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放眼望去,仍见零零星星有些影子尚在争斗。剩下来的凶灵,外貌已颇具人形,不像先前如鬼似魅的飘忽不定。
刺客走过来,指着那团火光,说道:“这点亮保不了多久,我身上再没火石了。要是没有火光,我不是它们的对手。”
正说着话,风一吹,火头晃得两晃,黑暗中一点明光更加微弱。
晴川心道:可惜陪在身边的不是雪舞,而是花娴。不知雪舞在哪里,在做什么呢?
风水崖地势陡峭,道路蜿蜒崎岖。说它风水,实际上有风无水。这一座孤峰,像根倒插入云的钉子,四面都是天堑。风自山林穿过,如同鬼魅哭号,十分凄凉。它从山顶至山脚,方圆十里,不属四部管辖。狼图腾谷立有规矩,若非长老会传召,无论首领或是平民,妖族都禁止涉足此地。
愈向高走,山路愈见逼仄,一面是山,一面是万丈峭壁,稍有差池,不免葬身谷底。一列纵队,沿路放缰徐徐行进。队列前方,两名妖族传令小兵高举蓝色旗帜,旗上描着电纹,正是霞云雷部部众。那两名开路战士一马当先,走在前头。时值山麓正浓,只听白露中有人临风和歌。歌声悠扬悦耳,曲韵平和中正,颇有一番野趣。
他们两人对视片刻,都觉得有些奇怪。要说在路上碰到风部、火部、水部的族人,那倒不稀奇。甚至就此争执打斗起来,也是早有准备。但前头涡这人分明就是孤身一个。风水崖明令禁止闲杂人等出入,他一个人究竟是何方钻出的神圣?拦在别人必经之路上又是什么意思?
两人不约而同抽出兵刃,一面戒备,一面小心翼翼靠近。走得两步,脚下踢到一样东西,俯身看时,是个妖族。这人身着红衣,衣领上绣有黄边,显然是日留火部部属。他身上冰冷,早已死去多时,全身上下不见伤痕,惟独唇边沾有血迹。二人大惊,再望前进,道上横七竖八都是尸体。那歌声刹然而止。
其中一人向同伴递个眼色,悄悄说道:“你先去通知少主,我守在这里。”
那人放心不下,向他急道:“事情古怪,可要小心。”
话音未落,雾里猛地甩出一根丝线。银光闪闪,报信那人口里发腥,继而剧痛,身躯直直跳起,撞向墙壁。另一人摆刀喝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并不答言,只冷笑一声,将丝线回扯,这才看清原来是根钓鱼的钓钩,银钩簌忽而没。方才中了暗算的妖族撞得头破血流,慢慢滑坐在地。他的同伴顾不上回报,忙上前探看伤情。猛觉左颊发凉,脸上拉开一条豁口,淋淋漓漓滴下血来。阻路之人沉声命令道:“你去告诉熊心,倘若识相,就此打道回府。倘若不听劝告定要上崖,别怪我不留情面。这地下躺着的,便是他的榜样!”
妖族战士见同伴没有性命之忧,自己又远不是这怪人对手,只得忍气吞声,转身退下。才走两步,又听那人厉声道:“给老子记住了,刚才的话是带给熊心的,不是给你们那草包窝囊废的二少主风间。他还不配听我一劝,知道么!”
妖族战士暗道:他口气好大,狂妄无状。要是原话回复给二少主,咱们那位草包二少主岂能咽得下这口气?
他垂头丧气,原路退回。族人见他如此,都知出了变故,止住步伐。那人来到风间身边,朝上一跪,垂首将方才事情经过择紧要的说了一遍。说到“告诉熊心”四字时,二少主面色阴沉。因此他便将后面的“草包窝囊废”五个字,略去不提。众人听完,目光都齐刷刷看向风间。原来,这位少主自上次夺位之争功败垂成,心内始终耿耿于怀。不过碍于时局,加上与风部大战后自己在族内威望颇低,因此未敢妄动。这次长老会相邀,风水崖四部聚首,他事先巧妙设计,叫人在魍魉峰绊住熊心,让大哥无暇抽身。他倒提前出发,早早便抵达,心中盘算若能借这次机会扬名立威,以后即位便是顺理成章的事。
听禀告,那拦路怪人口气甚大,似乎有峙无恐,又指名道姓的只向熊心叫阵,风间十分踌躇。如果上去应战吧,恐怕要栽跟头,栽跟头事小,若一个大意送了性命才不划算。他虽无熊心的胆魄,但心思却较其活络。上次族内争抢首领位置,他看准兄长绝不会伤自己性命,因此才放心大胆的出言挑战。可这时是族外之人挑衅,应与不应都两难。
风间沉吟片刻,立定决心,说道:“前头带路,咱们一起过去。倘若他要拦阻,大家见机行事。”
回报那人听他如此说,暗中叹气,想道:二少主遇事不出的脾气,终究难当重任。这样下去,大家如果跟了他,真不知咱们部族会被整治成什么样。
有侍从跟随,风间胆色便壮。一行人钻入白茫茫的山麓。那人仍旧坐在大路正中,隐隐可见他身量高大,躯体笨重,弓着脊背,口里不清不楚的哼哼,手里竹竿轻敲石头,发出一声声“空、空空”的声音。
二少主吸一口气,挈刀在手,喝道:“是谁敢挡雷部少主的路,报上名来——”
那怪人一怔,回头看了看,突然大怒,虎吼震耳欲聋,道:“蠢材!我不是说了我的话是递给熊心,不是这绣花枕头吗?怎么正主儿不到,又是他送上门来!熊心呢?难道这小子还会怕了我不成?”
