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贵公子,为何看到俺家海生的胎记这般反常?莫不是……
……
手臂!红色胎记!半月形!
后背!三颗痣!脖子与肩连接处!
水无痕瞪大眼睛,盯着他赤祼肩背处的痣,那三颗痣,以他记忆中的模样排列着!
他还记得祖父曾笑言,相书有云,长有这种痣相的人,自幼聪明好学,文采出众,有侠肝义胆,不畏艰苦,一生受人敬仰。
他还记得,幼时挤在一个浴桶中洗澡,常会好奇地摸摸那里,甚至,他曾用手指抠过,想知道能不能把那三颗小黑痣抠下来……
……
巨大的惊喜与意外,让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盯着他的后背,水无痕说不出话来……
耳中是大管事的闲聊:
老刘头在海边捡到的!腿被打残了!成了瘸子!
全身血肉模糊!脸上被砍了一刀!毁容了!
……
他撒开了手,海生刚松了口气,单手把衣领顺上去,尚未整理好,却被他扑上来紧紧地抱住!他抱得那样紧,仿佛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救命木头,死死地搂着不肯放手。
“……公子!”
海生要挣扎,却又停住了……他的脖颈处被水滴打湿,那是抱着他的公子,他在流泪。
眼泪一颗一颗,热热的,烫着他的脖颈处的肌肤……如泉水般欢快地涌淌着……
他怔住了,任由他将自己紧紧箍住……
对面露焦急之色想要上前制止的义父摇摇头:谁能没有一两件伤心事呢?这位公子,怕是想起了什么,或把自己当做了什么人,且由他悲伤一回吧……
柳树愣愣地看着自家公子,紧紧地抱住这个叫海生的小瘸子,用力地仿佛要长到人家身上。
他站的位置在水无痕身后。虽然看不到公子的脸,但从耸动的肩头,他知道自家公子是在哭……
在哭?!
柳树彻底懵了,他家公子从来不哭。他家公子说哭没有用,再苦再难的事要想办法解决,办法用穷之时,就忍着,忍着,总有忍过去的时候……
哭是哭不过去的……
他从来没见公子掉眼泪,公子从来都是淡然自若,公子从来都是温润如玉,公子从来都是不为外物动心,如今。他天人般的公子紧抱着个丑脸瘸子哭成了泪人……
柳树的心慌得很,若是柳根哥在就好了……
公子这个样子太反常,应该上前去劝还是由他去,他束手无策,不知怎么办才好……
瘸子海生开始时两手支愣着。任由他抱着,一只手里还拿着剪刀。
耳边无声的哭泣实在令人心酸,他收转了剪刀,将剪刀前部尖锐部分握在手心中,另一只手迟疑着,慢慢抬起来,试探着安抚性地轻拍了下他的后背……
这一下。坏事了!
原本抱着自己无声流泪的人,忽然就哽咽出声,低低的哭声中浸透着无边无际的委屈……
小瘸子吃了一惊,有种好心做坏事的感觉。呆僵了一好会儿,算了,既然已经惹他哭了。堵不如疏,干脆就好人做到底——
咬牙,拿定主意,他抬起手,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柳树忽然福至心灵。忙上前从他手里取过旧剪刀,别扎着我家公子!既然公子想在他身上哭,那就哭吧,这是他的运气!
海生拍了一会儿,感觉他哭得差不多了,开口劝道:“公子,苦情伤身,您……”
他接下来的意思是您差不多就成了,也不能老哭啊,我这半边身子都被打湿了,您的眼泪比刚才的大雨还厉害呢……
不说还好,愈说愈坏,本来已经要止住的泪又开始流了,水无痕贴在他身上,感觉到他身体的温暖,他搂着的人是活生生热乎乎的!
这些年独自一人走过的风雨,一下子就涌了上来,迷途的孩童终年找到了家人,千言万语堵在心头,他知道他应该先认亲,他知道他这般举动令人不解,只是,他顾不得了,他只想抱着眼前的人,先痛痛快快地哭上一顿,把心里多年的苦先哭出来……
“公子……”
柳根揣着个硕大的油布包袱,从雨幕中冲进来,见到眼前的情形,愣住了……
出什么事了?
自家向来冷静自持的公子,怎么会象八爪鱼似的箍在瘸子身上,抱着人家痛声大哭?
“根儿哥……”
柳树见他如同见了主心骨,白了张小脸,含着两泡泪,不知所措:“……根儿哥,什么事也没发生,你刚走,公子就……”
就这样了……
柳根不相信,他来去匆匆,没用多少时间,若说什么事也没有,他绝不相信。自家公子看似温和,实则不是个轻易就能打开心房的人,此前瘸子虽有些合他眼缘,不足为奇。
这位叫海生的瘸子,虽面容丑陋,却长了双明亮干净的眼睛,让人愿意亲近。
“真没事……”
柳树急了,他跟着随身服侍,却不知公子如此反常为何故,自责不已:“……就是,就是……见他手臂上有红色半月胎记,公子就拉住他,要看他后背……他后背有三颗痣……”
臂上红色半月胎记!后背三颗痣!
