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聿铮的声音淡淡的,“不用,我难得过来,既然碰上了,就亲自去看看。”
此时已有两名学员来强扭着范森要送禁闭室,而他正一脸不服的挣扎,见了他们一行人走来,几个人倒都停了动静。
韩渠民见状,愣愣道:“三班长!”
那三班长立刻跑步过来立正道:“到!”
“这是什么状况?你是怎么带的兵?”
“报告总教官,二期一连三班正进行射击训练,一名学员罢训闹事,正准备关禁闭以示惩戒。”
那范森闻言嚷嚷道:“老子闹什么了?这一个项目都练了多长时间了,你问问他们,抬枪的胳膊都快不是自己的了,还有练对抗的时候,也是把我们往死里整,是不是就指望这谁打死了谁你们才满意?早知道这样,我还步入继续跟着斧头帮去混,拿斧子一样可以砍日本人!”
原来,这范森报考军校之前,一直在上海闯荡,后来加入了斧头帮,杀人见血的事情没少干,也曾有机会碰过枪,胆子不小,本事也有几分,比同期的同学又要强出一大截,所以很是有些桀骜不驯。
那三班长刚要发作,却听见薄聿铮的声音响起,平淡中带着惯有的薄冷,却并没有怒意,“你当初为什么选择报考华中军校的?”
那范森是认得薄聿铮的,虽心底仍有不服,却到底还是立正大声答道:“报告校长,我老家是济南的,我娘和姐姐都死在日本人手里,我到华中军校,就是听人说校长有大义,我只希望有一天能跟着校长上战场替我娘和姐姐报仇雪恨!”
“想要报仇雪恨,就连这么点儿苦都吃不了?”薄聿铮还是淡淡问他。
范森脖子一粗:“谁说我吃不了苦,我只是觉得这样的训练根本没有意义,练了那么长时间该学的都学了,总该换下一项了,老耗着有什么意思?”
“你认为你的枪法已经很好了?”薄聿铮又问。
“至少上阵杀日本人是没有问题的。”范森脸上现出几分骄傲神色。
薄聿铮微摇了摇头,“杀日本人,怎么个杀法?开枪乱打一气,还是一枪毙命?华中要培养的,不只是会开枪的士兵,而是要让你们做到弹无虚发。”
“弹无虚发?校长,你在开玩笑吧?”
“弹无虚发,不单可以节省弹药的消耗,还能避免连发射击时暴露枪口的口焰,从而更好的隐蔽自己,你说我是不是在开玩笑?”
“这个道理我当然知道,但是真正能做到弹无虚发的又有几个?那么多将军和那些德国教官大概也都没有这本事!”范森说道。
他其实想说的是“恐怕校长你也没有这本事”,话到嘴边到底还是忍住了。
薄聿铮淡淡笑了一笑,“步入这样,我和你比试一轮枪法,如果你赢了我,我就批准你换项练习。”
范森眼中现出跃跃欲试的神情,他直来直去惯了,也不谦虚,举枪对着远处的靶位进行瞄准,然后便“啪啪啪啪”开了枪。
那报靶的士兵将人性靶举了过来,一个弹夹的空弹,枪枪都落在靶上,有好几枪还打中了要害。
“以初学者来说,成绩不错。”薄聿铮看了一眼,淡淡道。
“校长,该你了。”
“打仗的时候
敌人可不会站着不动去打,”薄聿铮淡淡道,换移动靶。”
范森心里很有些不以为然,觉得薄聿铮也未免太托大了,其实有这样想法的并不是他一个,在场的很多人都持着怀疑态度,只是不敢表露出来,毕竟,薄聿铮虽然算得上是一代名将,然而却是身居高位,主要做的也是运筹帷幄指挥战事,很难得有机会去到第一线与敌人肉搏。
亦笙虽知道自己的丈夫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可在这样的场面下,不免也是有些紧张的。
她看着他,他缓缓的举起了枪,眼神在那一刻变得凌厉而专注。
“啪啪啪啪。。。。”枪声响起。
那一刻,他整个人仿佛都与枪融为一体,又如一只云豹,潜行猎杀,迅猛出击,一击即中。
他的动作简单使用,没有任何多余的姿势,干净利索,甚至都没怎么瞄准,不带半点犹豫,立姿点射打完一个弹匣。
报靶的士兵不一会儿便将人形靶送了过来,众人的眼光齐齐望去,那人形靶上的弹孔几乎都散布在眉心和心脏的位置,在场的每一个人不由得都肃了神色。
薄聿铮放下枪,眸光依旧平淡沉联,然而这样锋而不露,利而不显,却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本事和风帆,却震撼了在场的全体学员,包括教官。
“接着好好练。”他对范森淡淡开口,目光中却隐带期望。
“是!”范森的腰挺得笔直,喊声亦是震天。
他点了点头,没有做说什么,便接着王下一处走去。
他军务繁忙,不可能在华中军校待太长时间,视察了一圈,便由韩渠民等人陪着出了军校。
“你们两个过来我车上坐。”他对着身后的亦笙和刘占骁道。
“是。”
刘占骁自然领命,而亦笙便也跟着上了薄聿铮的车。
“你什么时候有孔教我学枪好不好?”车子开出了一段距离,她随手摘了头上的帽子,兴致勃勃的问他,眼前仿佛还浮现着他方才举枪时的样子,沉稳冷静,弹无虚发,生生叫她移不开视线。
“好。”他应她,时局动荡,她多一些防身的本领总是好的。
“我得练多久才能像你那样?一年?两年?三五年?还是要更长?你当时都是怎么连五出来的?”她笑着问,眼睛里神采奕奕。
他笑了笑,“真正的弹无虚发,要得上战场,用实弹和血才练得出来。我也是从最普通的士兵做起的,打得多了,感觉就出来了,眼到手到,一击即中。当然,前提还是得先在训练场上打扎实基本功。但如果只在训练场上下死力气,不去实战,也不行。到了前线,一样会放空枪。”
“那我岂不是没希望练出来了?”她带了些小失望的说道。
他微笑看她,“你只要练到能防身就好。”
她其实也是嘴上逞能的意味更甚,哪敢真的奢望能练到跟他一个水平,于是倒也不太计较,忽而想到一念,又笑道:“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念军校比念大学痛苦多了,是所有军校都一样呢,还是就你那么狠?”
