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久胡同- 第13部分

第十七章　苦菜花　二
午后，天阴沉沉的，闷热，闷得让人透不过气来。王奶奶家的柳树无精打采，叶子懒得一动也不动，这是鹤城少有的天气。

　　坐在树下的人们在聊天。刘奶奶手里拿着芭蕉扇扇着风：“这天怎么这么热？真难受。”

　　王奶奶端着一杯红茶水喝了一口，说：“要下大雨了。”

　　在一旁玩耍的祥贵说：“王奶奶您怎么知道要下雨了？”

　　王奶奶说：“孩子你到屋里看看，看水缸外面和水平齐的下面是不是湿的？”

　　祥贵跑到屋里，一会回来了。“王奶奶缸的外面是湿的。”

　　王奶奶笑了：“‘缸穿裙，山戴帽，大雨要来到。’这是谚语，一起风，雨就来了。都是生活经验。”

　　赵婶用手巾擦汗：“听说，广播里有天气预报，市里要在澡堂胡同建有线广播站，离咱保久胡同只有几百米，到时候，接上有线广播咱们就可以听到不上天气预报了。”

　　晓彬走上前：“赵婶是真的吗？这可是好事。”

　　“我说的还有错吗？”赵婶自信的说。

　　大家听了都很兴奋。

　　在柳家，柳大爷上班去了。没有柳娘发话春雪不敢走出家门半步。现在小红庆不知什么原因，不停的哭，喂奶也不吃。春雪洗完弟弟的尿布，晾在外面，进屋上前想逗逗弟弟让他笑一笑。柳娘心情烦躁，见春雪气不打一处来：“你给我上一边去，我瞅你就来气，去把炉子点着，做点高粱米粥。我抱红庆去医院看病。”说完就抱红庆走了。

　　这么繁重的任务可怎么完成啊？春雪犯了难，过去帮继母拉风匣、撮煤、倒垃圾、捡煤煳……可从来就没有自己独立点过炉子，做过饭。

　　春雪回忆着大人们的操作过程，她先把炉子里的煤灰用小手扒出来，又把炉壁下面的煤灰用小铁铲撮出来，将煤灰放在柳条筐里。她又学大人的样子取了些柴草放在炉壁上，用火柴点着了火，她看见火有点害怕，立刻铲了一铲煤把火压上了，由于没有风，气压低，烟没有顺烟道走，而是倒呛满屋烟，春雪呛得直流泪，跑到外面。等烟没有了，她跑回来一看，傻眼了，炉子没点着，炉子里什么也没有了，原来她铲的是面煤，柴草烧完，煤漏到炉壁下面去了。

　　她站在院子里哭了起来，哭声传到正从柳家门前经过的刘婶——郝淑娴的耳朵里。刘婶问明情况，耐心的教春雪如何操作：先把柴草放在炉壁上的最下层，然后放上劈好的木柴，最后一层放大块煤，每一层都要留一点空隙，让空气流通，火烧得旺。再把装水的水壶坐在炉圈上，最后，从炉壁下面点火，千万不要在上面点火，火向上烧最易烧手，还易引起火灾。刘婶帮春雪把炉子点着了。又帮春雪洗干净大花脸。

　　这时外面刮起了大风，炉子里火借风威旺旺的烧起来了，屋里没冒一点烟。刘婶对春雪说：“我回去了，你不要害怕，有什么事喊刘婶，我立刻就到。过一会看看炉子，添点煤，水开了把水壶拎下来，小心一点别烫着。”

　　春雪说：“谢谢刘婶，刘婶再见。”

　　“再见。”刘婶回家去了。

　　不一会电闪雷鸣下起了大雨。春雪一点也没害怕，她觉得心里暖融融的。

　　大雨噼啪噼啪拍打门窗，炉膛里的火嗡嗡作响。春雪坐在小凳子上望着炉火，长长的睫毛、水灵灵的大眼睛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着金光，苍白秀气的脸变得红润富有光泽，异常美丽。

　　春雪听到水壶响边声，想起继母让她做饭的事，她赶紧取了高粱米，放在铝锅里，用葫芦水瓢从水缸里舀水，倒在锅里，小心翼翼的把米淘干净。

　　这时，水沸腾了，她把壶里的水全部倒在锅里，然后把锅坐在炉子上。她守在炉子旁边，她害怕锅开了水溢出了；她害怕锅糊了，饭吃不了；最害怕的是继母骂她、打她。她忐忑的心等待继母的归来。。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十七章　苦菜花　三
再说柳娘抱着儿子红庆来到医院，医生诊断结果是：红庆没什么大病只是肚子着凉了，肚子疼，不用吃药，热敷就会好了。柳娘还没走出医院，下起了大雨，只好在医院避雨。

　　雨终于停了，天空出现了一道美丽的彩虹，空气格外清新。

　　柳娘抱着红庆回来了，春雪看见柳娘忙上前说道：“妈，我把饭做上了，一会儿就好了，弟弟得了什么病了？”

　　“没什么，肚子着凉了，用热毛巾敷就能好。”柳娘的脸没有一丝笑容的回答。

　　“去，拿热毛巾来。”柳娘把红庆放在炕上。红庆还在哭。

　　“妈，暖瓶里没热水。”春雪手里拎着暖瓶。

　　柳娘一听没热水立刻炸了锅：“你没长脑袋呀，怎么不烧开水？”

