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厉声问道:“我为什么要信你?谁知你们是不是在耍什么诡计?”
这回,连站在一旁的晴川都摸不透她用意。小姑娘明明就是傀儡剧团的人,为何反倒要赶在前头知会人家逃走?她这葫芦里,卖的又是哪国的药?
小姑娘微微一笑,说道:“你当然要信我的。我口袋里有样东西,你拿出来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青图将信将疑,探手入她衣袋,摸出一柄新月曲尺,上面机簧弹出,变成长弓。他见到金色长弓,手都发抖了,嘶声问道:“这……这是哪来的?”
云望向晴川使个眼色,示意他别开口,自己却从容不迫的撒谎道:“这弓箭的主人他还活着,只不过现在被关在一个秘密的地方,不能自由。我带了这样信物来见你,总该信我了吧?”
其实三人之中,只有晴川知道弓箭的主人已经不在人世。云望这么说,不过一时权宜之计而已。青图身上怨灵缠绕,如果激得他发起狂来,以两人的力量可难以制服。
青图手掌微微放松,急切问道:“你见到他了么?你当真见过了么?他没有死?他还活着?”
云望重重点了下头,说道:“他还活着,不过你得照我的话做,否则可就永远见不到你惟一的儿子了。”
两人对视良久,他终于将手放下,颓然坐倒在地。青图在剑仙城中杀人放火,连日来被人追踪,疲于应付。此刻乍然听到这样的消息,身上伤痛即刻发作起来。云望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在他脊背上来回抚摸。摸了会儿,只见他后背隆起,支起一对黑翼。
晴川见他那对羽翼破破烂烂,羽毛早已七零八落,模样好不凄惨。白的地方,透可见骨,仿佛随时都会自背后脱落。她搀住青图,欲将他扶出屋外,奈何自己力气单弱,晃了两晃,差点跌倒。晴川抢上扶住,两人一左一右,将他连拖带抱,拽出门来。晴川何等机灵的人?一手搀住,一手悄悄伸入他斗篷之下,摸索当日他拿走的明珠“尚寒”。若是平日,青图必有警觉,这时候,他神智昏沉,嘴里低低呻吟几声,全没察觉。
晴川手指碰到一样坚硬事物,两指夹住,瞅空盗了过来。抬眼一看,恰好云望冲他一笑,显然是看在眼中。她摇摇头,并没破说。他们将青图放在地下,晴川在井边打了桶水,缓缓浇下,将污秽冲刷干净。云望小心翼翼自囊中取出伤药,替他将羽翼包住。羽毛脱落尚可重生。只是腐毒见骨,重长肌肤,还要花上几天时间。那青图被怨灵侵蚀太久,身躯已逐渐败坏。用这样的办法医治,只是治标不治本,暂时令他缓解而已。
云望顺着翅尾一路按摩向上,手法细致周到,倒像生怕碰痛他似的。青图疼痛渐渐平缓,这方法大有效验,于是就不再阻止,任其摆布。又等了会儿,青图全然放松,竟闭上眼睛,打起瞌睡。小姑娘摸了摸他脸上狐狸面具,不禁轻叹。
她喃喃自语道:“想不到多年久别,再见面时已经是这个模样。你心里的伤处,恐怕没人能治得好。”
晴川听她说话口气轻柔悲怜,好像与这人相交过很长时间,心下暗暗诧异。论年岁,青图离族出走时,恐怕她连生都没有生下来,怎么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呢?
说完,他们将青图抬入屋中,反掩屋门。云望还不放心,又磨蹭了一会儿,见天色实在不早,这才返身往回走。她一路之上,总是东张西望,仿佛担心有人跟随。
一连几天,每天夜里,云望都带着晴川悄悄去看望青图。那人双翅亦一日日见好,逐渐长出新的骨骼和羽毛,色泽也明显光润许多。只是脾气时好时坏,捉摸不定。他有时倒还能认得出两人,有时却又目光茫然,仿佛失去记忆。
云望不说缘由,晴川也不多问,两人彼此心照不宣。后来,小姑娘去的次数越来越少,她神色中的担忧却是越来越多。
晴川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一天好过一天。他自忖再有三五天的时间,只要能够瞅准空隙,便有办法自由行动。惟独没有把握的是,云望对他十分警惕。车队最近将要拔营启程,况且守卫一向森严,不知究竟能不能跑得掉。万一功败垂成,再要想找机会便难上加难。所幸,剑仙城失踪了几名剑客,四处捉拿元凶,风声很紧。队中其他人都全神应付戒备,没人留意到他的举动。
这天,他躺在箱内,正等着那阵麻痹的感觉慢慢消退。忽然发现,今日药效退得比从前都要快得多。没过多少功夫,双肩已经没有僵硬刺针刺的感觉,手指脚趾已能够动弹。又宁待片刻,试着将脚踝轻抬,竟踢开盖板。他急忙起身,刚想站起,哪知血液顷刻涌向头顶,险些摔了出去。晴川无奈,只得跪在车内,半挪半爬自后溜下地来。
四周看看凑巧没人,他定定神,心中转念。这时候往外走是肯定走不了,等在这里亦不是办法。就在此时,只见车轮下两对靴子朝这边靠近。他忙向车底一滚,伏在底板之下。那两个人并没发现什么不对,走至左近,停下脚步。晴川屏住呼吸,听到他们声音压得很低,一对一答。
其中一个仿佛十分害怕,口气中惴惴不安,说道:“真要动手,我可有些不敢。万一要是失手的话,咱们这些人,哪一个都活不了。”
另一个人,声音低沉沙哑。晴川一听,认得是当日对敌时那个阴鹫难缠的老人。他说道:“事已至此,只好出此下策,一劳永逸。今天不动手,将来咱们下场要惨上十倍百倍。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博。”
那人咳了一声,埋怨道:“可是……可是你让我把掺了药的东西送……送给她吃。她若察觉,我岂不第一个倒霉?到时候哪还有命?”
