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木龙一在中土的沿海一带辗转,最后选择了崂山停下来。他判断,武藏的手下,迟早会从海上来到陆地,也迟早会来这里。他决定以逸待劳,守株待兔。
虽然以一己之力,很难有机会接近武藏,但机会也不是没有。何况,老天爷也帮着他,在他第二次看见那个喜欢带面具的女人时,他就明白,自己的机会来了。
第一次她在他面前使出血滴子的时候,久在中原的他就疑惑过她的身份,第二次,他便更确定了。这个女人,忍功一流啊,真是适合做忍者。龙一收回自己遥远的目光,又开始坏笑着看着厉胜男,然后凑过去跟她咬耳朵:“听说金大侠偷看过谷女侠洗澡?”厉胜男的银针划上龙一的喉咙前,他急忙又补充,“可是我好像也偷看过你一次?我和姓金的扯平了。”
厉胜男的银针收了回去,眉峰紧紧的绷着,第一次在崂山的客栈里看到这个漂亮脸的男人时,她就留意到他虽然使剑,却是用的类似于刀又不全是刀的招式,和那些用东洋刀的海盗招式很像。
厉胜男第二次在崂山的罗府看见这个漂亮脸的男人时,他化妆成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样子。可惜,看过他真面目的不是别人,而是厉胜男。当天夜里,厉胜男便找来了“诈死”的死士,查探这个人的底细。
如厉胜男所料,这个并非池中之物的人混迹在这堆人里,果然有着自己的目的。他有他的目的,她也无所谓啊,正好,可以来个借刀杀人。可以干干净净的时候,她是懒得弄脏自己的手的。
武藏大名死在了荒岛上,德川幕府却不好怪罪清廷。这个荒岛不是清廷所辖,杀死武藏的兵器和武功也并非出自中土。死了的海盗不敢怪清廷,死了的大名也找不上清廷,那就只好去找杀了武藏的人出气了。既然那高木龙一和武藏因为忍者流派的争斗而结怨,那便让这争斗,在高木龙一这里结束吧。越后派,不该只是消失在东瀛,该是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
这一次,来中土围剿那越后派余孽的,不只是武藏手下的忍者,在幕府的密令之下,连伊贺和甲贺的忍者,也尽出精锐,在武藏派忍者潜入中土之后,随后而来。
厉胜男在高木龙一的最后一句话中若有所思。但在金世遗和南星问讯的眼神里,她很快回过身来,转而调侃龙一:“你还记得,这是你第几次追杀到这些鼠辈么?”
如此明显的讽刺和反语,高木龙一不知道是假装没听见还是对于汉语的语法不熟,他傻傻的笑笑,傻笑的样子让金世遗终于确定了这人就是那个“憨厚老实”的高飞。“憨厚老实”的高飞偏一偏脑袋,略带挑衅的扫一眼金世遗:“第几次?次数太多,不记得了。”他转而问谷之华:“我救了你几次了?”“四次。”“你救了我几次?”“四次。”说这话间,谷之华仍然没有看金世遗。
高木龙一敛去了傻笑,认真严肃的回答厉胜男的问题:“八次。第八次被烦人的老鼠缠上了。”
“八次啊……”厉胜男也学着高木龙一,眼神向遥远的天际飘去,“看来最后的一次就要来临了啊。”
谷之华一直不看自己,金世遗虽不介意,多少还是觉得有些尴尬。他也不好再往谷之华那边看,略低下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他清亮好看的眸子:“玉姑娘,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哦,你问我?”厉胜男收回停留在天际的目光,学着高木龙一憨厚老实的傻笑,“我也不知道。”她又看了看遥远的天际,“天色不早了,我们就先找个地方歇息吧。”
“好啊。”高木龙一第一个应和,“前方不远有一个小镇,我和谷女侠昨天刚刚经过。”
小镇的客栈很小,小得刚好只剩下五个空房间,他们一行五人便住了下来。第二天,有其他的客人退房,第三天,更多的客人退了房。原本热闹的客栈突然变得有些冷清清的空荡。高木龙一很奇怪:“怎么这么多客人退房?”难道连寻常百姓也感受到了那些不寻常的风吹草动。
“临近年关了,大家当然赶着回去和家人团聚。”厉南星有些奇怪,东瀛不也有这个风俗的么?
“原来已经要到年关了。”高木龙一好像已经把年关遗忘掉很久了,没有家的人,记得年关干什么?同样遗忘掉的,还有谷之华和金世遗,想起了年关的二人不经意间对视了一眼,又同时赶忙的别开脸。
“那我们就在这客栈里过年关吧。”厉胜男开口,年关难过年年过,为什么她总是在年关前后碰到些不想碰到的事情呢?
