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所陌生的小鸾。
小鸾却没有察觉这些,双臂展出,环住他的脖颈,还跟以往一样,将额头贴在他的胸前,她的秀发轻轻拂着他的下颚。只是他嗅到的,已不再是淡淡的药香,而是盛开的少女芳香。
这让他有些感慨,随之一阵痛楚袭来。
盛开时,亦将凋零。他,终留不住。虽然换心术就在眼前,她再也不会为盛放而痛苦,但。不知怎地,他仍然感到一阵酸楚。
与他将要失去小鸾,同样的酸楚。
真气运处,带着她飘上玉山之顶,轻轻放下。
“小鸾,我找了位大夫,为你治病。从此之后,你就再也不必吃药了。”
小鸾笑了,似乎对这一切毫不关心,只认真地问:“哥哥,我漂亮吗?”
说着,她提着裙角,轻轻转了个圈。雪花,像是围绕着她的旋舞轻轻落下,为一个精灵而叹息。在这一刻,她是玉山唯一的美丽精灵,芸芸众生,不过是尘世间污秽的浮尘。
似乎是一片落雪挡住了卓王孙的眼睛,让他的目光中也有了淡淡的涟漪,“漂亮。”
她的手指滑过层层裙裾,轻轻叹息:“这是专门为你织的呢,十日十夜,才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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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si_l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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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7楼
十日十夜,千丝万缕,十六年的心事,五千八百多日的等待,尽皆被一丝丝、一寸寸,织进这洁白无瑕的嫁衣中。
十日十夜,对于别人,也许只是一个月的三分之一,一年的三十分之一。一生的两千分之一。对于她,却几乎是余下生命的所有。要不眠不休,呕心沥血,才能将这袭嫁衣织得如此美丽。
小鸾抬起头,目光如琉璃般通透,“哥哥,还记得么,你说过要娶我的。” 卓王孙沉默。
是的,他说过。茫茫尘世间,他只为她做过这样的允诺。 良久,他执起小鸾的手,“你真愿意嫁给我么?”
小鸾脸上绽开笑颜,“当然愿意了。我最喜欢哥哥的。”
卓王孙轻轻用力,将她拉进怀里。
山顶的清风中,他昂首,对着无尽浩渺的苍穹宣,“今日卓王孙与步小鸾结成夫妻,天荒地老,永不离弃。若背此约,人神共厌。天地日月为证,岁月轮回为证!”
说着,他屈膝跪倒在地。
这是他第一次,跪拜在天地面前。
只在这一刻,他的心意变得前所未有的简单。只要她愿意,他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舍弃。尊严、荣耀、骄傲、名望。他的一切,都愿意为她付出,不求一点回报。
小鸾将头埋进他的胸前,轻轻地抽泣着,泪水染湿了他的衣衫。 玉山顶峰,仿佛只剩下他们,紧紧执手,跪拜在苍穹下。
那一刻,诸神无言,地老天荒。
慢慢地,小鸾抬起头,隔着一个呼吸的距离凝视着他。慢慢地,她的嘴角浮起一缕笑意。
卓王孙也微笑着。
这是个大喜的日子,不是么?
小鸾:“哥哥,我们需要一位证婚人。”
卓王孙:“好啊。这峰顶上所有的人,都是我们的证婚人。”
小鸾摇了摇头:“不,我不想要这么多。”
她的笑容天真而纯粹,“晏阿姨说,女孩子在出嫁的时候,要由父母亲手将她交给新郎。可我很小就没有了父母,这个世上除了哥哥,还有一个人对我最好……” 她抬头,看着绑在石柱上的相思,“相思姐姐,你愿不愿意替我的父母,将我交给他?” 卓王孙抱着她,望向相思。
相思全身一震,怔怔地看着小鸾,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相思姐姐,你愿不愿意为我的婚礼祝福呢?”
小鸾的笑容纯粹得就像是一杯新雪。天真无邪地看着她。 相思呆呆地看着她。她真的明白这一切的含义?生生世世,天荒地老,还是只是小女孩披上轻纱、装扮新娘的游戏?
她忽然感到心一阵隐痛,玉山上的风,就像是一柄尖刀,刺入她的心里,轻轻搅动。
她甚至不敢看这双琉璃般的眸子。
这里,亦有她的罪。 她忽然想起,她一直都不敢面对这双眸子。她一次次离开华音阁。宁愿在江湖上流浪,是否亦是为了逃避这两道琉璃般的光芒?因为这个家,这个她成为上弦月主的地方,有她不敢、亦不愿面对的柔软之处。
那是她的罪。此刻,正注视着她,轻轻地问:“你愿意赐福我吗?”
