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舞?’段洛心中犯疑。
慕容评站起身,缓步从座位上走过一边,指着墙上悬挂着的一件铁片做成的衣服道:“这件铁裙许久没有人穿过了。”
他又走到屋子另一处,那里有一只悬挂在空中的铁笼,大约三尺见方,铁笼下是尚未燃起的火堆。慕容评拿起火钳拨弄了一下,道:“穿上铁裙,关进笼子里,再点燃这堆火。。。。。。我想,这‘铁裙之舞’若由夫人表演起来一定优美动人。”
段洛听他讲完,眼前一阵眩晕,脚下踉跄几步,几乎要瘫倒。还好,她顺手一扶,手上一阵刺痛,“啊”了一声,不过借着这一扶倒是又恢复了平衡。
慕容评回头看向段洛,轻笑道:“难道夫人想要‘梳洗’一下?”
段洛忙看向方才手扶的地方,原来是一张铁床之上放着的一只巨大的铁刷,刷头上是密集的根根铁针。她的手想是不小心扶在了铁针之上。
慕容评继续道:“我说的‘梳洗’可不是夫人以前在吴王府里每日间的梳洗打扮,而是一种极为残酷的刑罚。是让夫人先躺在铁床上,再用滚开的水在准备‘梳洗’的地方浇上一遍,然后用铁刷子一下一下地刷去身上的皮肉。。。。。。”
段洛突然“哈哈”大笑了几声,虽然脸色有些铁青,却仍然淡淡道:“原来威胁和恐吓就是这样的。”
她虽然心中充满恐惧,却心气极高,显是不为所迫。
慕容评双手一摊,目光扫过屋内一干刑具,道:“这屋里有几十种刑具,每一种都不是用来威胁和恐吓的,而是用来实实在在地折磨人的。不知道夫人能捱到第几种?”
段洛却象是赌上了一口气一般,道:“那就要试试看了。”
慕容评见她如些坚决,也不由心生佩服之情,又劝道:“施巫蛊怎样都是死罪,可是能死得痛痛快快也未尝不是一种福气。夫人,你再考虑一下。”
段洛冷哼一声,道:“不用考虑了,那样的代价我付不起!”
慕容评一边摇头,一边叹气,而后示意行刑的四人围了上来,准备行刑,又道:“夫人若是受不住了,愿意画押指认指使之人,随时可以喊停,我立刻就给夫人找医官止痛。”
段洛一脸冰霜,再不理他。
。。。。。。
午夜之分,刑部大牢的门却悄悄地打开了。夜色掩饰着四个披着黑色披风的身影一闪而入。
打开门的是展燕然,进去的四人是由容楼带领着的慕容垂、慕容令和慕容潆。
容楼本不欲带上慕容潆,可是,先是见她为叔母流泪不止,亲手做了精美的点心,挑了几本好书想要让狱卒拿进牢里去给段洛,却不被准许;又见她接连两日,每日都要往大牢跑好几趟,低声下气央求狱卒,只为见段洛一面,却不得相见,心中有些不忍,便也带上了她。
牢里阴森的过道中,一行人匆匆而过,展燕然脸色很凝重,悄悄在容楼耳边道:“夫人不妥。”
容楼皱了皱眉头,却不说话,只将目光扫过旁边那一桌酒菜以及歪歪歪斜斜倒着的几人。酒菜已经杯盘狼藉,八个值夜班的牢头、狱卒或躺倒在地,或趴坐在桌边,竟全倒了。想来是展燕然假意犒劳,却在酒菜里下了蒙汗药所至。
几人疾步跟随展燕然很快便往段洛的囚室而去。
未到跟前,便听见吴王夫人低低地呻吟声。
慕容垂心知不好,顾不得牢门未开,几步冲到最前面,隔着铁栏呼唤妻子:“洛儿,洛儿,你怎么了?”
