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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六想走的时候,刘兰花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不好丢下刘兰花自己回家。但在兰花面前,他几乎是无地自容,要是眼前这位姑娘不是兰花,他会和她好好说一会话的,问题是他俩曾经有一段难以说清的关系,正是这一层关系,导致他现在的难堪。
刘兰花现在也不看麻六把头扭向一边,也不给麻六说什么,面对着寂静的山沟和空旷的田野,陷入无比沉重的思索之中。
麻六看到兰花这个样子,不安地走到兰花的跟前,想对她说几句宽心的话,但他又没说。
不知道兰花是怎么知道他到村头这棵歪脖子老槐树下的,是她偶然在这儿散步碰见了他?还是她早就知道他要来这里?
这一切,麻六觉得像个谜。
布满星星的夜是很黑的,麻六没法看清站在山畔上的刘兰花面部上的表情,但他分明感觉到刘兰花此时此刻内心一定很痛苦。
“回吧。”麻六不高不低地对兰花说:“我送你。”
“没那个必要。”刘兰花的回答冷冰冰的。
“那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没有。”刘兰花说:“你可以走了。”
刘兰花虽然这样对麻六说,但他不能这样走。尽管他没有同兰花走在一起,可他心里还爱着兰花。当他听说兰花至今还没有嫁人,心里很不是滋味,并时常责备自己,是他害了兰花……
麻六痛苦地趷蹴在刘兰花站的山畔上,长长地唉叹了一声,活人真难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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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里的一条狗 第三章(1)
父亲和母亲一直坐在光板土炕上焦急地等麻六。
老俩口看见儿子这么晚才回来,想问他去什么地方又没敢问,因为老俩口看见儿子从门里进来时,一脸的不高兴。
麻六能有什么高兴的呢?他本来想在夜深人静时到村头那棵老槐树下冷静地思考一番,可他万万没想到会在那个地方碰上刘兰花,让他刚刚平静的心再次掀起了波澜。
父亲赤脚打片地坐在前炕上,扑闪了几下他那一对皱巴巴的眼睛把门里进来的麻六看了几眼,然后什么话也不说光是抽烟。
母亲慌忙从土炕上溜到脚地,拍了拍麻六身上的尘土问:“你饿不?饿的话妈给你做得吃。”
“不饿。” 麻六说:“你们怎还没睡?”
“没。”母亲说:“妈不知你哪去了?这么晚还不回来,把人心焦的。”
“我又不是娃娃,丢不了。”
父亲把烟在炕棱石上捏灭,转身又坐在光板土炕上,扑闪着眼睛看着麻六说:“明天崔家湾遇集,你想赶集的话,你就去。”
麻六坐在炕棱石上,先向他父亲要了一支烟,点着抽了几口。烟呛得他咳嗽了起来。咳嗽了一阵,他才对他父亲说:“我明天去赶集。”
“好。”老俩口几乎同声说。
赶集,对于乡下人来说,就像城里人过星期天一样,虽然要走好几十里山路,但他们不嫌累,相跟上村里几个人,路上说说笑笑,费不了多少时间就到了。何况逢集是乡里人聚会、访亲、交友抑或交易的一种重要形式,不论是老年人,还是年轻后生,不管是刚过门的媳妇,还是那些没找下对象的姑娘,一群一伙 ,穿戴整齐,欢天喜地地上路了。
麻六到集上并没有什么买卖,完全是想散散心,自他离开麻谷岔,好多年没到这个集市上去了。在集市上,他觉得有种无法形容的冲动和激情。看着那些赶集的人,把一切的烦恼和忧愁都忘得一干二净地大声说笑,他就有种解脱的感觉。因此他早早爬上土炕,同两位老人一块睡觉去了。
天还不亮,麻六就听到拉风箱的声音。
麻六知道这是母亲忙着给他做饭。
麻六睁开瞌睡的眼睛,翻了下身,看着坐在灶火圪土劳烧火做饭的母亲说:“妈,你怎这么早就起来了?”