恨她,或者忌妒她,都将成为罪。她不过是个注定了会夭折的小女孩,对爱情,对人生,对这个世界有着幼稚的幻想。这幻想便是童年时,母亲妆台上那个泥做的小小扑满,总是带着孩子般的好奇,想打破它,看看里边到底盛着什么。只是打破了,孩子就长大了,再也回不到过去。那些幼稚的、天真的、荒诞的、纯洁的幻想,都会像钱币一样哔啦一声淌出来,散到天尽头。此后再找再多的扑满,放上再多的钱币,都无法弥补这打碎的一个。
因而成为罪。
相思的心亦成为了一个扑满,里面装满了凄楚与伤痛,轻轻一碰就会破碎。但她却不能打开它,而是要将更多的伤痛装进来,深深埋藏。
只有这样,才能成全小鸾的梦。
只有伤尽了自己,才能成全。
“我……愿意……”
小鸾甜甜地笑了起来,轻快地转身,仰望着卓王孙,“哥哥,她答应了。” 卓王孙轻轻点头。 小鸾目不转睛地看着相思,却对卓王孙道:“哥哥,你愿不愿意将刚才的话,对我们的证婚人再说一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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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8楼
相思的身子轻轻一震。
这一刻的小鸾,竟有点陌生。她的眼神不再如琉璃般通透,而是有一点嫉妒,有一点埋怨,有一点挑衅。
这让她不再像一朵水晶镂刻的花,而更像是一个真正的少女,为了爱情,做着淘气而天真的恶作剧。
相思的心轻轻抽搐。这么多年来,卓王孙和她,亦曾有过缱绻燕好之时,他们从未刻意避讳过小鸾。因为在他们心中,她不过是一个孩子,需要人时时刻刻地照顾,不留左右的病人。却没有想到,这么多年来,小鸾已渐渐长大。爱情,是最神奇也最恶毒的巫师,悄悄将妒忌和酸涩装入她心中的扑满。
是要报复她么?相思的笑容有一点苦涩。
就算如此,那也不过是孩子脾气,又何需在意,何忍在意?但,不知为何,当她听到那一句誓言时,她的心却如破碎一般地痛。
这誓言,亦是她的渴求。多少年来,多少次,形于梦寐,却从来不敢奢望有一天,能听他说起。
没想到,他真的说了。一字一字,是那么坚定,那么执著,镂刻上岁月,镂刻上轮回。
不同的只是,听的人,却是小鸾。
又怎忍再来一遍? 她怔怔地看着卓王孙,不知要说什么好。
卓王孙没有看她,只平静地将誓言重复了一次。
“今日卓王孙与步小鸾结成夫妻,天荒地老,永不离弃。若背此约,人神共厌。天地日月为证,岁月轮回为证!”
相思猝然合眼,泪水沾湿了衣襟。
小鸾满意地笑了。轻轻阖上双眼,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瑰丽的阴影。她仰起头来,向着卓王孙。
“哥哥,该吻我了。”
卓王孙的身子猛然一震。
相思的呼吸也在这一刹那停止。 卓王孙抱着她,突然感到一阵惶惑。他的身体在这一刻僵硬,竟然无法做出任何动作。
小鸾的睫毛轻轻颤动,雪白的腮畔泛起一缕嫣红,似是一直在期待。 良久。山峦无语,寂静的夜空中,仿佛只有岁月在低低吟哦。 缓缓地,小鸾的嘴角绽放出一丝冰雪般的微笑,柔声道:“仇人的女儿,无法吻下去吗?”
她的手,突然攥紧,轻轻放在卓王孙胸前。
卓王孙一声痛哼,身子竟踉跄后退。
他体内像是永无止尽的真气突然干涸,再也无法运转分毫,他的通天修为,竟在这一瞬间被完全冰封!
他惊骇地抬头,却在这一刻,发现小鸾身上透出一簇幽蓝之光。光芒围绕着她,就像是蝴蝶围绕着冰雪之花。
她轻轻抬手,莹莹幽光围绕着她的手指,就像是恒河的波纹。她的动作并不快,一个一个法印结着,但天地万物,却没有一个能阻挡她的动作。
仿佛轮回中的宿命一般,卓王孙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掌重重地印在自己的胸前。刻骨铭心的痛瞬间穿透了他的身体,卓王孙一声怒啸。霍然记起了这一招的名字,“恒河大手印!”
他感到自己停滞的真气被这一掌引发,却完全不受他的控制,在体内轰然爆开,全身的血脉顿时沸腾,仿佛要将他一寸寸烤成灰烬。
小鸾轻轻笑了,“不错。哥哥,这就是天上地下,唯一能杀得了你的招数——恒河大手印。丹真姐姐将它传给我,就是因为我是唯一一个能杀得了你的人。”
她轻轻偎依在卓王孙怀里,卓王孙却步伐踉跄,几乎站立不稳。恒河大手印的威力无边无际,的确是杀死他的唯一方法。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小鸾竟会施展这一招,竟会想要杀了他!
小鸾捻着他衣襟上的散发,轻轻靠在他胸前,似乎要聆听他狂乱的心跳,“哥哥,你会死吗?你死了的话,我的爹爹,会不会开心呢?”
卓王孙的心弦一震。
步小鸾的父亲,是华音阁上代元辅,步剑尘。自上代阁主干长空死后,华音阁十数年无主。步剑尘掌握阁中大权。一心辅佐郭敖上位,欲将卓王孙清除出华音阁。在继统一战中,卓王孙打败郭敖,夺得阁主之位,并将阁中的反对势力全部摧毁。步剑尘走投无路。临死之前将小鸾托付给他,然后甘心就戮,死在他的剑下。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而今,小鸾是为父亲报仇吗?
她所做的这一切,仅仅是为了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