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筝早就急得一点儿主意也没有了,当下全凭陈妈安排,一路乘着汽车直奔广总医院。
抢救室外,盛太太和白翠音正坐在长椅上各自抹着眼泪,盛亦竽和几个弟弟也全都在一旁焦急的等着,亦筝叫了一声“妈”,便跌跌撞撞的扑了过去。
盛太太见女儿是由个老妈子陪着来的,又往楼道口看了看,问:“姑爷昵?”
亦筝道: “慕桓昨天刚去了香港。”
盛太太叹了口气,有些失望,虽说丈夫住院这件事单凭成家的面子医院也必然是会全力以赴的,但这么些年来,不知不觉的,她却已经在无形当中把这个女婿当成主心骨了。
这几年,丈夫开始渐渐的把生意放手交给几个儿子打理,却偏偏那些个孩子,包括大儿子亦竽应内,偏就没一个像纪桓这样争气的,都是些正经事儿不做,尽背着家里花天酒地的。
随着纪家生意的慢慢壮大,盛家的日渐衰落却是不争的事实,这些年也亏了纪桓一直明里暗里的帮着,这也让盛太太深感庆幸当年没有把女儿的好姻缘给坏了。甚至于此刻,家里出了事情,自己的儿子们都在跟前围着,可见不到女婿,她心里面总是觉得有些不安心。
“妈,爸爸怎么样了?”亦筝没注意到母亲的失望,她只是着急的问道。
盛太太抹了抹眼泪,“还在里面抢救着呢。”
“小笙呢?她……”
“别跟我提她!”亦筝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盛太太骤然打断,她厉声喝道,“若不是她,你爸爸现在又怎么会躺在里面?”
亦筝吓得怔住,愣愣的不敢说话。
而白翠音也在一旁开口道:“也怨不得太太这么好的涵养都生气了,这才刚回来没多久,就把祸事往家里面招,这不是丧门星是什么?”
盛亦竽忍不住道:“音姨这么说也太过了,到底是一家人,现在最重要的是爸爸和小笙都没事。”
白翠音冷笑了下,“我倒是忘了,你们兄妹几个对那小丫头倒是都护着,可要当心养了白眼狼哪,这个家的底子在你们手里面已经一天薄似一天了,等你爸爸再把好的都给了她,我看你们这些享惯了少爷福的人,到时候哭都哭不出来。”
“音姨一把年纪了,说话怎么连分寸都没有……”盛亦竽听她说得越来越不像话.本就是少爷睥气的人,又最好面子,当即与她顶了起来。
“好了好了,大哥,还在外面呢,别让人看了咱们家的笑话,”亦筝连忙拉住兄长,又情急的问道:“你先告诉我小笙到底怎么样了,她现在在那儿啊?”
盛亦竽平缓了一下自己的怒气,想到小妹,不由得又叹了口气,将亦筝拉到离母亲稍远的地方,方才小声开了口:“我也不是太清楚,出事的时候我没在家里,听荣伯说,小笙今天是出去外面买什么东西的,可没去多久便回来了,还带着一个人,说是有点儿眼熟,荣伯正在回想那人是谁的时候,便冲进一群拿枪杆子的人,把两个人都带走了。”
“怎么会这样,他们凭什么可以乱抓人?”亦筝急道。
盛亦竽摇头叹道:“凭什么?就凭人家手里面有枪,你看看前些日子,整个上海风声鹤唳,死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被抓?我只是没想到,怎么小妹也会被牵扯在其中。”
“那小笙不是很危险了?荣伯他们为什么不拦着呀,那些人要把小笙带到哪里去,现在可怎么办啊?”亦筝急得要命,一迭连声的问着,小笙和她一样都是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汉吃过什么苦,这才回来没多久,怎么就遇上了这么一桩莫名其妙的横祸了?
“怎么没拦着,可是那帮人态度蛮横,还说什么小笙的罪是坐实了的,要不是看在妹夫的面子上,咱们家又是本分的生意人,这才网开了一面,不然,家里面的人都要带走的,爸爸当场就气得急怒攻心倒了下去……”
盛亦竽正说着,恰见抢救室的门正好开了,他也顾不得其他了,连忙和众人一道迎了上去。
“我们刚刚给盛老爷做完手术,他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医生一面脱下口罩一面说着,“只是因为手术过程中用了一些药,他昏睡的时间会有点儿长,这是正常的,你们你用太担心了。”
众人闻言,都是松了一大口气。
待医生走了,盛亦芋于是说道:“爸爸没事了,那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把小笙救出来了,现在这时局变来变去的,我从前认识的那些人如今都说不上话了,我刚刚让阿强去打探,什么都问不到,我看哪,还是得请妹夫……”
“没出息的东西!”
盛亦竽本来是想让亦筝拍一封电报给纪桓让他马上赶回上海来的,却没想到被母亲这样一喝,从未有过的疾言厉色,他不由得愣住,连还口都忘了。
盛太太缓和了下自己的情绪,方才重新开口道:“家里只要一出事儿,就只会找慕桓,你说他要是在上海那倒也罢了,这人都去了香港了,还追着人家不得安宁,要你们几个男丁有什么用?你让你妹妹以后在婆家.还怎么抬头?亦芋,你可是长子,就不能想点儿办法,别让人把我们盛家都看低了吗?”
