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言万语涌到心头,心绪复杂莫名,最后却化成一声喟叹:“……用早膳吧。”
任家的老叔公,样貌出乎锦言的预料。
在这之前,为了送礼。她对这位寿星的资料了解可谓详细,但没一份里面说到老叔公的样貌,她也没将关注力往这上面投。
花甲之年的老头子,还有必要关心他长相如何,是丑是美吗?
向来只有年少重花颜。谁管耳顺貌如何?
人老了,皮囊美不美不重要。结实不结实,健康不健康,才更重要,尤其是老叔公腿脚不便,脾气暴燥,在锦言想象中是个坏脾气的糟老头形象。
结果……
结果,老头也有帅得激动人心滴!
老头的眼神瞟过来,也会勾心动魄滴说……
比如,《指环王魔戒》里的甘道夫,这位帅爷爷一身白袍披着白色长发,骑白马手持白杆长枪,单人单骑驰骋在广袤的原野时,多少人刹那间被击穿心脏,醍醐灌顶般明白什么是最美不过夕阳红!
这任家的老叔公,若是散下长发,将身上喜庆的红寿袍改做白袍白披风,气质上俨然是大周版的伊恩?麦凯伦!
锦言掩去眼底的讶色,跟在长公主、任怀元及任昆身后,向坐在上首的老叔公祝寿。
再帅的老爷子貌似与她无关,且寿辰之后,不会再有交集。人家有事,也找不到她这里来!没见连长公主都爱搭不理的?
草草点点头,态度不冷不热,仿佛若不是因着日子特殊,温度还得继续下降。
“……你就是子川的小媳妇?”
锦言以为没自己什么事,跟着任昆叩拜过就算走完过场了,哪知却被点名了。
“是,晚辈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忙又俯身再拜,将祝寿的套话再讲一次。
“唔……”
老叔公捋着美髯眯着眼瞅她:“长得倒还齐整……有两三分卫小三的模样。”
又是一个曾见过自家老豆的!只是,您老能不用卫小三这个便宜称呼么?
显然,老叔公并没听到她的心声。
“卫小三这小子,惯来狡诈如狐!生个女儿还偷偷藏着,无人知晓!”
老叔公表示很不满,这位,绝对是我行我素的主儿。
“老夫听说你文采还行,那句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老夫听了甚是入耳……”
“不敢,您老谬赞……”
锦言刚欲客气,就见上座的老头眼一瞪:“什么谬赞!你是说老夫说得不对?老夫哪里说得不对了?”
啊?
锦言有点小傻眼,这就不客气了?
这谬赞什么的,不是客套话么?她也是入乡随俗跟着学,若换做以前,定是说个谢谢笑纳了。
“……”
任昆拱拱手,刚想开口救场。老叔公眼神就扫过去了:“嗯?你也觉得老夫说得不对?怕老夫欺负你的小媳妇儿?”
得,永安侯没脾气,只得再拱拱手,又退回去。
奉小丫头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老叔公脾气虽怪,心眼不坏,况且还提到了卫三爷,这是要论旧。
“你说说,老夫哪里说得不对了?”
又对上锦言了。
这老头,一定是故意的!怎么可能听不明白客气话?
锦言翻白眼,见此时堂中并无其他宾客,只余老叔公的一个儿子在场,剩下的就是长公主府的一家四口。
“回您老的话,晚辈文才平平。最擅长的不是做诗吟词,而是讲故事,是以您谬赞了……”
反正没外人,再说她向来就是个不懂人情世故的小道姑,这番回答满意否?
老叔公面露惊愕之色。显然此番话出乎他的意料。
不仅是他,众皆愕然,自家这位老爷子就够耍小孩性儿,居然,还有比他更胜一筹的!
这番话说的,坦然自若,理所当然!
哈哈!哈哈!
老叔公愣过之后。放声大笑,“不错!比卫小三性子讨喜多了!比昆小子也有意思多了!”
“老夫平生最烦惺惺作态、装腔做势之人,你这丫头不错。不过,既然能写出这几句话,可见还是有几分才华的,说些人云亦云的祝寿套话。可看不出哪里不凡的!”
老头反将她一军:“给老夫做首诗如何?也别谈什么寿不寿的了,老夫活到现在,亲长老友所剩无几,谁能不死?”
“父亲!”
“叔父!”
两道声音异口同声,明显不赞成与劝止的语气。一个来自老叔公的儿子。一道是任怀元。
今天是您老寿日,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儿……
“看看!他们又不让我说……不说,阎王爷就能忘了?丫头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老小孩,老小孩,说得就是这种的!
任怀元与堂兄四目相对,面露无奈。
是不是这个理儿啊?道理是没错,你不说也这结果,说了也避免不了。
“叔公,我以前听过个笑话,不知您听过没有……”
锦言笑笑,没直接回答。避重就轻,反问了句。
“什么笑话?你这丫头,莫非真擅长说故事?这就要讲上了?”
老头不满,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话说有一家生了个儿子,洗三日上,亲朋好友都来庆祝,说着祝福孩子的话。轮到一人时,他对着孩子,想了半天,吭出一句:这孩子将来是要死的……众皆哗然,主家大怒,要将此人轰了出去。此人强辩道:我说的是实话!没有人可以长生不老,这孩子将来一定是死的!”