她的话本是带着玩笑性质,他却渐渐联了笑,神色有些沉重,“我必须确保我带上前线的士兵,都有能力活着回来,所以我宁愿让他们在训练中受伤。坚持不下来的人,不会是适合的人选,我不能让人白白去送死。”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连前排的刘占骁和司机闻言亦是神色肃然。
过了良久,她伸手去握他的手,对他温柔微笑,“你放心,他们都会像你期望的那样的。
他点了点头,反手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掌心的暖意绵延,而车窗外,是大片明媚的阳光。她唇边的笑意不由得加深,忽而在想,车子如果就这样一直开下去也是好的。
然而,路途再远,也总有到达的时刻。
薄聿铮扶她下车的时候,她的唇边犹在微笑,并不知道,前方等待着自己的会是什么。
第三十二回
上海。
这是一年最冷的时节。
亦笙的车子停在了盛公馆的门外,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齐剑钊下车亲自替她拉开了车门。
她下了车,门房早早便迎了出来,一见到她,神色又似激动又似悲伤,“三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她缓缓的点头,在平阳的时候归心似箭,可真正到了自己家门口,心里反倒无端害怕起来,恰此时一阵风过,她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向大门内走去。
盛家偌大的客厅内,此刻却是冷冷清清,亦笙一面走一面问道:“怎么没人在家?二姐昨天在电话里不是同我说爸爸已经出院了吗?”
那门房答道:“老爷出院以后,二小姐和二姑爷就把他和两位太太一道接去纪公馆了,家里的少爷少夫人们也跟着过去了。
亦笙倏地顿住脚步,转头看那门房,“在自己家里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过那边,这是谁的主意,爸爸也同意了吗?”
门房忙道:“谁的主意我们也不清楚,听说是二小姐和二姑爷亲自开了车去医院接的,直接就去了纪公馆,连我们都没见到老爷,几位少爷和少夫人也是后来才过去的,说是为了便于照应。其实这样也好,三小姐您是不知道,家里出事这些天,可全亏了有二姑爷在了。
那门房见亦笙半晌没有说话,小心翼翼的又问道:“三小姐,是把您的行李拿上去,还是您要到纪公馆呢?”
亦笙闭了闭眼,对身后跟着的初雁道:“你先把行李房到我房里去,我去那边看爸爸。”
一路又乘车到了纪家,齐剑钊依旧寸步不离的跟着她,一众警卫人员亦是一个不少。
她原想着让他们留在盛家休息,不必如此兴师动众,他却坚持不肯,只说是少帅有过吩咐。
她本就心乱,也不与他强争,便也由这他了。
到了纪公馆,齐剑钊安排了几个随行便衣警卫在门外站岗便带着其余人跟着亦笙一道进来了。
盛太太和亦筝显然是得了听差的通报,亦笙走进客厅的时候,就见两人正茫茫的往楼下走来,倒是不见纪桓。
盛太太几步走道亦笙面前,伸手去握她的手,面色很是有几分遮掩不住的憔悴和惶然,“小笙,你可来了。”
而亦筝见了妹妹,还未说话,眼泪便掉了下来。
盛太太看着亦笙身后,只见到几个穿西服的男人,却不见薄聿铮的身影,不由得有些着急,问道:“姑爷呢?怎么没一道来?”
“他有事一时走不开,处理完了就过来。”亦笙挂心父亲,一面往楼上走,一面答她的话,又问:“爸爸在哪儿,他现在怎么样了?”
盛太太伸手抹了抹眼角,“在二楼向阳的那间房。那年你出事的时候他进了医院,动过手术以后虽是表面上看着没什么了,但那身子骨却是一天天衰弱得厉害,现在你哥哥又那么混帐,他又是气又是急,所以才。。。。”
她的话没有说下去,一开始还带了点儿做戏的意思,可到了后面,却也是触到了自己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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