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很凉,触到上面的时候,难免有一瞬的颤栗。
灼烧。
叶孤城侧过头,就看见细细的水流蛇一样顺着石壁游下,淡淡的月华映在上面,银光摇摇晃晃,泛出点点斑粼的水光。几股乌发粘在他颊上,狭长的眼角微微上挑,眸中沉着一泓墨潭,里面蕴着深深浅浅的氤暗。
掌心有薄薄的茧,这样抚在敏感的所在,就激起令人眉峰攒聚的奇异感受。修长有力的手指攀上灼热的部位,平稳的呼吸便终于渐渐清晰地响起。
心跳,也开始变得有些紧促。
冷硬的唇线不再抿起,口中逸出若有若无的轻叹,低沉的嗓音带着丝喑哑意味,透出浮浮的氤氲气息 。
身体迅速从微冷变得温热,每一丝肌肉都被抻直,绷紧的线条有一种非凡的奇特质感。
是煎熬,也是欢愉。
月色沁凉,虚虚投在地上,似潭中清冽的水。
身体,却炽热如火。
低哑的喘息愈渐粗重,偶尔从唇角泄出沉郁的长长喟叹。
激烧的火焰迅速向顶端攀升。
……终于,有什么从深处爆发出来。
慵懒的舒缓开始一点一滴蔓延到四肢百骸,平静下来的面庞上现着释然的意味。狭长微眯的眼似合非合,右手则慢慢伸进身旁的水中,用清冷的山泉净去方才释放过的痕迹。
西门吹雪从林中缓缓走出,霜也似的面容上,一丝微不可察的红正迅速消褪。脊背笔直犹如出鞘的剑,一双眼睛里有什么在逐渐散去,冷冽的神情重新笼在其中。
潭边,粉燕子兽一般地仰面躺地喘息,下身衣衫凌乱。男人冷冷的目光扫过,忽看到远处一大块石壁后,隐约露出一角白。
狭长上挑的眼里蕴着清凛的光,在如水的月下闪现着琉璃样的色泽。男子斜坐在岩石前,白色的长衫齐齐整整罩在身上,伸手将置在一旁的长剑拿起:“时辰已晚,找一处地方休息罢。”
语气平静,眸光疏朗;似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的确,方才之事,形势所致,都是男子,本也不必在意。
西门吹雪眼见男人一张面容淡远静漠,好似旷野烟树,空谷江流,便仿佛眼前回到曾经那烟波淞茫的海上,看涛头一线奔涌而来,碎雪成堆。
就觉得,这名字于他,再合适不过。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六十四。 戏
陆小凤走上楼梯的时候,已非原来那个四条眉毛的英俊男子模样,而是一名体格高大,面庞红润的五十来岁老人。他的身边,跟着同样易容过的幽灵山庄成员,柳青青,表哥,管家婆和海奇阔。
成功经过幽灵山庄庄主老刀把子一番考察试探的陆小凤,现在已被收留成为幽灵山庄一员。老刀把子谋划已久的“天雷行动”即将开始,幽灵山庄全体成员兵分三路向武当秘密进发。在几日后江湖人士齐聚武当参加武当册封新掌门人大典日子,老刀把子制定“天雷行动”,一举击杀武当石雁,少林铁肩,丐帮王十袋,长江水上飞,雁荡高行空,巴山小顾道人,和十二连环坞的鹰眼老七等幽灵山庄成员的仇人,并意图夺取藏于掌门石雁头顶紫金冠里一本记录江湖人士极大隐秘的帐簿。
总有一些人有着决不能让人知晓的一面,如果谁掌握了这些秘密,是不是就可以要挟很多人,为他去做很多事?
很多可怕的事。
这家酒楼的装潢很考究,气派也很大,可是生意并不太好。
现在虽然正是晚饭的时候,酒楼上的雅座却只有三桌客人。
人最多的一桌,也是酒喝得最多的一桌,座上有四个老人,还有四个少女。男的衣着华丽,看来不是从扬州那边来的盐商富贾,就是微服出游的闲官名吏,女的姿容冶艳,风流而轻挑,无疑是风尘中的女子。
另一桌坐着四个人,一个赤面秃顶,目光灼灼如鹰,一个高如竹竿,瘦也如竹竿,好像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还有个人仿佛已有了几分醉态,却是个白发苍苍的道人。这三个人陆小凤全认得,柳青青、表哥、管家婆、海奇阔也全都认得。目光如鹰的,正是十二连环坞总瓢把子“鹰眼”老七,又高又瘦的那人,是以轻功名动大江南北的“雁荡山主”高行空。而那个已喝得差不多了的老道士,却是武当名宿木道人。还有一人高大威武,相貌堂堂,但陆小凤和他的同伴却并不认得他。
人最少的一桌只有两个人。
陆小凤他们一上来,看到的就是这两人。
因为无论是谁,都不能不注意到他们。
两个白衣人,白衣如雪。
现在离开已经迟了,反而会更加引人注目。陆小凤只有硬着头皮找了个位子坐下,柳青青冷冷的看着他,几乎可以看得见一粒粒冷汗已透过他脸上的人皮面具冒了出来。同行的人,没有不知道他与其中一名白衣男子的恩怨,一旦被发现,陆小凤立刻就会有大麻烦,要命的麻烦。而另外一人,以他的个性,能够两不相帮已是不错。
那白衣人却连眼角都没有看他们。他只是沉着脸,和对面那雪衫男子喝着茶,偶尔简单交谈几句。
两柄剑就放在桌上,一把碧青若水,一把漆黑如墨。
木道人在向他们打招呼。另一名白衣男子微点了下头,而他却像是没有看见,这位名重江湖的武当名宿,竟仿佛根本就没有被他看在眼里。
木道人摇着头喃喃笑道:“我不怪他,随便他怎么无礼,我都不怪他。”
那高大威武的老人忍不住问:“为什么?”
