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地老天荒寂寞刀独孤浪子叫板,无异于飞蛾投火,自取灭亡。于是,他已暗暗打定主意,三十六计走为上。
“独孤浪子,你我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井水不犯河水,却为何插手杀人?”
虽然已经打定退意,但江湖人面子事大,为首大汉不得不撂下一些场面话,但任谁都听得出来,他其实是色厉内荏。
酒仍喝。人无语。甚至连眼皮都没有瞭一下。
只有清风微拂,吻下落花片片,铺地似锦。
“独孤浪子,你为何不说话?杀了人总得有个交代吧?”
酒仍在喝。人仍无语。落花如旧。
桃林古道蜿蜒无声,气氛异常沉闷,呼吸可闻。
忽然,地老天荒寂寞刀独孤浪子动。动左手。
与此同时,众武林大汉们也动。动双腿。
地老天荒寂寞刀独孤浪子动左手,只是把手中那支艳丽芬芳的桃花放到鼻子前闻了闻。而众武林大汉们动双腿,则是争先恐后急跃马背,人斥马嘶中,如惊弓之鸟般眨眼间逃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两具尸体。
鬼尸。常山二鬼早已僵硬如雕塑般的尸体。
桃林古道又重归于静。
良久——
“小丫头,你是何门何派的门人弟子,发射暗器的手法很是不错,只是出手稍嫌狠辣了一些。”
地老天荒寂寞刀独孤浪子终于开口说话,但姿势神态一如刚才,口吻中一派老气横秋。
“我?……我是……”
乔装少女听问后才猛然惊魂归窍,她真的无法明白这个叫什么浪子的家伙,究竟具有什么样的魔力,自现身后只字未吐,只是旁若无人的一直在喝酒。唯一特别的是做了一个动作,把左手中的桃花送到鼻子前闻了闻,却吓得众武林大汉望风而逃,那情形仿如遇见了鬼一样。
“……我是跟我们家小姐……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也许是本能的第六感官作用,正在低头喃喃喏喏的乔装少女突然止语抬头。
咦?人呢?
人已杳。
只有那枝他曾爱抚惜闻过的艳丽桃花,插在乔装少女身前丈余处的地面上,随风摇曳,芳香如故。
“不行,我要赶快去通知小姐……”
乔装少女在疑惑自语中转身垫步,柳腰轻摆,施轻功疾驰而去。
人面何往?
桃花依旧。
3 有一个美丽的传说
花。黄花。
一眼望不到头,清一色的黄花。
花儿正放。
蝶儿正舞。
蜂儿正忙。
正是江南油菜花开时节。
小桥。流水。人家。
不见枯藤老树,只有绿柳婆娑。也不见暮寒昏鸦,只有刚刚凿壁破壳不久,尚显步履蹒跚的黄绒小鸭。
但是有马。
马非但不廋,还是骏马。雪白,无杂色。马上骑者也不是断肠人,只是个尽显寂寞孤独的人——地老天荒寂寞刀独孤浪子。而眼下也不是夕阳西下之时,反而是旭日刚刚爬上东山坡。
地老天荒寂寞刀独孤浪子仍是一身旧行头,就在这晨野山道间扬鞭纵马踏花儿来。转眼间,却又蹄飞水溅涉溪而去。
因为在小溪的另一端有一座独木小桥,小桥的旁边当然还有人家——路边茅店。店是乡野小店,专供过往旅人食宿之用。虽然不是华楼广厦,却也古朴清幽,外加临道方便。
茅舍不算大,只三五间,全部用毛竹搭建。竹桌,竹椅,竹篱笆,古朴清新。竹屋周围的空地上,芳草凄凄,野花点点。特别是竹篱笆上,鲜艳娇媚的牵牛花正缘竹探茎,喇叭高举,笑迎宾客。
“多美的牵牛花啊!”
一边曲指弹去一只爬上衣襟的“放牛小儿”(一种小昆虫),一边收回审视的目光。因为在地老天荒寂寞刀独孤浪子的眼角余光里,店家已经把他所点要的酒菜端了上来。一碟清拌笋片儿,一碟酱切牛花腱,凉的晶莹,酱的味美,酿的醇香。
店家客气地为地老天荒寂寞刀独孤浪子斟满一杯酒后转身离去,而他却又把目光投向竹篱笆墙上的牵牛花。
第七章节(13——14页)
虽然美味佳酿于前,但是地老天荒寂寞刀独孤浪子却像个中老手,并不急于鲸吞牛饮,而是眯起眼睛,俯下身子,送鼻于酒杯前,待鼻歙三转,腑游周天,才做正身躯,然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木讷呆板的脸上虽仍没有一丝神情表露,但眯眼中已含有满意赞许的光芒。他知道,眼前的杯中酒却属佳酿,是纯正的上好竹叶青,在这乡野茅店能喝上如此美酒已是实属难得。
欣慰中他终于伸手端起了酒杯。咦?地老天荒寂寞刀独孤浪子疑惑地睁大了双眼。
杯在,杯却空。酒呢?