柳根晃了晃头,不会这么巧吧?老天开恩了?
他跟水无痕时日长久,知道这几点特征意味着什么……难怪自家公子哭成那样子……
柳根狠狠抹了把脸上的雨和泪,笑道:“树儿!是大喜事!准备热水,一会服侍公子沐浴更衣!”
快手快脚放下包袱,脱了蓑衣,拉着柳树忙活开了。
是大喜事啊……
老刘头听此若有所思。
ps:
水水找到哥哥了,接下来怎么打算呢?
正文、第一百九十八章 另一种坚守(上)
“老叔公对你还不错。”
榴园里,任昆轻快地话语中透着调侃及欣赏。
那么难缠的老头,居然也对她另眼相看,说起来,他觉得小丫头念的那首词,好是好,最后一句,太狠了!
简直是拿钝刀子割肉,就连他在一旁听了,都从骨子里往外渗悲意,凄凉又无可奈何……
结果,老叔公却连连拍手称快,对她杜撰出来的英雄大加赞赏,恨不得见,引为平生憾事。
话说,他也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位英雄人物。
对于她总是能够机缘巧合,听来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故事,他已经泰然若之了。
她就是这般有运道,绝妙诗词信手拈来,偏都是听来的,作者通通有名有姓而人不详,如神龙般不见首尾,不知生平籍贯,甚至连名字是真是假都无从可究。
但她说不是她做的。
她说了。他就信。
每个人都有秘密,她到底有过何种奇遇,若她不讲,他就不会问。
晨钟暮鼓,生命的起始源于偶然,终点却是必然……有些事,可以放开不必细究。≮更多好书请访问。。≯
只要人在身边就好。
“怎么会给老叔公讲那样一个故事?”
任昆放缓压低的声音,醇厚而沉着,温柔如探进深海或苍穹深处的静谧,带着一种特别的放松。
锦言微愣,这一刻的任昆,是安静而愉悦的,松松的柔软的感觉,象被太阳晒过的新棉被,散发着温暖平和的喜悦。
忽然就有一种被珍视的感觉……
莫名其妙的……
她摇摇头,甩掉这种奇怪的直觉,一定是她在寿宴上喝了酒的缘故……十年的梨花白,醇和柔绵,入口清甜微辣。回味悠久,后劲却不小……
她一定是酒意上头,似醉非醉时,万物皆美。永安侯冷峻的脸也被晕上了暖暖的笑意。
再摇摇头:“……忽然想到了,老叔公说要听真话,他自己都不惧老,又何妨谈谈白发?”
之前在任府,领导太多,她不知应该看谁的脸色行事,干脆就按照自己的心意,老叔公想要听什么,她就说什么。
最好的礼仪不就是体谅他人、尊重他人的选择吗?
难道,任昆不想她说这种话?
她微眯着眼。含笑九分假一分真地问他:“侯爷,不喜这个故事?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她坐在那儿,用甜美温软的声音和他说话,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抚了抚盖碗,仿佛要轻拈起那上面的灰尘或是空气……
她的目光坦然澄净。隐约流露出一丝微小的怯意或是歉意,与其说是怯意歉意,不如说是她无意识地自我保护……
任昆的心尖就酸酥了,微微地泛疼……
对上这样的目光,他忽然生出怯意,不想去正视,宁愿去忽视这种敏感的直觉。
这丫头。常给他一种感觉,再微小的幸福她也会努力去抓住,再巨大的伤苦她也会努力去忘记……
他不知道她想要什么,也不知道她内心的丰盛,他唯一明了的是她有心,有自己的世界。偏偏,那扇门对他是紧关着的……
以往,听她谈修道与打坐,他颇觉有趣,当做笑谈。而后再听,下意识里就有种排斥,尤其是听她振振有词,欲成大道,太上忘情,他的心底就有几分不悦。
他尚未完全弄明白,她对自己意味着什么,对于因她引起的那些情绪变化及失控,他是不喜欢的——
一个人的心神为另一人所影响,因其言行而喜而悲而失态,这在他看来,是绝对要不得的弱点。
情绪为人所操纵,岂不是将权柄授之与人?
哪有将弱点暴之以人的?若是政敌或对头知其弱点,岂不是一攻而入?
任昆自认为意志强大,没有弱点。
即便锦言这小小的意外,或许算是微瑕,他虽自家事心知肚明,人前却掩饰地不动声色。
因为,即便有过犹豫,他也不会就此杯弓蛇影,壮士断腕的。
她是他的妻子,就是自己人。
甚至,他在慢慢地不排斥这种感觉,并开始为之着迷。虽然有患得患失,那种实打实的饱足与踏实感却是真切的。
对于种种异常,任昆私下无人处做过各种分析,唯独有一种可能是英明神武的永安侯没想过的,这其实是他从未意识过的一种关系,一种他没想到的存在。
悄然而生。
直到不久的某一天,幡然醒悟,且惊且喜之余,已茂密至血肉心魂。
许之生死。
……
“不是。很好。”
他在心里轻声补上一句:真的很好,什么都好。
锦言舒了口气,没事就好。
她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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