“人生有始有终,既然所有人都知道晨钟暮鼓,又何必在起始时谈论终点呢?大家都要走向同一个归宿,热热闹闹,美酒美食,说说沿途的风景不更悦己娱人?”
老爷子,您虽不惧生死,也别在大家热热闹闹给你祝寿时,说些扫兴话!多打击情绪啊……您没看您儿子和您的好侄子都快要哭啦?
“小丫头!跟你爹一样有心眼,转着圈子,说老夫的不是……”
老叔公表情悻然,吹胡子瞪眼睛:“老夫若是被赶走了,主人家的寿宴就不用办了……”
哪个要赶你了?
锦言嘿嘿笑:“别啊,我们还等着吃寿桃呢……”
老头又乐:“赶紧的,那干的湿的快点想,别想唬弄老夫,老夫年轻时也号称文武全才,比他们几个……”手冲着任怀元、任昆几个一比划:“强多了!”
“不要套话!不要吉祥话!长句短句随你!老夫想听真心话……马上想不出来没关系,老夫等着!横竖别过了今天就成!”
那个,长得帅的老小孩耍赖也酷毕了!
这么又帅又有型的爷爷,要拒绝吗?
正文、第一百九十六章 老头又老头
哎哟喂,您说这么帅的老头等着要定制,也不能说是过份,谁不想要个与众不同的别致?无所不卖的淘宝上这种专门写祝福写诗的店铺不就是应此而生的么?
人老了,都任性想要糖吃——
老叔公的问题是糖吃多了,估计耳边无时不充斥着好话,在蜜罐子里呆腻了,想喝点淡盐水也能理解。
不就是几句祝福的话么!
容我想来!好坏的没什么打紧吧?
“父亲,这写祝寿诗哪有一蹴而就的?外面的宾客等着呢,”
老叔公的儿子一脸为难:“再说,女眷向来迎在内院,是不是请殿下几位移驾过去……”
言下之意,您老别在这较劲了,一时半会儿的让人家写出来,这不是为难晚辈吗?
老头不乐意了:“又不是我请来的宾客!谁请的找谁去!”
您这不是故意为难吗?谁请的?
老子祝寿,宾客自然是他们几个当儿子的请的,找谁去?人家是来给你祝寿的,好歹要见个面说两句吉祥话吧?
听说老爷子年轻时就是个不羁的,自打腿脚不便后,脾气愈发古怪难缠。
“初哥儿,你说,能不能等得?不能等的先往别处喝茶。”
明明是问的任怀元,目光却故意瞟向长公主。
一句初哥儿,锦言好玄没直接喷了!
这老爷子!
她爹状元卫三爷在他嘴里是卫小三,已经够好笑;驸马爹更好笑,直接成初哥了!
怀元是字,驸马名为任初,这个她倒是知道,初哥儿的叫法头次听闻。想来是驸马爹的乳名。
任怀元略带歉意地看了长公主一眼,满脸赔笑:“等得,自然能等得。谁也大不过您老寿星公。”
“还算懂事。”
老头满意了:“你们都先坐吧,老夫与这丫头好好唠叨几句。”
然后冲儿子嚷了一嗓子:“你也坐下。热锅蚂蚁似的,慌慌张张地做什么?老夫请的老家伙们一个还没到呢!”
这老爷子,不开口时仙风道骨,气质出尘。俨然遗世而独立的高人。一张嘴,匪气顿生,立马从高山到海沟,直接成了拎着马扎混街头的。
“老夫当年让你爹卫小三给老夫做首诗,这小子说,英雄正当年,功过勿轻言。莫如到白头,笑看旧时云。老夫就信了,还请他到醉春风喝了顿酒……”
“咳!咳!”
听他怀古到醉春风,任怀元不自地地轻咳了两声。目露恳求:叔父,您别什么都说……
“你咳什么?人不风流枉少年,新科状元春风得意,喝一两次花酒有什么打紧的?男人若没见识过万紫千红,又哪里懂得好坏香臭?卫三小若没见过世面。又哪知他自家娘子的好?”
老头振振有辞,为老不尊却可爱地要命!
说得对!
若没有见识过春天,就不要妄言最爱哪朵花。
一般说来,混迹花丛的老手一旦动心,其专情的持久度比情史一清二白零记录的男人更可信,这就好比患病痊愈后产生抗体,有了免疫力。病毒就没空子可钻。
而那些没有见识过的,一旦诱惑来势汹汹,多半无半分招架之力。
所谓专情,只是一直走在没有岔路口、两边没有风景的秃路而已,一旦路边有花香诱人,很容易就会寻香而去。
长公主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老僧做定独自参禅,不理会老叔公的疯言疯语,内心反复念叨:别让任郎为难!别让任郎为难……
这人,愈老愈不象样子!
“你爹当年估计是想偷懒,敷衍老夫。也不知这小子跑哪里躲清静了……”老头颇有点感慨:“看在他那四句打油诗的份上,老夫也不计较了……老夫年已花甲,儿孙们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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