母亲往灶火里塞着柴,头也不抬地回答说:“早些吃了早些去,去了早些回来。” 父亲不知什么时候就醒了,听见麻六和母亲啦话,便爬起身,摸出一支烟,钻在被窝里吃开了。
这几天,母亲没空跟他父亲磨牙斗嘴,要是在往常,父亲非挨母亲一顿训斥不可。现在母亲没功夫,父亲也就少了约束地放纵自己,而且爬在炕棱上吃着烟还说母亲:“你也不轻点声,让娃多睡一会。”
“就你会关心。”母亲狠狠的白了父亲一眼,故意使劲地拉了几下风箱。
父亲落了一鼻子灰,便不吭声地把烟在炕棱上捏灭,钻在被窝里睡觉去了。 麻六再也睡不着,而且感觉到躺在光板土炕上有些难受。于是他从被窝里爬起来,穿好衣服,拉开门到院子里去了。
院子里还有些黑,只是星星稀疏了很多。麻六在靠墙崖根的厕所里撒了一泡尿,转身来到硷畔上,看着朦胧中的麻谷岔村。
麻六现在对他下岗想得并不那么多了,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心里一直想的是兰花。刘兰花的突然出现,令他非常头疼又措手不及。他知道刘兰花并不是偶然出现在村头那棵老槐树下的,她很可能知道他回来而一直监视着他,不然能那么巧地遇到一块……唉,这成什么事了,一件事也够他头疼的了,现在又遇上这号事,他现在还有什么心事儿女情长。
城市里的一条狗 第三章(2)
麻六站在硷畔上一阵抽了父亲的好几根劣质带把把烟,愁肠的真想寻了无常。 这时候,麻六听见门吱地响了一声,看见是母亲把饭做好叫他吃饭来了。他现在根本吃不下去饭,满脑子被下岗的事和兰花缠绕在一起,缠绕得他哭笑不得。但是母亲不知道他昨天晚上回来那么晚是碰见了兰花,母亲要是真知道,说不定还会高兴呢?因为刘兰花是本村人,母亲知根知底,人家娃娃本份,对他家也好,尽管他和兰花后来断绝了那层关系,但兰花仍然像过去一样,见了母亲一口一声大妈。那时候母亲一听说他和刘兰花分手了,没少哭过鼻子。可是他去省城了,母亲也没办法他,但她妈见一回兰花哭一回,并自言自语地说,这么好的娃娃,打上灯笼也找不到呀。麻六慢慢也有些后悔,前几年他回来也想见兰花,却不知怎么没见上。这回他倒是不想见她,可是不知怎么就这么巧地碰到一块。
麻六不该想的事都想了,越想越烦燥,因此就把所有的烦燥全发泄在那盒劣质纸烟上。
母亲走到麻六跟前,看见他一支接一支地抽烟,便劝他别抽了,麻利回去吃饭。麻六吃不上公家饭,吃他母亲的饭还是有一手的,而且还要母亲给他做好,一次又一次地催他,他才去吃。
这不,麻六跟着母亲回到窑里,刚坐到炕棱上,母亲就把饭端上来了。他刚准备端碗,便看见父亲起来了,就把碗端得放在父亲跟前,让父亲先吃。
母亲说你父亲又不赶集,现在吃得什么饭。
父亲忙打圆场说:“你先吃,吃了背上二升黑豆在集上卖了,买条好烟。”
麻六听了有些难过。他现在活成什么样子了,连抽烟的钱都没有,把家里的粮食卖了买烟抽。他强忍着没敢让含在眼里那痛苦的泪水流出来,慌忙端起母亲放在炕棱石上那碗白面点鸡蛋。
母亲心疼他,碗里盛了四颗荷包蛋,怪不得母亲不让他父亲吃。
麻六有些吃不下去光想哭,但他这时候连哭得勇气都没有。是呐,他有什么理由在父母跟前哭呢? 他回来父母没指责过他一句,还想方没法叫他吃好,他还哭什么呢? 因此麻六挣扎着吃了一颗荷包蛋,捞得吃了碗里的几片揪面片,就从炕棱上溜到脚地,走到锅头跟前,把碗里的三颗荷包蛋放在另一只老碗里,然后分别在锅里捞了一些揪面片,一碗端给母亲,一碗端给他父亲。
父亲和母亲看着他,脸上一点笑影影也没有。
“怎么,不好吃?” 母亲看着麻六焦急地问。
麻六摇了摇头。
“给你再调上点芝麻。”母亲又说。
麻六还是摇着头。父亲看见他这样,什么话也不说地在光板土炕上呆坐着,烟也不抽,沮丧地扑闪着他那一对皱巴巴的眼睛看他。
麻六并不想叫两位老人为他而着急,可有时候由不了自己,他的情绪一来,哪怕是跟前坐着省长,他都懒得跟他搭话,仿佛有种清高的样子。可他清高什么呢?工作也没有了,吃的是父母,还要父母跟着他愁眉苦脸,难道他就不能给父母带来一点欢乐吗? 麻六这样一想,马上就把那些不高兴的事忘到一边,脸上便露出了好看的微笑,对愣在炕上不知如何是好的父母说:“黑豆就别卖了,咱家粮也不多,我有的是钱。”
“你有个屁。”父亲说:“你能有个钱?”
“真的。”麻六对父亲说:“我不至于穷得连买烟的钱也没有。”
母亲看见麻六再不像刚才那么愁眉苦脸,便在土炕上挪了挪身子说:“咱家里不缺那二升粮,能卖的几个算几个,卖不了背回来,二升粮也不重。”
城市里的一条狗 第三章(3)
天渐渐亮了,硷畔下的土路上,时不时走过毛驴踩在土路上的哒哒声,雄鸡在这时候亮开嗓门叫开了,谁家婆姨站在硷畔上拉开细声地叫狗舔屎,农村就在这样一种独特的气氛中开始了新的一天。
麻六背着父亲给他准备好的二升黑豆从门里往出走,母亲紧紧跟在身后,像他当年回家探亲要走一样地把他送到硷畔上。
麻六没去约村里的人和他结伴去崔家湾赶集,他觉得他现在完全成了一位地地道道的农民,整天操心的是家里的油盐酱醋,这种场面很悲惨。因此他连扭头看一眼站在硷畔上送他的父亲和母亲的勇气也没有,无限悲伤地从村子那条土路上一直朝崔家湾走去。
背二升黑豆对于一个普通的农民来说,完全是举手之劳的事情,而对于麻六,意义就不一样了,仿佛他背的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