老人即道:“这些人里,她谁都不信,惟独对你不怎么提防。若临时换人,她肯定会起疑心。你只管去,到时候我自然会派人在外面接应。”
那人后退一步,似乎并不相信他的保证,说道:“等到真正动起手来时,接应有什么屁用?我只问一句,这……这药当真管用么?”
老这答道:“这副药剂并没异味,放在茶水中尝不出来。况且,她每月的这个时候,都会将自己关在不见天日的地方,不准人探看。她只在这时才有破绽,咱们动手时机最好。”
晴川耐心听到这时方才明白,原来这些人不知为了什么,暗中起心想害云望。听他们对话的口气,倒似乎对她十分惧怕,因此对厨子利诱威逼,预备趁机下手。晴川不禁猜测,莫非是有人已然发现他们数次相助青图?若是当真这样,那事情可就不妙得很。
又听那老头斩钉截铁说道:“我瞧她近日来对那新来的小子非同一般。想必是要拉他入伙,不然就是想叫他做自己的随从,这人留着便是祸害。你先将饭菜送过去,我顺手将他杀了,免得到时那丫头多个帮手的。”
那人应命转身而去。晴川伏在车底一动不动。老者一对靴子在车前晃了两晃,抬脚钻入车中。过了会儿,只听他低低“啊!”了一声,十分讶异。晴川探手去摸怀中匕首,奈何手上仍觉发虚,使不上力气。他心中疾转念,以手点额,唤出自己影子。影子亦受影响,只能勉强站立,躲在对面一乘车后。
只见老头车中看到空箱,找不到人,立刻跃出。他四下张望,地上并没任何足印痕迹,不由又惊又奇,心说这人难道还会飞?正想私下叫人搜查一番,猛然眼前影子一闪即没。他三步两步赶上前去。晴川见好容易将其引开,即刻蹿出车底,闪在一块大石背后。
蓦地平地惊雷,一声轰响,众人不约而同转头。忽听云望厉声叫道:“好大的胆量,你们想造反吗?”
一人跌跌撞撞自帐内仓皇逃出,未走几步便摔倒在地,身上血肉模糊。大家看事机败露,顿时围上前来,各持兵刃,如临大敌,那老者神色骤变。众人将云望的帐篷前后左右全都截住,却没一人敢贸然闯入。他们离得远远观望,都不做声。
过了会儿,只听云望冷冷说道:“怎么?有胆子下毒,没胆子动手?是哪个的主意,我纵然不说,心里也清楚得很。羽迅,我一向敬你是位长者,不和你计较,没想到你倚老卖老,倒先要向我下手!”
老者被她指名道姓,于是上前几步,高声说道:“不错,这件事是我起的头。我们早对你有所不满,只是一直碍于情面,隐忍不发。可是最近以来,大家心生厌倦,再也不想过这朝不保夕提心吊胆的日子。你要是聪明趁早自行了断,否则等到我们将你捉住,送回积羽城时,恐怕下场更加生不如死。”
云望一怔,继而笑道:“那好得很哪,我还正想回去,既然如此,省了一番麻烦。你们谁要抓我,只管过来。”
众人说是这么说,却没人应战,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露出十分警惕的神色。云望又道:“羽迅,你是带头的,总该给他们做个榜样。”
那人听她说到“榜样”,看看地下血肉模糊一具尸首,哪肯应战?他打个手势,边上两名随从抬上那只装着怪物的箱子。羽迅口中说道:“我们今天反你全是迫于无奈,并非咱们有什么深仇大恨。想当年大家以血盟誓,只是为了消灭叛族的青图。可不是为了做你的傀儡。现在,你心心念念只想着利用我们替你办事。要知道,你想干的事,一旦泄露出去,咱们的下场可是屠族之罪!这样的罪名,我们谁都担不起,更不想白白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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