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聿铮于是笑着接口道:“可是现在,我要把你这好儿媳妇借走了,有几份文件急着翻译。”
冯夫人闻言便笑着对亦笙道:“那小笙你就随他去吧,陈家那边有妈去应酬也就够了。”
倒是亦笙过意不去,“妈,要不我翻译完了过来接您。”
冯夫人忙笑着摇头,“不用不用,且不论你要翻译到几点钟,就是译完了,也该好好歇歇才是,不必要再跑上这一趟,我让平安陪着我就行了。”
她是毫不见怪的,这几年儿媳的大方得体,无论是在党军政三界,还是在媒体笔下,亦或是民众心目当中,都是留下了极好的印象的,这对儿子的形象来说无疑是大有裨益的。
况她人又聪明漂亮,见识又广,识礼仪知进退,在军政高层交际圈中,亦是大受欢迎,一改过去儿子过于冷清鲜有人敢轻易接近的局面,也不着痕迹的,为他缓和了不少关系,存下了不少交情。
不单这样,她学问还不错,在公事上也能帮到儿子,就是在生活上,也是细致入微,很多事情都不嫌辛苦亲力亲为,若不是真正关心,又怎么可能做得到这一步。
所有这些,冯夫人都看在眼里,不由得对这个儿媳妇越来越满意,疼爱尚且来不及,一点小事,又岂会放在心上。
于是便带上平安从侧门坐车出去了,亦笙和薄聿铮一直待到车子走远了,方才往前面的小楼走去。
“要译什么?”到了二楼的书房,她问他,眼睛不经意间扫过他的书桌的抽屉,随即淡淡的移了开去。
这些年来,不是没想过问他,却仿佛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开口。
最初的那一样冲动劲头过后,她慢慢的冷静下来,然而想得越多,却是越迟疑,越觉得问不出口。
那帕子的主人偏偏不是旁人,而是她的姐姐,她若是怀疑,便是对她最亲近的两个人的不信任。
她既觉得难以开口,而内心隐隐然间,却也是害怕的。
不管愿不愿意承认,不管是不是已经时过境迁,但当年纪桓与亦筝的那一场婚礼,确然给她带来极大的伤害,以致于现在的她明明暗恨自己的怯懦,却仍是不敢去轻易试探,只害怕结果不是她所想要的,那她不确定自己还是不是承受得起。
所幸,她天性当中到底是豁达乐观的,况他待她又是这样的好,她便告诉自己,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只是现在才是最重要,而她既然确定,现在的他待她一心一意,那实在不必让莫须有的过去干扰了自己的心境,破坏了现有的平衡和眼前的幸福。
所以便努力的让自己释然,不再纠缠猜疑,只是竭尽所能的,却回报他待她的好,却抓住和维系如今的幸福。
“在这里。”他递给她一份文件,的确是有资料需要她翻译,只不过时间上并没有那么急,他去找她,也是为了旁的事情。
她不一会儿就译好了,笑着递还给他,“就那么十多分钟的功夫,我还以为有多少呢。”
他一笑,“本来找你来,主要也不是这件事。”
“那是什么?”她好奇的问。
他微笑看她,“你不是一直好奇军中生活吗,我不能带你上前线,不过去军校看看想来也不差。”
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可以吗?”
他点头,“早就想带你去了,一直抽不出身来,今天恰好华中军校第三期学员入学,我有个讲话,之后视察的时候可以顺道带你去看看。”
“你有正事呢,我去会不会不方便?”她又问。
他笑,“军校里都是些大男人,如果是薄夫人去了,他们自然免不了紧张和兴师动众,不过……”
他的话还没说完,被门外刘晓的“报告”声打断。
薄聿铮便没有再往下说,应了一声,刘占晓推门进来了,手里捧着一套军装,“少帅,给少夫人的衣服准备好了。”
亦笙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对着薄聿铮展颜笑道:“你等着,我这就去换。”
他在这里亦是有休息间的,她便去里面换了装出来。
他是第一次见她穿军装的样子,很是有几分英姿飒爽的味道,她又将头发盘起,再将军帽檐压低,冲他笑道:“怎么样,到时候我再低着头不说话,总没人认得出我了吧。”
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听她这么说了,便笑了一笑,“即使是认出了也没什么,只要事前不让他们知道便行了,就一会儿功夫,也不会有多大影响。”
他虽这么说了,她却难得的起了当年在墨梯演戏剧时的兴致,一心不肯让自己的身份曝光,都不肯跟他坐一辆车子。
他看着她眼中的光彩,一笑,吩咐警卫人员护好她,又让刘占晓亲自跟着她坐的车,便也由着她了。
齐剑钊因为还另有任务,便没有随行去华中军校,待车队走远了,他方折转回了帅府。
一进办公小楼,却见后院冯府的一个听差急匆匆的小跑着过来了。
“什么事这么慌张?”他不由得问道。
那听差是认得齐剑钊的,便喘着气道:“齐秘书,少帅和少夫人在哪儿呢,少夫人的娘家刚来了电话,说是出事儿了,急着找少夫人呢!”
