政务要处理,皇上的心意,臣替老七心领了。”赫连诀说完,忽然从榻上起身。
锦阳殿外忽然又飘起了雪,可是赫连诀却再也看不到了。
殷素儿伸出手来,却再也得不到赫连诀的回应。她从榻上起身下来,走到了赫连诀的面前,拉住他的手臂,声音温柔:“朕一直在等,等着你回来,看一场只属于我们的初雪。朕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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