“在这客栈里?”谷之华有些惊讶,这已经是他们待在这个小镇上的第三天了,后面的追兵,随时会到。
“对。”
“在这里干什么?”金世遗好像有些明白,但又不是很确定。
“在这里过年啊。相逢便是难得,相逢在年关前更是难得,既然这么难得,我们很应该把握住嘛。”厉胜男的面具遮住了脸,却遮不住她有些似孩子般雀跃的笑语。笑语过后,懒洋洋的腔调又一次回来,“顺便等等人。”
“等人?”金世遗果然猜中了。
“对,等人,等援兵,也等追兵。”
大年三十的早上,整个客栈里果然只剩下了这五位住客。厉胜男撑着长长的懒腰站到栏杆旁,无精打采的盯着楼下的大门。大门半张半合,长长的影子遮住了一楼大半个大堂,也隔开了外面迎接新年的热闹气氛,让这清净的客栈显得越发的冷清。
突然,相对明亮的那半个大堂也暗了下来,一个长长的人影挡在了门口,人影抬头往上,用眼神和厉胜男打了个招呼,便进了屋,敲着桌子叫醒柜台上昏昏欲睡的掌柜:“掌柜的,住店。”
原本以为今天不会有生意的掌柜有些意外的欣喜,忙殷勤的给新来的客人写房间。写房间的时候,大堂又暗了一下,又有客人来?掌柜脸上的笑堆得更高了。
在掌柜的为络绎不绝的忙前奔后的时候,厉胜男又伸了个懒腰,推门回了屋,总算按时赶来了,下午的酒可以安心痛快的喝了。
第十五章(一)
烟花如此灿烂的景象,一年里只会出现一次。在欢乐的爆竹声里,掌柜的乐呵呵的在大堂里忙前忙后,自他开店以来,年三十的晚上从未像今天这样忙碌,但如果有这么好的生意,忙着也会很欢乐。
大门突然被推开,金世遗架着厉胜男,卷着室外的寒风进来了,也卷进了外面热闹烟花的喧嚣。大堂内的热闹被打扰了,瞬间安静了下来。
南星忙迎了上来,金世遗任由肩上那人故意将全身的重量压在自己身上,在无意间看见了大堂内一些熟识的面孔后仍装作很随意:“她喝醉了,我先扶她上去歇息。”
在一轻一重两个上楼的脚步声里,安静了一小会儿的大堂又慢慢的热闹起来。在本应是团聚的日子里相逢,不管认识与否,多姑且干上一杯吧。
客栈第一次有了居家的气氛,大堂里热闹得跟团年一样。除夕的爆竹东南西北的乱响着,小镇上的每一寸空气,都带着爆竹的喜兴在空中乱窜。
在铺天盖地的新年气氛掩饰下,有几抹黑影悄悄的移向了暂时热闹到和外面隔绝的客栈。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持续有黑影向客栈的方向移去。只一会儿,原本空无一人的客栈外面,已经被一圈黑影团团的围了起来。
黑影齐齐蹲了下来,纷纷从怀里掏出瓦罐,将罐里的粉末尽数洒出,倾在客栈的墙角四周。待粉末倾尽,黑影也纷纷站起身,退到客栈外的大街上,离客栈三丈之遥。不过这一次并不是全体行动,有几个黑影并未起身,反而伸手进怀里掏东西。
时而绽放的烟花偶然间照亮了他们手中的东西,那些东西被摘掉盖子,前端都有着些微的红星,是火折子。蒙面的黑影小心翼翼的掀起蒙面巾,露出嘴来,轻轻的吹动间,原本只是暗红色火星的火折子迅猛的燃了起来,血红的颜色和天空的烟花交相辉映。
猩红的火苗慢慢下移,往地上的粉末凑去,那地上的粉末,即使在烟花绽放到最亮丽的时候,仍然看不出颜色来,黑色的火药,本就和黑暗友好。
就在客栈将要在火药爆炸声中灰飞烟灭的时候,火折子尖端凶猛的火舌突然同时熄灭了。原本想要制造人间地狱的刽子手先一步去了地狱,点火的黑影们僵在了原地,脖颈间纷纷多了一条细长的红线,就是方才,那自红线里溅出的血滴,纷纷准确的扑向他们手中的火折子,扑灭掉了火星。
余下的黑影皆是一惊,只见一个没有束发的人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他们面前,剑尖的鲜血显然就是刚刚自他们同伴的脖颈间而来。原本是带来欢乐的烟花继续绽放着,只是此刻衬托在这个批发的人脸上,俨然是诡异的像迎接来自地狱的死神。
这披散着头发的提剑人,正是金世遗,在诡异的一明一暗的光亮里,他的笑容也变的诡异许多:“恭候诸位多时了。”
众黑影俱是一惊,与此同时,原本灯火通明、喧闹非常的客栈,突然之间安静下来,只有辉煌的灯火依旧。
堵在客栈大门处的黑影暗道不妙,其中两人对看一眼,很有默契的同时踹门,大门应声倒地,大堂被明亮的灯火照着每一个角落,只是,却只是灯火——该有的人,都没有了。
只有一人坐在当中的一面桌子上,那人见到门被踹开,也丝毫不觉得惊讶。他对着门口僵掉的黑影顽皮的笑笑,然后单手遮嘴,霎时间,客栈复又热闹起来,各种猜拳声、划酒声自他蒙着的手下源源不绝的流出来,流遍全厅,自客栈外听来,只觉得这里面有无数的醉汉酒鬼。
那做口技的人正是南星,在门口两个黑影恼羞成怒的攻过来的时候,他不慌不忙的放下手,早他们一分闪开,从旁边的窗口一跃而出。
窗口外,是正嗜血的金世遗,长剑过处,无人站立。南星移至他身后,很大爷的拍了拍金小弟的