容楼从未见过这样表情的慕容垂,那一脸的关切,一脸的焦急,还有一脸的温柔,和那日在大堂内看似没有任何影响的人仿佛不是一个人一般。
展燕然也赶上前来,打开囚室的门,点上灯火。除了容楼和他留在室外,其余三人都走了进去。
段洛蜷缩成一团,身上的衣裳显然被重新换过,却仍然能看出又有大片血渍印透了衣裳。她的头发如稻草般散乱成一堆,脸部蜡黄浮肿,紧闭着的双眼眼睑也肿得老高。她的上齿紧咬着下唇,咬得那么用力,以至鲜血滴滴渗出,似乎这样才能令她分散身体其他部分的疼痛,但是即便如此,她还是因疼痛忍不住发出低吼般的呻吟。
这哪里还是平素那个美丽端装,出口成章的叔母?慕容潆整个人好象呆了一般,立在一边,左手挽着的装点心的小竹篮失手摔落在地,右手拿着的书也散落一旁。
“洛儿。。。。。。”慕容垂哽咽着一时无法说下去。
“娘。。。。。。”慕容令的心象被刀绞一样。
两人全蹲下身去,俯在段洛身边。
听到丈夫和儿子的声音,段洛慢慢清醒了过来,道:“居然做梦了。。。。。。”她还以为自己在梦里。
慕容垂轻轻抱起她,却感觉到她的身体因轻微的触动,疼痛得一阵哆嗦。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柔声道:“洛儿,我真的来了,相公我就在你身边。”
段洛努力想睁大眼睛,无奈双眼肿得实在太厉害,她用尽力气也只睁开了一条细缝,但是也足够瞧见面前的慕容垂,微微一笑,道:“还好,能见上一面。”说完,她又伸出手,只见十只手指上的指甲全都支离破碎,结了厚厚的一层血痂。
那只手抚上旁边慕容令的面颊,轻轻地摩擦了一阵,道:“令儿。。。。。。”
然后她的余光扫到了呆立在一边的慕容潆,于是向她招了招手,道:“没想到你这小丫头也惦记我,过来。。。。。。”
慕容潆这才回过神来,走到段洛身边时已是泪流满面。
段洛四下摸索了一番,在角落里拾起那面小镜,轻轻擦拭着。
慕容潆见状,连忙道:“叔母,你要照镜子?潆儿来帮你。”
段洛摇了摇头,道:“丫头,别傻了。叔母再也漂亮不起来了,是用不着镜子的。我想把这镜子送给你。”说完将小镜放在慕容潆手中,又道:“这镜子是我娘给我的,又是我娘的娘给她的。。。。。。我膝下无女,平时和你挺谈得来,就送给你吧。这镜子名叫‘水月’,除了可以梳装之用外,若是你心烦意乱,神不守舍时随身携带会有缓和情绪、镇定精神的作用。”
慕容潆一时痛哭流涕,一把拉过段洛就要往外拽,边拽边道:“叔母,我带你出去吧。。。。。。等你好了,你照镜子,我给你。。。。。。梳头。。。。。。”
段洛挣脱她的手,道:“令儿,你先带潆丫头出去。我和你爹还有话说。”
慕容令似有不舍,不愿离去。
段洛正色道:“难不成你见娘虚弱了就不听话了?!”
慕容令听她这么一说,只得拉了慕容潆离开囚室。
慕容垂见室内就剩自己和段洛,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道:“洛儿,你最喜欢赵壹的《刺世嫉邪赋》,我抄了整整三天,抄了一千遍。那天从书房出来的时候,我就打定主意去找皇上,他让我承认什么就是什么。我们夫妻两人,不求同生,但愿共死。只是,在死之前,我还想再见你一面,能和你多说上几句话,所以拖延了几日。”
他捧起段洛的脸,仔细看着,轻轻抚摸着。虽然那张脸因为刑罚的折磨而不再美丽甚至有些丑陋,但慕容垂的神情却象是回到了很多年前的大婚夜晚,亲手挑开红盖头,第一次邂逅了那个美丽的少女一般,无限柔情道:“早知道他们这么折磨你。。。。。。我那天就该直接去找皇上,这样你就不用受罪了。。。。。。”
“你说什么?!”段洛挣扎着推开慕容垂,一脸茫然道。
慕容垂轻轻又搂住她,柔声道:“我说,今天我们已经见着面了,明天我就去求见皇上,让他治我施巫蛊害皇后的罪名,他要的不就是这个吗?然后是死是活,随他处置,我们就都不用受苦了。。。。。。”
“慕容垂!”段洛用尽全力又一次推开了慕容垂,一脸愠怒,若是她有足够的力气恐怕早就跳起来了,道:“你那一千遍都白抄了!大丈夫自当心向天下,救百姓于疾苦。现在无论胡、汉,百姓都不得安生,你可以做的事情还很多,怎能轻易将性命生死交由旁人定夺?!”
慕容垂道:“洛儿。。。。。。”
段洛一时气极,重咳几声,无奈牵动了伤口,痛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她努力喘了一口气,平稳住呼吸,又怒道:“你若象呆鸟一样跑去认罪找死,不但会害死你,更会害死我们的儿子!我受了这些苦楚却也不愿自尽解脱,对罪名抵死不认,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我们段家的声誉,还有你和儿子的安危。我若是害怕疼痛自尽而亡,自然不用受这许多苦楚,但是难免落下畏罪自杀的嫌疑,以后你们要如何自处?我抵死不认,这罪也就是有名无实,最多判我一个人死罪,怎么也不会株连。你若是跑去找皇上认罪,必属株连之罪,岂不是要害死我的儿子?!。。。。。。咳,咳,咳。。。。。。”说到激动处,她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带出一口血痰。
慕容垂轻轻抚顺她的气息,道:“我不能让他们再折磨你了!今天我要带你离开,大不了我们全家都离开燕国,逃到别的地界去。”
段洛一手挥出,重重打在慕容垂右脸上,喝道:“你什么时候决心做起丧家犬来了?!滚!你给我滚!”然后拼着一口气,挣扎着站起,跌跌撞撞地不停把慕容垂往囚室门外推,一边推,一边道:“我死也不会跟你走的!慕容垂,你记着。若是你一意孤行害死儿子,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慕容垂知她现在身体极弱,不敢相抗,只得被她推出囚室。
段洛从里面背靠铁门,以身体重量死死抵住,也不再回头看慕容垂:“相公,我心意如何你应该知道。。。。。。生死由命。你们都快走,莫要让我再生气了。”
慕容垂站在铁栏门外,两行热泪滑落衣裳。他有多少年没有流过泪已经不记得了,原来似他这般视死如归,钢铁铸成的男子也会有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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