木道人道:“因为他此时心情很差,因为他是叶孤城!”
所有人都沉默了,他们已经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一个被朋友狠狠背叛的人,心情自然不会好到哪去。
何况他是叶孤城!
他有权不将任何人看在眼里。
高大威武的老人又问道:“另一个人又是谁?”对于木道人这样成名已久的武林前辈主动上前招呼,他也仅仅是微不可察地颔一下首,也算十分无礼了。
木道人叹一口气:“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够和白云城主坐在一起的,又有几个?”
老人不说话了,他已经猜出了这人的身份。
菜已经点好,堂倌正在问:“客官们想喝点什么酒?”
装作陆小凤老婆的柳青青立刻抢着道:“今天我们不喝酒,一点都不喝。”酒总是容易令人造成疏忽的,任何一点疏忽,都足以致命。
可是酒也能使人的神经松弛,心情镇定。因此陆小凤笑道:“今天我们不喝一点酒,我们要喝很多。”
他微笑着拍了拍扮作他儿子的表哥肩膀:“今天是我儿子的生日,吉日怎可无酒,你先给我们来一坛竹叶青。”柳青青狠狠的盯着他,他也好像完全看不见,微笑着又道:“天生男儿,以酒为命,妇人之言,慎不可听,来,你们老两口也坐下来陪我喝几杯。”
扮成跟随家人的管家婆和海奇阔也只好坐下,木道人已在那边抚掌大笑,道:“好一个‘妇人之言,慎不可听’听此一言,已当浮三大白。”
三杯下肚,陆小凤的神情已自然得多了。
叶孤城剑锋般锐利的目光,却不知何时盯到他身上。西门吹雪的眼睛,也朝这边移了过来。
忽然,跟着四个华衣老者同座的四个艳装少女中,一个穿着翠绿轻衫的叫了起来。
“舅舅!”她大叫着冲向陆小凤:“我总算找到你了,我找得你好苦。”
陆小凤怔住。他一向是个光棍,标准的光棍,可是现在却忽然成了别人的舅舅。
可他也知道,人最多的这一桌上,都是从幽灵山庄下来去执行计划的成员。
这少女已跪倒在他面前,泪流满面:“舅舅难道已不认得我了?我是小翠,你嫡亲的外甥女小翠。”
陆小凤忽然一把搂住她:“我怎么会不认得你,你的娘呢?”
小翠道:“我……我没法子,他们……他们……”
一句话未说完,已放声大哭了起来。
其他人看着四个华衣老人,再看向这个少女,仿佛就明白了什么。
陆小凤突然跳起来,冲到老者们的面前,破口大骂:“你们怎么敢欺负她?”
他揪住一个老人的衣襟:“看你们的年纪比我还大,却来欺负一个女孩子,你们是不是人?我跟你们拼了。”
他用力拉这老人,小翠也赶过来,在后面拉他,三个人缠作一团。
叶孤城收回了目光,他已没兴趣再看陆小凤一眼。喝了一口茶,他忽然向木道人道:“可曾见到陆小凤?”
木道人叹息着道:“我见不着他,谁都见不着。” 他转开话题,道:“你们是不是也到武当去?”
一旁西门吹雪冷冷道:“不去。我有剑,武当有解剑岩。”
木道人道:“你的剑从不肯解?”
叶孤城道:“一个剑客,不会因为谁的规矩解下自己的剑。”
西门吹雪起身,带着他的剑,头也不回的走下了楼。
叶孤城亦离开,陆小凤还在跟那些华衣老人纠缠,他却连看都不再看他们一眼。
闹市灯火依旧。两名白衣男子走在街上,吸引了众多目光。
叶孤城淡淡道:“这场戏,都演得不错。”
六十五。 武当之行
马车正在道上穿行。已是深秋,路旁的树林叶片稀疏,地上铺着一层金黄的落叶,马车经过,带起的风便将其卷得飞扬开来。
西门吹雪一向不苛待自己,因此这辆马车不但外观气派,里面也布置得十分舒适华美,车内中央放着一张小小木几,上面设着两碟精细茶点。
他抬手挑开一角素色绣竹窗帷,随即又将眼光从外面收回:“已入丹江口境内。”
对面叶孤城摩挲着剑上的挂穗,上面缀着一颗猫眼大的松骝石,在没有血色的掌心中显得分外莹翠:“黄昏前应可到达武当山。”
西门吹雪看着他用手指捻过一丝丝穗绦,神情安然,不由脸上冷硬的线条也微微松动了些:“我听闻你已收南王世子为徒。”
叶孤城知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