第三十一回
“敬礼!请校长为华中军校第三期学员开学典礼训示!”
华中军校总教官韩渠民脚跟相扣,向主席台上的薄聿铮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而在他身后,是几百名新入学的学员,随着他的口令声,整齐划一的齐齐举手行礼。
薄聿铮微微抬手示意,韩渠民便以标准姿势后转,面向学员又再发令道:“坐!”
学员们便又齐刷刷的坐了下来,双手放在膝上,腰挺得笔直。
“秘书处给我准备好了发言稿,可是现在,我不打算用了,”薄聿铮看着台下一张张年轻而朝气蓬勃的面孔,和那一双双充满希望和期冀的眼睛,缓缓开了口,“我只想和大家简单说几句,不加文饰,却都是发自肺腑。”
台下几百余人肃然静坐,齐齐注视着主席台上那身姿挺拔的男子。
“济南惨案的血债尚在眼前,东北三省又沦陷于日均的铁蹄之下,3000多万通报陷入水深火热,如今的中国,正面临百年未有之变局。”
他的声音,低沉当中略带薄冷,一字一句响在这鸦雀无声的礼堂当中—
“在座诸位同学,既报考华中军校,必是有志报国的热血男儿。在这里,我想告诫诸位,学纯粹的学识,做纯粹的军人,不要搅到政治里面去。你们的忠诚,不应该是对某个个人,某个派系,而是要对这个国家。我是你们的校长,但我不需要你们忠诚于我,相反,我希望你们都能够成为在我背叛国家后,踏过我的尸体继续前进的人。”
台下学员年轻的面容上面,都现出了震动的神色,就连韩渠民刘占骁一众人等对他的这番话也有些始料未及。
亦笙站在角落里,微抬起脸,仰望主席台上的丈夫,却只看见他眼中的沉敛坚毅。
“军人之职,守土卫国。无论何时请在座诸位谨记,勿忘国殇,奋发图强,效命沙场,报效国家。”
其实严格说来,他并不是一位很好的演说家,他不会运用手势技巧,和抑扬顿挫的语音来渲染气氛,在整个讲话过程中,他的语音如同他的眼神,平稳而沉敛,波澜不惊,然而那平静下面所蕴含的深沉情感,却是叫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为之动容。
偌大的礼堂内一片寂静,不知是谁,第一个从震动当中回过神来,然后少年意气,再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刷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拼命的鼓掌。
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的学员、教官都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一时之间,礼堂内掌声雷动。
韩渠民看了一眼身边的政治部主任,他虽也是一脸震动情不自禁的鼓着掌,然而此人却毕竟是南京方面派过来的,若是今日情形传到蒋委员长耳中,难免招致他的不悦猜疑。
他想了想,便也摒弃了准备好的稿子,等到掌声平息以后,即兴作了个总结发言以作缓和—
“同学们,从刚才薄校长的讲话当中,你们不难平白,今天的华中军校,和黄埔、保定一样,绝非李鸿章的淮军和袁世凯的小站之兵能够同日而语,我们培养出来的不再是私人武装草莽军阀,而是为了民族而战的革命军人。同学们在这三年内,会学到战术、率兵术、地形、兵器、兵史、筑城、简易测绘及典、范、令等等课程,我希望大家发奋用功,因为你们承担着革命继往开来的使命,肩负着振兴中华的责任。。。。。。”
开学典礼结束后,韩渠民便亲自带着一众军校教官、管理人员陪同薄聿铮去视察军校学员的学习训练情况,先去了教室、宿舍,看他们的听课和生活情况,后又看了队列训练、身体对抗、刺刀搏杀和射击训练,薄聿铮一面走一面听韩渠民等人汇报,偶尔说上几句,那韩渠民便迅速分咐下面的秘书记录好,以备更正。
亦笙此时既不是以薄夫人的身份来的,自然就不能站在薄聿铮身边,她与刘占骁一道跟在他后面,一双眼睛藏在帽檐下面,兴致勃勃的看着这军校中的点点滴滴。
却土地前方不远处发生了一阵骚乱,隐隐约听见有人在嚷嚷——“这都练了几个月了,他们的成绩不合格,用不着整个班都被拖累吧,老子枪法已经练得够了,把我编到别的班去学点其他。。。。。。”
“范森,立刻拣起枪来,入列练习!”
“练习可以,练点儿其他的!”
“目无纪律,来人,把他拉去关禁闭!”
这一幕薄聿铮和亦笙看到了,韩渠民自然也看到了,他额上不由得冷汗直冒,这华中军校自建校以来学员纪律和学习情况一直良好,怎么这一次,问题偏偏出在薄聿铮来视察的时候。
他见薄聿铮举步便往那边走去,面色还算平静,只得大步跟上。又看了一眼训练的方位,在脑海中暗对了一下计划表,便一面走一面对薄聿铮道:“校长,这是二期一连三班的学员,我立刻让他们排长去解决。”
薄聿铮的声音淡淡的,“不用,我难得过来,既然碰上了,就亲自去看看。”
此时已有两名学员来强扭着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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