　　“我烧了，做高粱米粥了。你没让我灌暖瓶，我不知道没有热水。”春雪小声说。

　　“你这个死丫头，去，赶紧上别人家要点去。”柳娘用手指狠狠的点着春雪的头。春雪不做声的拎着暖瓶出去了。

　　一会儿，王奶奶拎着一暖瓶热水跟着春雪来了。柳娘看到王奶奶手里拎着暖瓶来了不好意思说：“她王奶　奶，还麻烦您把水送来了。”

　　王奶奶说：“我怕春雪烫着。”王奶奶又帮着柳娘给红庆热敷，不一会红庆就不哭了，安静的睡着了。

　　到吃晚饭的时间了，柳娘让春雪放桌子，春雪说爸爸还没回来呢，柳娘告诉她爸爸有事不会来吃了，不用等他。

　　柳娘坐在炕上，春雪盛了一碗高粱米粥端到柳娘的面前：“妈，你吃吧我做的。”

　　柳娘接过碗吃了一口，脸变了颜色，问春雪：“你淘米了吗？”

　　“淘了。”“用什么水？”“水缸里的。”

　　“我问你是热水还是凉水？”

　　“凉水。”“这粥这么红，这么涩，我看就不对劲。你这个猪脑袋。”继母的脸又变得那么可怕。

　　春雪满脸疑惑不知道自己又错在哪里，她的心“怦怦”跳。柳娘又发问了：“你不知道淘高粱米用开水吗？”

　　“不知道。”春雪小声说。

　　“高粱米必须先用开水烫，把红色的外层烫掉，用手搓干净，饭就不那么红了，也不那么涩了，你的脑袋是不是进水了。”柳娘用筷子敲打饭桌，又指着春雪。

　　“你没有告诉我，我不知道。”春雪好委屈，她鼓足勇气说道。

　　“你这个死丫头还顶嘴，你怎么不死了，妈那个逼；今天别吃饭了……”　柳娘面目狰狞。春雪的眼泪夺眶而出。

　　春雪在同一天中创造了有生以来的三个第一：第一次点炉子，第一次做饭，第一次挨饿。

　　柳娘刁难责骂小春雪，只有六岁的春雪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呜呜的哭出声来。柳娘一听，从炕上抓起　笤帚疙瘩在春雪的面前举了起来，嚷道：“你给我闭嘴，你给我憋回去。”

　　春雪吓得止住了声声音，但眼泪却无法止住。

　　晚上，春雪饥肠辘辘的躺在炕上，无法入睡。她把被子蒙在头上，在被窝里偷偷的流着眼泪，心里默默的唱着姐姐教的《小白菜》：小白菜啊，

　　黄又黄啊；

　　三岁两岁，

　　没了娘啊。

　　跟着爹爹，

　　好好地过啊；

　　就怕爹爹，

　　要娶后娘。

　　取了后娘，

　　三年整啊；

　　生了弟弟，

　　比我强啊。

　　弟弟吃面，

　　我喝汤啊。

　　捧起汤碗，

　　泪汪汪啊。

　　我想亲娘，

　　我想亲娘

　　过去姐姐唱这首歌时，她并不明白姐姐为什么总是热泪盈眶，今天她真正理会了这首歌的含义。

　　姐姐你为什么不来看我？你现在在做什么？爸爸你在那里？为什么也不回来？我好饿。泪水滴在枕头上，形成了花瓣，变成了一朵朵梅花······。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十七章　苦菜花　四
夜半。月亮那样凄美，银白色的，光闪闪的，如在圆盘上镀了一层耀眼的银子；丝线编织的淡淡云朵，散乱地飘浮在它的周围，风不时惊扰了它们，使它们不得已要随时改变着自己的形状；医院沉寂夜幕里，住院部病房的窗户上透着很暗的橘黄色的灯光，像悲情少女伤感的眼睛。

　　此时的姐姐柳春梅，正在医院的产房里，她正处在生死攸关之时。晚上八点柳春梅被医生送进了待产室，十多个小时过去了，孩子没有降生。同时进待产室的产妇，孩子一个个降生了。后进去的产妇也一个个出来了。只有柳春梅的孩子不肯与人见面。一阵阵的疼痛，使柳春梅一阵阵声嘶力竭的喊叫。

　　站在产房外的亲人们柳大爷、姜自强和柳春梅的婆婆听到春梅的喊叫声象锥子刺心一样疼痛。他们一直没有合眼，焦急的等待着，却无能为力。

　　天亮了，柳春梅已被疼痛折磨的筋疲力尽，体内的孩子似乎也累了，没有了动静。柳春梅睡着了。

　　守候在产房的大夫感觉不对劲，用听诊器检查孩子的情况。一听，糟了，孩子没有胎心音了，孩子的心脏不跳了。赶紧抢救。医生们立刻拿来打氧气袋抢救。氧气管插在了柳春梅的鼻孔，渐渐的听诊器传出了胎儿心跳的声音。

　　产房外柳大爷、姜自强和柳春梅的婆婆姜妈妈还在焦急的等待。他们看到医生进进出出，匆匆忙忙，后来又来了几位老大夫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是谁出了问题。

　　产房的门终于开了，医生走出来，大家忙迎上去，医生手里拿着纸单：孩子胎位不正——难产，需要立即做剖腹产手术。医院要求家属签字，要求家人签字确定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三个人一听，晕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姜自强脑袋一片空白只知道哭；柳大爷一下了坐在了凳子上，他想起了春梅的亲娘，他害怕再失去亲生的女儿，急了，连忙说“我们保大人，孩子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