亦筝本想说这有什么的,只要能救出小笙怎么样都没关系,却没想到还未开口,大哥被母亲这样一激,巳经涨红了脸嚷了起来,“谁说我没办法,我自己的妹妹,我自己会救她出来,用不着旁人帮忙!”
盛太太笑了笑,面上却显出欣慰的神色,她伸手去握儿子的手,“妈妈相信你。”
话毕,又回头去看亦筝,“亦筝,这次的事情是盛家的家事,交给你哥哥处理,他能处理好的,你不要插手。况且姑爷在外面,远水也解不了近火,你千万不要告诉他家里出事了,免得他担心,心神不宁之下是最容易出什么意外的,家里已经够乱的了,一切都等他回来再说明白了吗?”
亦筝本就慌得六神无主的,听母亲这样一说,只得胡乱的点了点头。
盛太太见女儿应了,便又将视线缓缓的巡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一字一句,不容抗拒的开了口:“医生说老爷大概要昏睡一段时问,可即便是等他醒过来了,你们在他面前,也不准再提三小姐的事儿。他若问起,该怎么答,等我想好了会告诉你们的,每个人都给我背牢了,不然,可别怪我不客气!包括你们几个,亦竽,你爸爸老了,经不起折腾了,该操心的事儿,就留给你们兄弟几个罢!”
第三回
百乐门。
十里洋场上霓虹灯最为华烁闪亮的所在。
无论时局怎样变幻,无论世事有多不顺心,进了百乐门,便如同避入了世外桃源,所有的俗世烦恼,便通通的消弭在这香鬓俪影,纸醉金迷当中了。
“大爷可真是没良心,都有多长时间没来看倩霓了,把人家冷了那么久,这一来就灌人家酒,人家可不依。”
幽暗的灯光下,舞女倩霓正挽了戚亦竽的胳膊不依不饶的撒娇。
戚亦竽爱死了她这娇媚的模样儿,一把搂到怀里心肝宝贝的叫唤着,一面伸手就往那旗袍的分叉口探去。
“我哪儿舍得不理我的小倩霓啊,这不是有事儿嘛,一得空,我可是立刻就飞过来了的。”
那倩霓是久经风月的老手了,可不吃他这一套,当下一伸手按住他滑蛇一样不老实的手,似笑非笑地嗔道:“大爷也不用哄我了,您能有什么事儿?不就是在城南置了处宅子偷养了对姐妹花儿么,听说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嫩得都能掐出水来,您有了她们,哪还能想得起我来啊?”
戚亦竽正得趣,却被她按住了手,又见她媚眼如丝,那一种娇媚入骨的风情,是宅子里那两个青涩的小丫头比不得的,当下更是心痒难耐,又是赌咒又是起誓的,“宝贝儿,真是冤枉,我这几天都忙着我妹妹的事儿呢,连她们的面都没见上一见!”
倩霓心内自然不信,却也知道不能拿乔太过,于是笑着放松了钳制,那戚亦竽的手便立刻又往更深里钻去,越发的放肆起来,一面又喷着酒气不断缠着她亲嘴儿。
那倩霓一面使着巧躲着不让自己真正吃了大亏去,一面笑得酥媚,“谁不知道大爷的妹妹嫁了大名鼎鼎的纪慕恒,纪少爷可不像你们,人家对太太那可是一心一意的,从不往风月场上沾,就是生意上磨不开,陪人来百乐门应酬交际的,人家也从来都是规规矩矩的,哪像你这么不老实,凭谁提到纪太太不是只有羡慕的份,她能有什么事儿?”
“我那妹夫就有你们说得那么好?我告诉你,天下就没有不偷腥的猫!他自个儿还不是在城外盖了栋小楼,十天半月的长住着,谁知道那里面藏了几多娇?”盛亦竽听到倩霓赞起了纪桓,老大不乐意起来。
倩霓笑了出声,“就是报纸上都登过的那栋西洋风格的小楼,叫,叫‘醒园’是吧,我记得,说是纪少爷亲自设计的,不知道有多好呢,却偏偏被你说成是金屋了。”
戚亦竽鼻子一哼“不就是盖了栋房子,稀松平常的事儿,也值得上报纸?”
“可是我听着只要是提到醒园的,就没有不夸赞的,都说纪少爷不愧是出过洋的人,这品味可真是没话说,那屋子,那花园,可真是标新立异美轮美奂的,只可惜他都不让人进去的,大伙儿也就是远远的在外围看个热闹了……”
“他现在就是放个屁都有人说是香的!”
那倩霓本想借这个机会缠着戚亦竽带她去“醒园”看看,却不想话还没说完便被戚亦竽烦躁地打断了。
他可真是受够了,这些天一直在外面张罗着妹妹的事情,原想着不靠纪桓就凭他自己,也是能把亦笙救出来的。
却没想到忙里忙外的,又是陪笑脸又是花钱,却根本连一点儿消息都打探不到,就更别提是将她救出来了。
这些日子他钱没少花,却都算是白白打了水漂了,那些个王八蛋,要不就不肯见他,要不就敷衍他,更有的就直接跟他说,等纪桓回来再一起从长计议,好像跟他戚亦竽就没什么可谈的一样!
就连想在这温柔乡里麻痹放松一下子,怀里的女人却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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