其中一名妖族忍无可忍,大声说道:“我们大少主此刻有事羁留在总坛。哼,要是他在这里,哪有你放狂的余地?”
他刚说完这句,眼前发黑,早被二少主一拳打翻在地。风间怒道:“不知好歹的东西,你眼里就只有大少主,全没我这个二少主。”
说着,他举刀朝那人右臂斩来。那妖族虽是他部属,可经过上次一场战役,心中早对其颇有不满。这人十分硬气,既不能犯上冲撞,便由得他砍,只神情十分不服,口中冷笑不已。
眼见刀已及臂,就要血溅当场。怪人反手甩去,鱼钩挟裹劲风将白刃碰歪。风间虎口发麻,腕上发抖,武器险些脱手飞出。他吃了一惊,没想到敌人隔得老远,只凭着小小的钩子就能将刀拨开,这分手劲不同寻常。那丝线划道弧线,犹似毒蛇吐信,折转过来,恰钩住另一名战士手中长枪。这妖族发力回夺,哪是对手?连枪带人扑倒在地。顿时银光闪烁,众人眼花缭乱,还没回过神,数声脆响过后,撒手的撒手,扔刀的扔刀,兵器掉落满地。
那人哈哈一笑,昂然说道:“我已给熊心留足脸面。你们再不退走,下一招就要你们项上首级了。”
众人皆知这话绝不是闹着玩的。不过雷部战士悍勇,逢此危机,少主没有发话,谁都不肯轻言退避。那怪人见他们立住不动,自石上站起身,一步步趋近前来。他窝在岩石上就已有普通妖族一人高。这起身后,更见魁梧,膀阔腰圆,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可他手中握的却是根细细的竹竿,瞧来十分不匹配。
风间挽个刀花,护住胸口,左手悄悄自囊中摸出五枚短镖。他将身向旁疾闪,暗器脱手而出。山路狭窄,敌人身躯笨拙,这一下子纵不全中也要他挂彩。那人不慌不忙,只将手内钓杆遥遥一指,身前忽然喷出水流。水流遇铁即冰,将短镖都封在其中。
风间喝一声:“闪!”
那镖上星火直冒,轰然炸开,冰柱四分五裂,成了碎片。怪人不以为然,轻笑一声,猛地跺脚。碎冰转眼化水,朝他们当头扑到。风间正想还击,身躯不听使唤,遍体生寒。他低头看时,四肢竟被霜雪冻住,成了个硬邦邦的雪人。鱼钩迎面射到,就要刺中他双目。
千钧一发时,半空中有人喊道,“趁着熊心不在,欺负他手下,算什么本事?”
顿时狂风大作,风刀刮在冰上,薄冰被切得粉碎。风间急向后跃,躲过一劫,暗自侥幸。山麓被这股大风刮走,烟消云散。一个娇小身影凌空跳下,轻轻巧巧落在道路正中。定睛看去,却是紫宵风部当家少主红雀。原来红雀性急,嫌随从走得慢,自己先乘飞骑到得峰上。一上来便看到双方交手,于是出手阻止。
她微微一笑,双手叉腰,大大咧咧挡在两人中间,说道:“我说景照,要打就打,干吗装神弄鬼?虽然我也不喜欢我这同母异父的二哥,不过好歹跟他还有点血亲。你当着我要戳瞎他眼睛,我不能坐视不理啊。”
风间定了定神,略觉惭愧。其实,熊心、风间和红雀本是一母所生。他们的妈妈原为雷部前任首领正妻,但夫妻二人感情一直不睦。所以这位夫人生下两子后又与族外之人偷情,进而竟与风部首领私通。丑闻没过多久传得沸沸扬扬,两部险起争端。风间的父亲为顾全大局,只好当众解除了这桩不尴不尬的婚姻。那夫人离族后自然而然嫁给自己中意的风部头领,又诞下女儿红雀。是以红雀自幼便知自己有两个哥哥。不过她心性骄傲,不肯输给异母兄弟,所以三人见面就要打架。但他们争斗终归是自家的事,一旦遇到外人插手,情形又不一样。
景照见她出手,并不生气,收了鱼杆,说道:“碰到你们这些女人,闲事格外多,只太便宜这家伙。”
红雀冲他吐吐舌头,做个鬼脸,道:“你就当是便宜了我吧。”
说着她以手搭额,四下一望,奇道:“咦?奇了怪了,怎么不见我那个大哥?这么要紧的聚会,他总不会睡过头给忘了吧?”
第十一章 雷、风、水、火
水部景照将杆戳在地下,人却仍是拦住道路,没有丁点让开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