什么时候喝的?他的记忆告诉她,自己只闻并未喝。既然自己没喝,就一定是有人喝了,会是谁喝的?想到这里,地老天荒寂寞刀独孤浪子声色不露,漫不经心中已经把周围环境形势尽收眼底。
店堂不是很大,大约七八张桌子,可能是时辰尚早,食客并不多,连他自己算上不过五六人,而且他还是自己独居一桌,离他最近的人也有三丈余,别人喝自己的酒可能吗?酒未饮,人先醉?地老天荒寂寞刀独孤浪子赋有自嘲意味地摇了摇头,然后亲自拿起酒壶为自己斟满了一杯。其实,他不仅仅是摇头,而且还有一丝苦笑。只是不知为什么,无论他有什么样的喜怒哀乐,他的一张木讷呆板的脸却总是毫无变化。
伸筷子夹了一片青翠鲜嫩的笋片儿,再品尝一片牛花腱,地老天荒寂寞刀独孤浪子满意得暗点了点头,这才第二次端杯欲饮。
“店家?有什么好吃的快快端上来,吃完我们还要急着赶路呢。“
突然,一声粗鲁的喝喊从门外传来。
地老天荒寂寞刀独孤浪子寻声隔窗望去,店外刚刚到达了一批人马,约二十余众,人喝马嘶,嘈杂一片,全部是佩刀挂剑的武林人物,篱笆院内的露天餐桌立刻被挤得满满的。
店家丝毫不敢怠慢,连连应答中一路小跑,催促伙计端酒上菜。
收回目光,地老天荒寂寞刀独孤浪子终于再次端杯欲饮。
呀?还真是见了鬼了?
他非但惊,还有些怒。
可是,怒火刚燃却又马上熄灭了,他发现了竹桌下的一角衣衫,就在他的脚边,但对于他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
“小不点儿,你光喝酒不吃菜吗?但是千万别用手……”
地老天荒寂寞刀独孤浪子的“手”字刚吐,一只脏兮兮的小手就从竹桌下倏伸如电,抓向桌面的牛花腱。
“啪嗒”声中,地老天荒寂寞刀独孤浪子手中的竹筷慢挥轻敲,小脏手疾缩再吐,仍然是直取花切牛腱,竹筷也再次点出,如此五次三番,终不能得。
“不玩了,不玩了,你总是欺负人……”
随着稚嫩娇嗔的埋怨声,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小叫花子从竹桌下现身站起。
小叫花子年岁不大却透着古怪精灵,一身鹑衣百结却也洗的干干净净,只是一双小手弄得脏兮兮。也许是因为习惯动作所致,右手臂袖头时不时朝脸上挥抹一下,活像一只小花猫,但却掩盖不了本来的眉清目秀。
“小不点儿,看来你的空空妙手又有长进了?”
地老天荒寂寞刀独孤浪子一边说话一边示意店家再送一副碗筷儿。
“大老头儿,多日不见,你却没有什么长进,连酒被人家偷喝了都不知道,要是我想害你,你现在岂不是一个死人了?”
小不点儿边说边在衣襟上抹了抹手,然后随手抓起一片牛肉就往嘴里塞,另一只手同时接过店家筛上的竹叶青一饮而尽,身子则像泥鳅般一扭一曲一张,屁股已经蹭上桌边的竹凳,整套动作轻巧利落自然。
当然,他们是非常熟的熟人。换句话说,他们是熟而又熟了。
说来也是天意使然。
自出道江湖以来,地老天荒寂寞刀独孤浪子总是独来独往,没有结交一个武林朋友,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也没有人知道他要到哪里去,更没有人知道他姓甚名谁,只知道他的武功传自不老书生。他就像一只江湖孤雁,独戏秋风白云,任凭海角天涯,独孤千里,寂寞千里。唯一的例外,就是他与小不点儿的交往。
也许是同是天涯沦落人,两个人在不不觉中相识,相交,并自然而然成为相知。没有桃园结义的焚香立誓,也没有告天宰牲的歃血为盟,两人都不知道对方姓什么,叫什么,从来不需要问起,也从来不会忘记。自从相识那天起,地老天荒寂寞刀独孤浪子就称呼对方为小不点儿,而小不点儿则称呼他为大老头儿。虽然刚开始时两人只是淡如水的君子之交,但是随着江湖岁月的荏苒,在武林纷争中同闯刀风剑雨,共历生死劫难,他们两人竟心意相通,配合默契,自然而然地亲如手足般。如果说两人有什么不协调,那就是性情上的差别。地老天荒寂寞刀独孤浪子木讷呆板,寡笑少言,却深沉中尽透稳健。小不点儿却刁蛮,顽皮,处处透着鬼精灵。两个人一旦遇到一起,一个惜言总是沉默如金,而另一个却犹如依人小鸟样叽叽喳喳不停。一个是独孤浪子寂寞天涯,一个是小叫花子游戏风尘,一静一动却也相映成趣。
落座后的小不点儿根本用不着主人客气,左右开弓,风卷残云,看得地老天荒寂寞刀独孤浪子眼睛睁得老大,忙不迭召唤店家添菜续酒。一见地老天荒寂寞刀独孤浪子停箸只看不吃,小不点儿倒是客气起来。
“怎么?是吃饱了还是怕钱不够?我可是赶了半夜的路,饿死了。”
说完,又是一阵紧忙活。
终于,用衣襟抹了一下油嘴儿,小不点儿开始放慢了吃喝的速度,话匣子也再次打开。
“大老头儿,你既然出现在这条道上,是不是要去飞龙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